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程沐溢》百里浅语

26、第 26 章

　　C城的夏天总是免不了几场声势浩大的雷阵雨，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后一面秒豆大的雨珠汹涌砸下，哗哗哗的，激起城市贴面的热气，沉淀了厚重的灰尘。
　　被雨水润透的天空格外碧蓝，而空气却是带着温度的厚重，闷闷的，吸入肺中一时还适应不了。
　　天刚亮，外面还不是那么热的时候，程溢开车带着江沐去了他就读过的小学。
　　校门紧闭，铁质大门漆上的墨绿色，斑驳剥落，正如它的年岁，的确够老了。门顶“古楼小学”四个楷体的大字呈圆弧状排列，和红领巾同一个颜色，色泽比较鲜亮，想必是才重漆不久。
　　自毕业已有九年，这所学校变化却不大，或许是因为地处偏静之地，少了城市的喧嚣，汽车的吵闹，这里越发的安静，既然不太受打扰，也就没必要过多的去修饰。
　　况且，单单从外面望去，除了树更高些，绿植更多些，教学楼更破些。内在的改变无从得知。
　　江沐走上去，晃了晃大门上手指粗的铁锁，哐当的声音在安静的校园激荡，透过铁门的缝隙，只有不多的风景入眼，轻笑一声，笑自己的傻，妄图从这一线空间，窥探程溢的过往。
　　如此想着，似乎能看到小小的程溢，在校园的操场上肆意奔跑；课堂上，立着语文书，跟着老师背诵古诗；放学后，跨过这道铁门，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的回家。
　　跟着脑海中的景象走，江沐含笑侧首看着身边，儿时的程溢从身边飞速跑过。程溢愣愣的看着他的动作，顺他的目光望去，地上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你在看什么？”
　　“你。”
　　“啊？那你看地上干嘛？”
　　江沐冲着程溢一笑，并没有解释，那些想象的画面如何与他述说。他并不知道，我有多爱他。
　　日头渐渐毒辣，程溢也没接着发问，而是拉着江沐躲着太阳慢慢下坡去开车。
　　通往学校大门的两边是高高的墙，墙上是土地。这所学校位于镇边一个偏僻的地方，属于曾经的村校。年轻的校长曾经说过，在这所被耕地围绕的学校上学，能真正感受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江沐看着高高的墙，突然想上去看看，或许能看到学校里面，不过被程溢拉住了，踩了一脚泥不说，踩坏农作物可就不好了。江沐只得作罢，又对他的小学生活特别的好奇。
　　其实关于小学那些事，程溢说过一些，然而不全，临时从记忆力搜出来的几件事，都是印象深刻的。故地重游总会想起更多的事情。那些快要被新的记忆掩盖的过往。
　　约莫小学三年级，期中考试后，全班都要随机调换座位。程溢恰好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外面是长满了青苔的围墙，贴着围墙还种了一排叫不出名字的树，只记得树的枝丫很多，主干却是笔直的。
　　同桌是个男生，依稀记得叫谭念。有张圆圆的脸，笑起来挺具喜感的，胆子也大。
　　语文课上，年轻的女老师捧着书教同学们念课文。老师一句，同学齐声一句。
　　课过半，一条菜花蛇从窗户边缘爬了进来，程溢起初没在意是什么东西，直到它吐着信子，蜿蜒移动的时候，光滑的表皮，鲜艳的颜色，顿时刺激了程溢的所有感官，他最怕蛇了。更别说可怕的生物正爬上他的课桌，还不能确定它前进的方向。
　　程溢一个机灵往后仰去，咚的从凳子上掉下去，后排的女生看到蛇后惊叫起来。
　　其他同学不明所以，跟着叫起来，纷纷离开座位站得远远的。
　　被哄乱吸引注意力的老师都吓得缩到门口，声音不稳，赶紧叫就近的同学去找门卫大叔。
　　谭念在惊呼中，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很兴奋，三两下的把蛇抓住了。还安慰同学们，这蛇没毒，被咬也不过是疼了点，千万别担心。
　　这样的安慰，完全打动不了被吓坏了的同学们。
　　于是谭念无法，直接捉了蛇出了教室，没一会就回来了。大家很好奇的问他蛇去哪里了，他笑着说放生了。
　　从那以后，同学们对他刮目相看，胆大又心善。
　　讲述这一段往事的时候，江沐看到了程溢脸上一闪而逝的害怕，看来，那件事对他幼小的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怕蛇？”
　　“没遇到，就没说。那个东西看着让人毛骨悚然。”程溢撇了撇嘴角，一股寒意油然而生，“我们学校的地理位置挺特殊的，特别容易招蛇。记得有一次，我们去操场上体育课。看到地上有彩色碎纸屑样的东西，当时心里还想着谁这么没公德心乱扔垃圾。正准备伸手去捡，没想到突然动了，原来又是菜花蛇，吓得我，背脊都寒了。”
　　江沐握住程溢的手，这么热的天气，因为提到了他恐惧的动物，手都微凉。握住了，便不想放下，何况这里也不像有人常来走动的样子。
　　手被握着，心里的惧意也逐渐散去，程溢自嘲的一笑，都是大人模样了，还被记忆里的菜花蛇吓得手脚发凉，真是没出息。
　　“以前每到春天，我们就在校外的空旷的土地上举行风筝比赛，可好玩了。”
　　江沐抬头望了望天空，毒辣的太阳逼得只能从指缝望去，真真的一线天，哪有晴空万里风筝齐飞的景象。程溢后来还讲了些什么，江沐没听清，准确的说，他的心思早就不在程溢的讲述上了。
　　那些遥远的回忆里，满是程溢慢慢抽长的影子，有他童年少年的斑斓色彩，有他的喜怒哀乐，也有陪伴他十几年的路启航。
　　唯独没有自己，也不可能有自己。
　　无法参与他的过往，只能退而求次的霸占他今后所有的记忆。
　　不甘心呐，一向内心潇洒的自己，因为程溢变得纠结不堪。侧首看着他的侧脸，有细细的汗珠落下，在阳光下像彩色的泡泡，透明得让人想去戳破。伸手为他拂去汗珠，他仍在兴致勃勃的讲述着过往，而且提到路启航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心中莫名的郁结突然爆发，江沐声音淡淡的，带着点烦躁的说道：“别说了，我们回家。”
　　虽然音调一如既往，程溢就是听出了他不耐的情绪，微愣片刻，心想他定是热到了，想他大少爷几时受过这般苦。
　　“好，我们回家。我妈煮了些糖水，是你爱吃的糯米花生粥。”
　　“嗯。”
　　一路无话，程溢察觉到了江沐略显低落的情绪。
　　晚上早早的洗漱过，程溢和江沐窝在房间里吹空调，柳琴拉着程正荣去看镇子请来的舞蹈团的表演了。
　　程溢依旧拉了杜卓和覃凡组队，江沐抱着笔记本电脑办公，两人各做其事，沉默一室也是温馨无比。
　　玩了两把后，程溢还想再玩，奈何杜卓必须得陪女朋友，覃凡临时有事，这队伍也就散了。只能无聊的刷微博了。
　　坐久了，屁股疼，程溢干脆背靠着江沐。江沐调整了位置让他舒服的靠着，到后来，程溢直接躺在江沐的腿上，一脸的享受。
　　想着白天的事，江沐心思已经不在工作上了，放下笔记本，手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摸着程溢的头发，柔软的触感，划过指尖，拂过心头，灯光下，程溢的笑容很柔和，足以暖化江沐的心。
　　低下头，带着点迫切意味，吻住了程溢的唇。
　　其实早已察觉到江沐情绪的波动，只是他不说，自己也无从猜测。他的主动，彻底让程溢找到了突破口。
　　扔下手机，抱着江沐的头回吻起来，甚至主动进攻。本来只是轻轻一吻，到后来变成了情绪的释放，只想占有彼此。
　　激烈的亲吻结束，程溢和江沐并排躺着，空调呼呼的响着，没有定格的扫风，间隔的吹乱了两人的头发。江沐拿过遥控器，把扫风定在了往上，又躺了回去，与程溢的手十指相握。
　　久久不开口，程溢耐不住性子，率先爬起来，双手撑在江沐两侧，俯在他上方。背着光望进他晶亮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温柔深情，只是还多一丝忧伤。
　　“说吧，怎么回事，从小学到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江沐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他按到自己的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面对感情时脆弱的一面。
　　“你的过往没有我。”
　　“这不是废话吗？”程溢一个头两个大，这是唱的哪出？
　　“要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天下哪有那么多早知道。路启航从小就认识我。”
　　听到这个名字，江沐紧了紧怀里的人低低的说了个嗯字。
　　“笨，我想表达的意思是路启航和我从小就认识，我和他依然是纯洁的兄弟情，若是你很早就认识我，我们现在应该还是关系很纯洁的，躺在床上聊着兄弟情。懂了吗？”
　　“知道。”声音还是低低的，没丝毫转好的迹象。
　　程溢郁闷了，这大孩子在闹什么别扭。
　　“你知道什么？”
　　“道理都懂。可是。”
　　“可是什么？我看你什么也不懂。”
　　隐约间，听到江沐轻轻的一声叹息，很轻，让程溢误以为是空调的声音，仔细回想，更不能确定是不是叹息声了。
　　“程溢，不懂的是你。你不会懂我的心情。”
　　“你不说，我怎么懂？”程溢撇嘴道。江沐的状态太奇怪了，和平日里大相径庭，任凭猜破头脑，也想不出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我很想知道你的过往。最开始很喜欢听，可是越到后来，想知道又不敢去仔细听。我嫉妒，嫉妒那些陪着你长大的，关心你的人，哪怕曾经只是短暂同桌的谭念。他们都曾拥有你过往的一段，可是我没有。再喜欢你，我也没办法去到你的记忆里，陪着你长大。甚至，我不愿听到路启航的名字。他教会了你太多东西，你小时候的认知大多数来自他。而他从小到大又那么优秀，无论是成绩还是相貌。想到你会崇拜他，我心里就不舒服，像打了死结，我知道应该去解开，可是越乱越解不开，干脆就让它继续纠结。路启航出事后，你又瞒着我去替他出气。”江沐停顿了一下，第一次这样剖开内心，去告诉程溢，自己有多爱他。“程溢，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话有点乱，却不妨碍程溢深刻理解江沐所表达的情感。心里一阵激动彭拜，他竟然爱自己如此深，深到会嫉妒那些不可能重来的过往。
　　“傻瓜。”程溢嘴角含笑，眼眶却因为心疼江沐而红了，这人总说自己傻，其实真正傻的是他。此生何其有幸能遇到他，能得他深爱至此。他，是万万不能辜负的。“我懂。我都懂。我一直都只属于你，所以不必嫉妒曾经。”
　　抱紧了江沐，程溢第一次非常主动了掌控着情事，江沐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