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春挽》淳于祾湘

20、第20章

　　过了晌午，董承又大阵仗地带了好几箱的礼物有来拜见唐姬。
　　“王妃娘娘，听说了吧，李傕、李儒，连同袁隗，都被夷了三族，您觉得可还解气？”
　　“那我的夫君也活不过来了。”
　　“斯人已逝，娘娘青春正好，何必在意呢？依我看，令尊跟娘娘说的事儿，娘娘还是得仔细斟酌，毕竟颍川唐家的荣辱，其实都是系在娘娘一念之间的，娘娘还是想清楚地好。”
　　“清楚什么？我不清楚。”
　　“娘娘，这洛阳就要迁都了，天可就要变了。是有名有分的，还是无声无息的，娘娘可要想仔细了。”
　　“有名有分？相国这么大胆子？就不怕天下悠悠之口。再说，史书上千古骂名的事情，我可不背。”
　　“悠悠之口？娘娘，你可想仔细了，是祸水还是贤妃，不是在大人一念之间？大人既然要许名分，自然有他的计较。娘娘若是不要，那以后真就是飘若浮萍了。”
　　“董大人，我不愿意，慢走不走！”
　　唐姬扭头回到卧室，独自望着宫墙外的残阳出神。

　　他名义上的师傅袁隗被夷了三族那天，刘辩照例在食铺等着史南黄给他传消息。
　　到了酉正，史南黄匆匆进了食铺，递了消息，两人便吃起饭来。快吃完，正准备离开，却有一只手从背后搭在刘辩肩上。
　　刘辩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却见坐在对面的史南黄惊得长大了嘴，半响才道，“卓大哥……”
　　那人似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拉着刘辩和史南黄出了食铺。到了林间僻静处，那人狠狠地拍了
　　刘辩，“表弟，没想到你还活着！”
　　刘辩望着那人，二十岁来岁的样子，虽然生得清秀，却总感觉带着痞气。既然认识他，还敢一口一个表弟，这人不仅跟他关系匪浅，胆子也是不小。再说，他舅家姓何，这卓姓的表哥又是从何而来？
　　看着一脸茫然刘辩，那青年竟然开启了玩笑，“表弟你不认识我啦？这模样是跟以前有些变化，毕竟高了许多，小道士你不会认错人了吧？这要是冒充的……啧啧……我得赶紧走……”做了个鬼脸，那青年假装转身就要离开。
　　“师兄说他脑子坏了，开始连我都没有认出来……”
　　那青年转过身，道，“小道士，你可得当心啊……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人性情远不像之前跳脱了，别不是假的。”
　　“不会有错的，我师兄从小跟我在一起，我能分辨不出来？”史南黄道。
　　那青年拉着南黄的手道，“这可不好说，你年纪小，懂什么？”
　　“我年纪小……可是嫂嫂也知道就是他啊。”
　　“啊哈，我那如花似玉的弟妹啊……那行吧，小道士你告诉他我是谁。”
　　“卓大哥是师兄你的表哥，你太姥爷的曾孙，以前从尚药监把药材运过来的都是卓大哥。”
　　“舞阳君……”
　　“舞阳君是我姑奶奶啊，表弟你可算想起来了。”
　　“南阳卓家……襃德侯……”
　　“哎，跟你说多少次了，别跟我提什么襃德侯，我是南阳卓家，可不是襃德侯一脉，袭封可不是我们家”
　　“卓大哥，又来了，你是卓太傅长子一系，可是当年卓太傅偏心，让次子袭了爵……你真是逢人便说这事儿啊……我耳朵都磨出茧子。”史南黄撇着嘴说。
　　“那我还不是为了你师兄好，我们南阳卓家的故事不就是说不讲礼法不行，不到底没过几代那边就绝了嗣么……”
　　“得，这话你可少说，我如今这惨样，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说因为我是屠户家的儿子，德不配位呢。”
　　“表弟，你这么跟我说话，我就知道你是真的了，哈哈哈……你既然你都已经忘了之前的事儿，我就舔着脸再跟你说一遍，小时候你答应给我封个侯的事儿，可千万别忘了哦……”
　　刘辩暗自腹谤，怪不得他爹会说他轻佻无仪，那时候他还没有娶唐姬呢，感情是平时跟他这表哥天天口嗨导致的啊。“我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封你个侯你敢要”
　　“当然敢要，这可是你之前答应我的哦，再说表弟你都能跑出来，我看好你哦。”
　　“先有命活再说吧，如今这局面，表哥怎么还留在洛阳呢？”
　　“不然呢？你表哥虽然不着调，但是关键的时候不是没回还得看你表哥，当年帮你把药倒弄出来是我，现在帮忙把南阳几家亲眷弄出洛阳的也是我。”
　　“弄家眷也不至于弄了半年吧。”
　　“死的死，散的散，其实都差不多了，只差兰蕴……”
　　“大嫂！”史南黄说道。
　　“别瞎叫，没过门么。”
　　“卓大哥，你不说去年就成亲么。”史南黄歪嘴道。
　　“小屁孩你懂什么！”
　　“岑家姐姐最好啦！”
　　刘辩一听，便料想是南阳岑彭之后，“岑家现在怎么样？”
　　“细阳侯任黄门侍郎么，宫变的时候被灭了，一家人遭了贼，不知去向，至于兰蕴，我辗转打听，说是宫变的时候宫里太监宫女都死光了，广招宫人的时候可能被招入宫了。”
　　“那应该是阴少府的手笔，你之前找阴少府就好了，他现在已经出发去南阳了。”
　　“谁知道阴修那家伙是好人还是坏人？宫变之后我们南阳人全遭殃了，就他阴修不但没事儿反而坐上了少府，你说我敢找他么？转手把我卖了怎么说？”
　　“表哥你这顾虑也是……不过阴家毕竟是光武帝的妻族，董卓胆子再大，也不好明面上与阴家结怨……”
　　“不说阴修了，这不听说弟妹被封了弘农王妃，还能出来祭奠你……呸呸，晦气晦气……”
　　“无妨无妨，她都假模假样给我烧纸呢，你说俩句没事儿。”
　　“这才像你嘛！反正，我寻思着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跟弟妹接上头。她毕竟在宫里嘛，打听打听有没有兰蕴的下落。结果，一路上有西凉骑兵在后面尾随，我这不敢靠近啊，直到回城进了老子庙，我才跟着进去，就看到她在史南黄摆的摊买东西，我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就按兵不动。太阳下山史南黄收了摊，我就跟着史南黄，最后竟然见到了表弟你！表弟我听说你不是被李儒鸩杀了么？怎么活过来了？还逃出来了？快讲讲。”
　　“这事情说来话长，我以后有时间再慢慢与你说。简而言之，就是唐姬她设计把我弄成假死，然后我从墓里爬了出来。”
　　“啧啧啧，没想到弟妹不仅生得天仙似的，这手段也是一等一啊，表弟你真是好福气……”
　　“咳咳，说正经的，下回我让师弟把兰蕴的事情递给她，让她查一查。”
　　“下回？下回我来跟小道士交接吧。一个小道士天天往道观外面跑，难免惹人生疑，我都能跟来找到你，保不齐别人也能。小道士，下回起我直接进老子庙买符跟你交接消息，你就不用出庙了。”
　　“好，卓大哥。”史南黄道。
　　“师弟，时间不早了，这事儿这么定下来，以后由你卓大哥跟你交接，你先回老子庙了，不然惹人生疑了。”刘辩道。
　　“是了，回去晚了被师父发现该责罚我了。”史南黄说罢便匆匆离去。
　　“表弟，你咋也这么大胆子，还不逃呢？”
　　“还不是跟你一样，唐姬还在宫里，我能走么。”
　　“啧啧啧，表弟，我早就说你是被弟妹拿住了，被吃得死死的。人家当天子后宫粉黛无数，哪像你，就守着一个。”
　　“命都是人家救的……再说你这不也是要设法把岑家姑娘弄出来么。”
　　“不用解释不用解释……你能跟我比么，我纨绔子弟一个，贱命一条，死活都没人关心，你这被抓住，还有命么。弟妹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还是赶紧抄小路去投关东那些人，那个袁本初，打着的不就是复立你为帝的旗号么？瞅着他们声势挺大的，这不吓得这董卓都要迁都了么。”
　　“不行，且不说别的，我去袁绍那一露面，唐姬她还有命嘛。”
　　“说得也是，但那你也不能再在洛阳呆着了。”
　　“在哪里呆着不重要，毕竟他们都以为我死了，不露面就好，以后有表哥传消息就更安全了。现在首要还是要先把唐姬和兰蕴弄出来。”
　　“那也行，不过，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弟妹这一路都有人跟着呢。”
　　“更麻烦还在后面。她突然消失了，洛阳朝廷还不到处找？现在洛阳周边都是西凉兵，哪里那么容易逃出洛阳。”
　　“那表弟是怎么打算？”
　　“想办法弄死董卓，制造混乱，然后再趁乱逃出洛阳。”
　　“表弟，不是我说，你这有点异想天开了吧？多少人想杀董卓都不成呢！而且我听说董卓最近收了一个叫吕布的义子，有万夫不当之勇，天天守在他身边。就凭咱们俩，估计一起上都不是董卓的对手……你不会想指得弟妹吧，难道这坊间传得都是真的，弟妹是狐狸精，会妖术……怪不得能让表弟死而复生呢……”
　　“表哥，你这都瞎想些什么呢，她要是有那本事，还用得着我们在这儿想办法把她弄出来么。”
　　“这么说也是哦，可你都能把董卓弄死了，还用逃什么？”
　　“即便是董卓死了，洛阳这群墙头草就能把我迎立回去？大将军在的时候这帮人都使绊子呢，更何况现在。说起来，杀董卓一个人，其实已经算容易的事情了，想掌控朝局，可比这难多了。”
　　“这么说，还真是，除了大将军，原来还有我们这些南阳勋贵支持表弟，现在咱们这些南阳人，死的死，散的散，这朝中真是毫无依仗。”
　　“所以说，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走吧，表哥，我带你去见两位新认识的朋友，一起商量下一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