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春挽》淳于祾湘

12、第12章

　　夫妻共谋陵中对

　　刘辩顿了顿，说，“其实，这两天我一直有些后悔来找你。如果我不来找你，你至少可以像原来一样守个陵安安稳稳富贵无忧在乱世中度过一生。可你要跟我在一起，我还是会拖累你……”

　　“你这都说得是什么话！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妻子，咱们俩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你不在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设法在这乱世度过残生。但是，夫君你知道我有多希望你活着啊，这样我就不用困于这巴掌大的地方守一辈子寡啦！这里是什么好地方么？一个被夷了族的老太监的墓，还被那些凉州士兵盗挖成这个鬼样子，想想都憋屈的呢！苍天垂怜，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可不是让我们还没见面就放弃的。夫君，你心中是不是有了什么谋算，快跟我说说吧！”

　　“我……我实在是没有想出什么妙计，想来想去，都是绝境。现在已经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咱们手上既没有一兵一卒，也没有任何可信班底。这皇权，若不是自己亲自打下来的江山，大概只能依托三种力量，一是被去了势只能依附于皇帝的宦官集团，二是以血缘为纽带的外戚，三是由天子授予职权的官僚系统。可现在，宦官已经都被灭了，原本执掌军权的两个舅舅在也都已经命丧黄泉了，而当下的情形，通过举孝廉而产生的官僚系统被世家大族所控制，这些官僚更听命于世家大族而非天子。我现在这无依无靠的局面，若是把天子的招牌打出去，估计只能给自己招祸吧，那董卓分分钟就能把我给捏死了。”

　　“何止是董老贼，我昨天听阳安长公主的意思，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听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那阳安长公主说，你被董卓废掉，是公卿世家和董老贼合谋干的，连废你的诏书都是这是公卿世家拟的。我想想也是，这些公卿世家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按照史书上所说，你被废的时候他们就不置一词，甚至还顺水推舟；你被杀了，更是连一个屁都不放。而且，就当下的局面，若是站在那些洛阳公卿的角度考虑，你要是重新登了基，就这些朝秦暮楚、首鼠两端的家伙，咱们能给他们好果子吃？他们心里会不犯嘀咕？至于外戚，我娘家那边也靠不住，你刚被鸩杀我爹爹就专程跑来劝我改嫁——反正我爹爹劝我改嫁这事儿都被记载在史书上了，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祖父还刚刚过世，我爹爹回去奔丧了，按照礼制，他三年内也不能担任什么职务。总之，我娘家那边也是靠不上。”

　　“你就别埋怨岳父了，他也是为你好。这世间哪一个做父亲的会忍心自己漂漂亮亮的小女儿年纪轻轻无依无靠地守一辈子的寡？岳父回颍川守孝也好，留在洛阳说不准会被我连累了。”

　　“要么咱俩想办法逃出汜水关，投关东群雄去？我听说他们是以让你复位的名义起兵的。”

　　“这事儿我也想过，但觉得风险很大。要是我们不知道后来的事儿，看上去倒是不错的选择。但实际上，汜水关外面的那些人也没几个好东西，就比如袁绍以后会割据河北，觉得请示天子麻烦，行事不方便，都不去迎立我弟弟，可见早就有了谋逆之心；袁术更不用说了，以后会在寿春僭越称帝；曹操要是好人，也不会被人一口一口地叫曹贼；孙坚呢，他儿子也是会割据江东创立吴国的——总之，关东那些群雄，凡是有点能力的，没有一个靠得住。如果我没有任何自己的力量就去投关东联军，只会像我弟弟一样成为他们手中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傀儡。想想伏寿和她生的儿子的下场，我可不舍不得让娘子担这个风险。”

　　“我昨天还见过伏寿那小姑娘呢！”

　　“啊？”

　　“阳安长公主不是她嫡母么，带着一起来见我的。”

　　“这样子……所以，分析来分析去，我觉得我只能先隐藏自己天子的身份，像是历史上其他开国天子那样，一刀一枪的杀出来，掌握一支忠于自己的军队，建立一套忠于自己的班底；当力量足够强了，再公布自己的身份。我打算以后在外就暂时改叫辛言，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最好，也方便以后恢复身份。”

　　“可那不是很危险么？”

　　“我还是觉得还是天子的身份更危险一些。天下群盗并起，小头目什么的大人物顾及不到，反而能活得久一些。就比如黑山贼张燕，在太行山里没人管，最后得了善终。但是，这件事情的难度在于，我这样一个凭空编出来的身份，在这世家豪族纵横的大汉朝，就更是无所依托了。袁绍、袁术的成事，是仰仗于他们家族四世三公的名望；曹操的崛起，仰仗于他当大宦官的祖父曹腾和官至太尉的父亲曹嵩；孙家是江南豪族，本就是当地的地头蛇；刘备、刘表、刘焉、刘岱、刘繇、刘虞、刘宠都顶着汉室宗亲的名望；公孙瓒和公孙度，仰仗于公孙家这一幽州最大的豪族，士燮则是来自于现在交州唯一的大世家；关中的马腾、马超，自带着扶风马家的名号；就连汉中的张鲁，他祖父张陵和父亲张衡，都已经以五米道天师的身份经营了两代。而且，现在已经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所有这乱世中上得了牌面的势力都已经初露峥嵘，留给我们的准备时间所剩无几。我想以一介白身起事并列其中，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夫君你说得有道理哎，那咱们可怎么办啊？”

　　“我觉得我只能剑走偏锋，能想到唯一方式便是投贼。诸如黑山贼、白波贼这些贼军内部管理混乱，时长火并，门第看得弱，对于明面上一介白身的我来说，是能够快速掌控一支部队，构建自己班底的唯一途径。但是呢，时不我待，我不能直接投了贼从一个大头兵做起，那还没有等我做到贼军头目，天下就大局已定，再无翻身可能了。我必须先做下一件扬名立方的大事儿作为投名状，投了贼军就能直接进入他们的高层。但是，做怎样的一件大事才能扬名立方，我可是得好好想一想。”

　　“夫君，这件事情你不用想了，我给你定下来，就是刺杀董卓。董卓遭到关东群雄的声讨，恶名天下皆知，若能刺杀董卓，无疑将获得这世间最大侠义之名。而且，董卓本来就是被刺杀而亡，说明此人骄狂自大，必有破绽，不管风险多大，总归是有成数的。我父亲还跟我说过，董卓有意让我改嫁于他，这样我也可能有机会帮夫君设计于他。并且，以私心计，董卓鸩杀于你，谋夺于我，你我与董卓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之局，血海深仇，不同戴天！以公心论，这几□□堂董卓已经开始提议迁都了，如果我们不刺杀董卓加以阻止，这座金碧恢弘的百年洛阳汉宫就要被焚毁，全洛阳的百姓要随之流离失所。我作为汉宫的女主人，知道未来人间炼狱般的悲惨结局而不尽力设计阻止，也枉为大汉朝的皇后了！”

　　“好，都听娘子的！尽管刺杀董卓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但是这事儿我们就这么定了！”

　　“那刺杀成功我们去哪里？”

　　“我准备选择并州作为起兵的基地。从现今天下大势，名义上的并州刺史丁原已经被董卓杀了，我们再刺杀了名义上的并州牧董卓，自然并州就没有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了。在袁绍任命高干为并州刺史之前，并州一直处于空悬无人主导的状态，这使得我们有几年的时间从容地在并州布局。并州东有太行山中的黑山贼与河北群雄相隔，南有白波贼与凉州军团相隔，是不可多得是形胜之地。待刺杀成功后，我就去投黑山贼或者白波贼，掌握一定数量的部队，在其中制衡，让这些贼兵只能帮助防守并州而非侵扰并州。”

　　“那我该怎么做？”

　　“刺杀了董卓，你自然也不能再在洛阳呆着了。而且，这些贼军只具有破坏性和威慑性的力量，并不能作为建设国家的基石，他们的道德底线只会比三天前你遇到的西凉兵士更低。这个时代里，还是讲究礼义廉耻的世家大族才是最大的建设性的力量。若成功刺杀了董卓，我想你就借机去太原郡。太原郡世家大族众多，利用好为夫守节的弘农王妃这个名头，他们应该会礼遇于你。待我有足够的力量夺取并州，再借助你在并州积攒的人脉关系进行斡旋和合作，或许我们就有了转圜的机会。”

　　“这个计划可行！我还没有跟你说呢，我的外祖父就是太原人，也在朝为官过，舅舅令狐歧现在任乌丸校尉，正好可以作为我们的助力。我手上还有我外祖父让我去太原看看的信呢，去太原郡名正言顺。”

　　“那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