《汉春挽》淳于祾湘

4、第4章

　　洛都人人怀心事

　　洛阳，王允府密室。

　　“董贼真是无法无天，不仅毒杀天子，还放纵手下公然侮辱天家亲眷——董贼不除，誓不为人！”议郎郑泰的话说得掷地有声。

　　“吾辈定要诛杀董贼。种侍中，宫里的事情安排怎么样了？”太仆王允问。

　　“论起洛阳的坐地户，我们种家当然是当仁不让了。原来宫禁森严的时候我都能安排进去，现在连管事的宦官都没有了，还不是易如反掌。现在六个侍中，蔡邕那个老家伙是什么脾气秉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杨琦、赵温和马宇分别是弘农杨家、蜀郡赵家和扶风马家的世家名门子弟，刘和是朝廷让幽州牧刘虞留在洛阳的质子。宫变之后给宫里面选宫女的事儿，少府阴修不安排我去，还能安排哪一个去？我还不是想怎么塞人就怎么塞人。”种辑道。

　　“当今天子怎么样？”王允问。

　　“当今天子少不经事，纯属受董卓摆布，没有自己的主见。董卓基本不让外人接触天子，自己也不怎么去见天子。最常能亲近天子的人就是董太后的侄子董承，可董承不也是在董卓手底下做事儿的么，董卓应该是通过董承操控天子的。天子养在董太后身边的时候就能常见着董承，所以现在对董承依赖得很。”种辑道。

　　“弘农王的小妻子现在怎么样？”王允又问。

　　“那姑娘一直被软禁在凤栖阁，开始一直哭了一个来月，哭得都昏死过去，人憔悴得不像样子。后来不知是哭傻了还是怎么的，一直挺安静地呆着，反而人是瞅着一天天地精神了起来。弘农王被鸩杀的时候大闹了一场，这俩天又消停了。对，她父亲唐瑁刚来过见她，应该是劝她改嫁，她嚷嚷着说死不肯。”种辑道。

　　“我可不觉得这小姑娘哭傻了。”王允道。

　　“何以见得？”郑泰问。

　　“王太仆，你这么一提醒，我倒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意思。据我派的人打听，那唐姬冲出凤栖阁之后，一直嚷着的是什么给弘农王守陵、守节，‘生做天家妇死做天家鬼’，可没有一句说自己丈夫是被毒死的。”

　　“是啊，饶是她国色天香人见人怜，要是到外面乱喊弘农王是被董卓毒杀的，说不准已经被人一刀砍了。”郑泰道。

　　“能在经历丧夫之痛中保持这样清醒的头脑，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啊。”王允道。

　　“莫非她是在演戏？” 郑泰道。

　　“那她喊着要去守陵做什么？”种辑问。

　　“洛阳城乱成这个样子，汜水关外那么多人要打进来，保不齐去守陵才是最安稳的呢。”郑泰道。

　　“所以我觉得这小妮子不简单，咱们帮帮她，说不准以后能用得上。不是说董卓不少的手下都有意求娶她么，兴许能用个二桃杀三士的计策。要说这世上活着的人谁最恨董卓，应该非她莫属了，要是顺顺利利地过了孝灵帝的丧期，那还不是顺理成章地就能当上皇后么——她可是我们天然的盟友。”王允道。

　　“虽然去年上元节采选就选了她一个人，可弘农王未及冠，她未及笄，就没有册封，所以她还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分，照理应该发回乡里，不能再在洛阳宫里呆着了。可现在这状况，原来看守弘农王的那些凉州士兵都已经撤了，也没说她该怎么办，阴少府就更不会自作主张了，反正原来怎么供养着现在还是怎么供养着。”种辑道。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啊，天子早晚得采选掖庭的，她呆在洛阳北宫里算什么事儿？”郑泰道。

　　“那我们就想办法给她一个名分，让她能留在洛阳，最好能留在洛阳汉宫。”王允道。

　　“怎么弄？我们在朝议上提？”郑泰问。

　　“这事儿我们不能开口，只能让天子开口。”王允道。

　　“可种侍中不是说天子只听董承的话么？”郑泰问。

　　“天子年少，他听董承的话，是因为他跟董承熟。可是说现在这天下谁跟天子接触的最多，可能就要数这个唐姬了。”王允道。

　　“这话有道理，听宫里的人传信，天子倒是时常问他的嫂子去哪里了，比问他哥哥去哪了都多呢。”种辑道。

　　“所以，种侍中，你让你安排在宫里的人想想办法把现在唐姬的境遇让天子知道，再教天子一套怎么安置唐姬的说辞，未必天子不会为他嫂子的说话。如果天子开口，我们跟着附和，兴许就能成了。”王允道。

　　“好，我这就去办！”种辑道。

　　洛阳，杨彪府。

　　弘农杨家的司徒杨彪、江夏黄家的太尉黄琬、庐江周家的大司农周忠、沛国丁家的尚书丁宫等聚在了一起。

　　“都听说了吧，董卓已经把弘农王杀了。”杨彪道。

　　“弘农王杀了就杀了，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事儿，后少帝、孝平帝和孝质帝不都是被毒死的么，反正有董卓背黑锅。”丁宫道。

　　“但董卓那些手底下的人非要求娶那个弘农王的妻子，弄得满城风雨，我们这些洛阳名流要是不在朝堂上说两句，可实在是有点不像样子了。”黄琬道。

　　“当时我就说与董卓合作是与虎谋皮，你们不信，偏要和他合作。”周忠道。

　　“杀了弘农王也好，绝了后患，不然要是真让弘农王翻了盘，是亲自把弘农王扶下天子宝座的袁次阳能跑逃得了，还是在朝堂上和董卓一唱一和的杨文先和黄子琰能逃得了，还是在废立朝议上为董卓说话的我丁宫能跑得了？在杀弘农王的事情上，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董卓愿意帮我们把宦官和外戚都杀光了，还抢着把黑锅也背了，咱们还想怎么的？咦，今天袁次阳怎么没来？” 丁宫道。

　　“袁次阳怕是没有脸来了。董卓为什么这么着急杀弘农王，还不是因为他那两个侄子在汜水关外面造反要复立弘农王，他们袁家可真是好意思，两头下注啊。”周忠道。

　　“袁本初和袁公路都是何进征辟的，不做做样子以后怎么在清流圈子里面混。”杨彪道。

　　“杨文先，你到是挺愿意为你岳丈家说话的呀。做做样子？据说他那两个侄子都快为争当盟主打起来了？” 周忠道。

　　“他们袁家的事就是一锅粥，袁本初是党人领袖李元礼的女婿，称得上现任党人领袖，谁能管得了他？袁公路更是有名的混世魔王，路中饿鬼袁长水你听说过没？说不准他们就是想闹一闹弄死袁次阳和他们的长兄呢——他们长兄死了，他们才能有机会争夺袁家家主之位。依我看呢，杨文先，你还是提醒提醒袁次阳带着他那大侄子学学卢子干，赶紧跑路吧，跑晚了命就没了。” 丁宫道。

　　“袁次阳今天不来可不是因为他要跑路，而是他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所以才不来的。”杨彪道。

　　“啊？难道他还支持迁都？”黄琬道。

　　“你忘了？他妻子可是扶风马家的。扶风的那些世家，什么马日磾，士孙瑞，宋泓，鲁馗，清一色地都是支持迁都的。袁次阳夹在我们和扶风人中间，自然不好意思来了。”杨彪道。

　　“不仅是扶风人，那个蜀郡的光禄勋赵谦，太原的司徒王允，都支持迁都呢。为了迁都，他们都可下了血本早早布局了。王允让他同郡的王宏和宋翼分别做了右扶风和左冯翊的太守，赵谦他弟弟赵温在京兆尹经营多年，早就做好准备迁都长安呢。”丁宫道。

　　“所以说，董卓这人还真是不好对付，表面行事乖张粗鲁，实则暗合章法。本来我们让他进京只是许他以高位，没想到他直接要立陈留王，让我们配合他演戏，还跟我们讨价还价。立了董侯为天子，还假模假样地跟我们这些世家一起恢复窦武、陈蕃的名誉博取好名声。咱们这些世家在洛阳经营这多年，根基深厚，他就以汜水关外那些反贼威胁洛阳的名义迁都，实际上不就是想打击我们这些世家在洛阳的势力。”周忠道。

　　“所以明□□议上我们说什么都一定要把这迁都的事儿给拦下来！”杨彪道。

　　众人皆称是。

　　“哎，这时候要是卢子干在就好了——他如果在，肯定会出头的。”周忠叹了叹气。

　　“卢子干在到是好啊，那董卓也不会这么嚣张。这事情能怨我么？我都把司空许给他了，他不干啊。你们说何进是他亲戚还是唐瑁是他亲戚？至于么？”丁宫道。

　　“你别说，卢子干和唐老大人好像还真共事过。”杨彪道。

　　“不就是修《熹平石经》和《汉记》的时候么，杨文先你不也在。”周忠道。

　　“那都是拐出去多少道子的事儿，跟我们弘农杨家有什么关系，像卢子干那种幽州边鄙之人才能跟颍川二流士族搞到一起去呢。” 杨彪道。

　　“卢子干那是愚忠——幽州那种穷乡僻壤之人的思维就是不一样。”丁宫道。

　　“人家都到军都山里隐居了，追是追不回来了，咱们也别议论人家了。想想把迁都这事儿怎么拦下来才是正道呢。”黄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