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春挽》淳于祾湘

14、第14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这心思，想那么多做什么做什么。逃难当中，自己的妻子不由自己的丈夫抱着在马上走，还能怎样？我是让别人抱着你，还是弃你于不顾？把你丢一边，我就能留下好名声了？”

　　“可这也不怪别人说……想想那情景，天子在国丧期间在马上抱着一个小美女，我也觉得有点香艳……所谓红颜祸水，大抵都是这么来的吧。”

　　“这有什么的？娘子你不过是长得漂亮些，犯着谁了？”

　　“嗯，夫君你说对，你这么说我心里面一下子就敞亮了。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唐姬顿了顿，“时间不早了，这墓面也没有什么干净的地方……你那个棺材里面干净吧……”

　　“额，好像是……实在是委屈你……想想你我一代汉家帝后……洞房花烛之夜竟然是在这里……都不是我不好……亏欠你太多了……”

　　“没有啊，夫君你一直对我都很好的，以前是，现在也是。这条路再苦也是我自己选的，谁让我爱慕虚荣地想做你的皇后呢。”唐姬冲着刘辩嫣然一笑。

　　刘辩看着唐姬把包袱中的毯子和薄被拿出来，赶紧打开棺盖，翻进棺中，从唐姬手中把毯子和薄被接过来，在棺材中铺好，然后一把就把身材娇小的唐姬抱进了棺中。两个人蹑手蹑脚的宽衣解带起来，棺中颇为局狭，二人自然耳鬓自然厮磨在了一起。虽然墓中灯光暗淡，可依旧掩不住唐姬的绝世容颜。刘辩不禁心神荡漾，一把将唐姬揽入怀中，“娘子你好美啊”，唐姬满脸娇羞，“夫君你也好英俊……”

　　一响贪欢后，刘辩一手拥着唐姬的香肩，一手轻抚着她乌黑如瀑的长发，见她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便轻声问，“怎么了？”

　　“我是在想，这浩浩汤汤历史中，被废少年帝后何其多也，哪一个得了善终，你我所谋划到底有几层把握？”

　　“若天不宥我们，当真是九死一生。”

　　“就是了。我突然想，你我若在出去终将要出去受辱，不如堵上盗洞，再将外面那断龙石落下，再不出去，外面的人一时半会也进不来。笔墨纸砚篮子里都有，再写一封绝世书，说明个中缘由，年少登基，受人摆布，未尝做过愧对天下之事，然时也命也，无力回天；但是曾为延绵了四百来年的汉家帝后，不愿再出去受辱，只愿在此冢成连理。这样，或者今岁，或者千百年后，有人打开这座墓，见到你我相拥的尸骸，会不会成为一段凄美的传奇？”

　　“你这是何苦来哉呢，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若执意如此，我就悄悄远遁，你就在乱世中守着这座陵罢了，尚能得一世平安。”

　　“没有啦，我就是随便说说。既然已经知道百年汉宫就要遭受灭顶之灾，洛阳的千万百姓也都要流离失所了，你我做为这洛阳汉宫的主人，不管怎样的也要为之搏上一搏……而且，现在说什么守陵的话都已经晚了，一个怀了你遗腹子的弘农王妃，让那些外面的董卓和洛阳公卿们知道了，还会让我活着……再说，我也不想我们的小生命还没见到这个世界就跟我们一起葬在这个老宦官的墓里……”

　　“你这么有把握会怀上？”

　　“嗯……我日子挺准的……我觉得苍天会垂帘于我的，让我今天见再到你……总不会再让我孑然一身孤苦伶俜的过一辈子吧……不然的话，我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要这么反反复复的折磨我么……”

　　“苍天会垂帘我们的！我们得抓紧时间行动，得在你显怀之前把你送出洛阳。”

　　“嗯，我想好啦，若你我事败，我就写一封信把你我的所做所为布告于天下，再选一个体面壮烈方式自行了断……不行就去投河吧，这评价应该比窝窝囊囊的守陵还要高。投河应该是最干净的，世道又这么坏，要尸身落到乱臣贼子手中，保不齐要把我的头颅像妲己一样给割下来祭个旗，被人围观唾骂，接着就是在史书上记些什么‘夏亡于妹喜，商亡于妲己，周亡于褒姒，西汉亡于飞燕，东汉亡于唐姬’了；要是尸身落在山贼莽夫手中，额，奸尸什么的……我听那些宫女说，宫变的时候好多人就都是那个样子……我可是好歹当过几天大汉皇后的，可不能落得个那样的下场，说不准还会被某些不明所以的后世大家评论些什么‘红颜枯骨，作孽难逃’这类的话。”

　　“你净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死了不要紧，你得想办法活着，还得把咱们的孩子还在养大。而且，你这么在意后世史书的评价做什么。”

　　“你又未曾负我……况且，汉家恩养于我，让我小小年纪就母仪天下，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的供着，人人歆羡的尊位享着，从良心讲，我不能负你，也不能负汉家。”

　　刘辩一时间不知道在说什么好，“那，我之前说过什么对你的承诺么？”

　　“嗯，我醒来的时候咱俩分别被囚禁在凤栖阁两端，平时见不到的，只有诀别那日才相见的，你就跟我说‘卿王者妃，势不复为吏民妻’”

　　“那是对你的期望，不是我的你承诺。”

　　“那句话看似是说你对我提的要求，我觉得其实是你在保护我。在我被你弟弟正式封为弘农王妃之前，我是根本没有什么正经名分的。父亲甚至还跟我说，因为我之前没有被正式册封过皇后或者王妃，他人远在会稽郡，祖父又素来为人方正低调，所以就连颍川乡里都不知道我进了汉宫做了你的妻子，还主持过一阵子汉宫的。所以，他收到了好多封因为觉得我到了婚龄来求娶的帖子，甚至连远在太原郡的外祖父都来信问父亲我是否婚配，想让我的一个表哥来娶我，亲上加亲。父亲甚至说，因为我没有得过天家的正式册封，都不用跟他们说我是嫁过人再改嫁的，如果有人知道我进过宫就说我参加过掖庭采选没选上，年岁小在掖庭里待选呆一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啊？”

　　“所以说，你那句话其实是在回护我。我要是没名没分的，被董卓或者李催把我强娶过去，且不说别的，他们没几年就被夷了三族，我还有命活么……你说的那句‘卿王者妃’，其实就是在向在场的人表明我是你的正妻，抬高我的身份，不让他们轻举妄动，给我一个推脱他们强娶的借口。”

　　“那原先咱们是计划要什么时候正式成亲的？”

　　“诀别的时候你跟我说，在父皇过世之前，母后本来是打算今年上元节，我的及笄之日，也是你的生日，办一个漂漂亮亮的正式的婚礼——可你父皇突然病故，按照礼制，咱们的事儿至少得拖到丧期之后吧。”

　　“啊？原来我们时同一天生日啊？”

　　“咱俩还是同一个时辰呢，八字都一样，阳安长公主昨天说的。可我听说八字都一样不好，相克。”

　　“你还搞什么封建迷信的啊？”

　　“能不信么？要么咱俩能这么惨。”

　　“好吧……等以后安定了下来，我一定给你补办一个漂漂亮亮的封后大典！”

　　“不用啦，世道这么乱，那都是虚的，还得浪费多少民脂民膏……”

　　“你不要有什么顾忌，我到底还说过么承诺你的话？”

　　“真没有什么了……你就说让我好好活着……嗯……你说你其实是希望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地生活在一起的，可惜你就要先离我而去了……但是你是天子啊，怎么能只守着我一个人……我要是专宠，估计还得被那些世家公卿们骂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也不会负你的。这不仅是为你计，也是为我自己计。独自执掌天下权柄的天子本来就是孤家寡人，这个身份本身就代表着利益。因此，无论是谁，在跟我说话之前，都会先考虑我是天子，再来想怎么跟我说，这样我如何听得见真话呢？这也是我为什么说要先摒弃这个身份，行走在市井山野之间来构建自己的班底，不然如何能见得世人的真心呢？我若是只有你一个妻子，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你便可以像今天这样对我无话不说，我才能放心地听到真心话。如果我有了其他的女人，那时候，你对我说话时候就会首先想，如何说才能让我更疼你，更疼你亲生的子女。这样，我们便会生嫌隙，甚至到后来会形同陌路。我才不要自己最后沦为那样的一个孤家寡人，我要和你一起白头偕老，我们一直可以这样开开心心的说着真心的话……”

　　“可你要是承诺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走下去，你就不许反悔了。你不承诺还好，你要承诺了又反悔，我一定会心生怨念的。”

　　“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不会辜负你的。”

　　“那你只有我一个娘子，我就得尽力多多给你生孩子啦！”

　　“好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