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重华》紫上薰

6、清远三素

　　次日清晨，华景煊和离剑正吃着早点，便瞥见两道白色的身影从楼上缓行而下。析如风依旧是那一身淡薄的白衣，却皱着眉头，显得柔弱无力。白羽依然拎着大刀跟在身后，依着析如风的步子缓慢前行。待他看到华景煊笑盈盈地向他们招手，便又是一声冷哼，用足了中气响彻大堂。
　　析如风微微回了头，白羽便立刻收敛低下了脑袋，一身的煞气也收敛得干干净净。华景煊也不在意，仿佛未知未觉般，只是起身溜着小跑拉过析如风。
　　“析大哥，这边坐。你想吃点什么？瑶柱粥还是三味粉？这里的蟹黄汤包可厉害了，要不要尝尝？”华景煊注意到在场的人都慷慨地将所有的目光送到了他们这一桌，谁让这美绝天下的析如风也不知道收敛收敛，穿得一身单薄便也罢了，今个儿连竹笠都没有戴，露出了整一张美人脸，真是浑身上下都大方地展露着让别人看了个够。不过，要析大美人戴着竹笠来吃饭似乎也太奇怪了，估计受到的注目礼也不下于现在。华景煊心中嘿嘿暗笑，也不管石化在周围奉献目光的群众，便把析美人按坐在身边。白羽“啪”地将刀拍在桌上，坐到了华景煊的对面，怒目圆瞪的样子引来离剑一阵龇牙咧嘴。
　　“我只要清粥就可以了。”析如风淡淡地说着话，一边揉着太阳穴，双眉紧皱的样子，像极了病美人。华景煊略一迟钝，白羽便招呼了掌柜上粥菜。客栈那些化石们开始细细碎碎地拨动碗筷，只是仍把眼珠拨向了这边，更是出奇一致地没有说话的声音。
　　“析大哥，你头很疼么？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华景煊见析如风的模样便知道是宿醉未醒。只是堂堂玉流宫主，酒量居然那么差，还真是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析如风轻轻地摇了摇头，看向华景煊的时候硬是挤了一丝微笑：“昨晚我喝醉了，还真是让煊弟见笑了。我只是头疼得紧，看来得明天上路了。”
　　煊弟？喝了一夜酒析如风便称自己为煊弟了？
　　华景煊忽地想起昨夜那一声“煊儿”，心头不由地一紧。偷偷瞥去，析如风只是拾着勺子舀了一口白粥，还是那样清清浅浅的样子，便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也不去管白羽那恶狠狠的模样，华景煊又堆出了一脸的嬉笑。
　　“析大哥打算去哪儿？应该是北上吧？不如就与小弟一同上路，反正我们商队也明天出发，如果顺路的话，倒可以互相照应。”玉流宫四处分号分别在临川、沧南、宁江和京洲。从临川出发需经过清远镇而到达的有宁江和更北上的京洲。不论是哪家总是顺路前行的，而京洲为总号，玉流宫作为帮派所存在的据点大约也设在京州吧。华景煊琢磨着，虽似随口说说，但心里的把握没有十分也有九分。
　　析如风偏着头想了想，便微微笑道：“好。那就麻烦煊弟了。”白羽脸色大变，想说什么，却硬是压了下来，只气呼呼地逼视华景煊。这模样瞧在华景煊眼里，便让他乐在了心里。看刀大哥生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特别痛快！
　　“那正好，今日得空，我们便去逛逛市集如何？”华景煊满脸的期待。析如风同行，开心！刀大哥生气，开心！如果能够一起去逛逛市集，那就更开心了！当他见到析如风缓缓点头时，便开心地叫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倏”地起身冲上楼，又突然停在楼梯中间对析如风兴奋地喊：“析大哥，你等我换换衣服就下来啊！”一说完也不等离剑，华景煊便拔腿向卧房跑去。
　　析如风微笑着摇摇头，便低下脑袋摇动着匙子，那白羽却气得几乎折断了筷子，而后低声扔出一句话：“我，讨厌他。”
　　析如风没有理会，舀起一匙清粥送入嘴中，便在白羽放弃等待回音时，淡淡透漏一句：“他只是个孩子。”

　　清远三素，原本并不是指清远镇的特色菜。在不久之后，清远三素因为三个白衣人而闻名于天殇。起初只是一名痴心的女子突发奇想，着了画师跟在那三道白衣后面捕捉着那镌美的身影。而后不得夸夸那清远客栈的掌柜，绝对是眼光不俗的商业人才，硬是买下了那女子手中的画，又找了全镇最好的画师佯作旅客，躲在客栈一夜描绘了多个版本的单人像。再请了多人临摹，便把这些副本卖到了天殇各地，赚足了姑娘家的钱。小姑娘们天天看着三素画像梦想如意郎君；少妇本也不好天天盯着别的男人，却不知道又是哪个聪明的说出“天天看三素图有助于生产美男”的理论，便也把人妇看美男合法化了；至于年老的夫人们也衍生了“三素有利于人类发展”的理论。而清远客栈的掌柜却把那几幅原作封裱精装，挂在了客栈，还“与时俱进”地研发了“清远三素”这道菜。清远的姑娘们更是骄傲自豪，如果你以为你买了三素图便识得美男了，那便大错特错。只有清远女子才在当年目睹了那一场美仑美奂的场景，那举手，那投足，那浅笑，岂是一纸画像能够说明？
　　当华景煊换了一身白绸锦衣下楼来时，白羽的脸拉得更长了。析如风看着华景煊的一身白衣，笑了起来，偏着脑袋大量了一番后，淡淡说道：“没想到你穿白衣，也很好看。”
　　“嘿嘿！多谢析大哥夸奖！”华景煊深深作了一揖，未了，抬眼瞟了白羽一眼，偷偷做了个鬼脸，那神情不禁让白羽的脸更黑了。
　　“析大哥，刀大哥他也要跟着来么？”华景煊扯扯析如风的衣袖，用害怕的神情瞅瞅白羽。白羽硬憋着不出声，愣是把那声哼吞进肚子，只用眼睛无数次地分解着华景煊。
　　析如风轻轻一笑：“我们这便走吧。”也不多说便悠悠走了出去。白羽紧跟析如风，当经过华景煊的时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华景煊耸了耸肩，一脸无谓地溜达上前。
　　素绸锦衣的华景煊穿梭在市集间，东瞧西望，乐不可支；素丝绢衣的析如风悠悠地走在后面，也不见光顾商客，只是望着前方活蹦乱跳的白猴浅浅而笑；素白布衣的白羽身背大刀跟着析如风，始终保持着同样的间距，只面无表情地放空一切。然而在嘈杂混乱的市集中，三个白色的身影却越过太过华丽的色彩，生生映入人们的心里去。渐渐尾随的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炽热，那街头巷尾一柄柄纸扇后都躲着娇羞的容颜。
　　“你看那白衣公子，好生俊俏呦！”
　　“哪个哪个？你说那个高的还是背大刀的？”
　　“最前面那个看他的衣着就知道肯定非福则贵，要是……”
　　“我还是喜欢那个高个子的，好温柔的样子……”
　　“那柔柔弱弱的样子有什么好？还不如拿背大刀的结实，多有安全感……”
　　“芙蓉，你都成亲了，安了吧！要我说还是那高个子最好看，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
　　“切~翠花，人家可长得比你美多了，你受得了么…………”
　　华景煊没有听到这些细碎声音，但白羽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析如风一直洋溢着嘴角的一抹淡笑，只是陪着华景煊在市集中浅行漫步。最后华景煊停留在一个摊位前，打量许久，析如风跟上前去，却是一粒粒的琉璃用红绳串成的手链，迎面还飘来混杂的芳香。
　　“这位公子，您可真有眼光。这琉璃可不是普通的琉璃，每颗琉璃珠都是中空的，里面填充的可是无瑕岛采集香料哦！各色奇花异草的都有，这一串琉璃手链送给女孩子家可受欢迎了！公子，您瞧瞧，再闻一闻，这有冰片香、羊齿香、旭蒲鹤香、豆蔻香、麝香、土沉香……”老板是个精明人，做起生意一点都不含糊。
　　这东西显然很新奇，华景煊挑选了半天，也没有拿定主意。也不管白羽鄙夷的神情，华景煊拉过析如风，急急道：“析大哥，快过来帮我挑挑，哪个味道好闻？”析如风低下头，黑色的长发垂了下来，惹得摊主都呆愣着忘了讲话。
　　“是送给女孩子的？”
　　“嗯！”华景煊点点头，专注地等待析如风的答案，却没见到他略一迟疑的神色。最后析如风将一串琉璃链放到华景煊的手心中，淡声问道：“这个如何？”
　　也不待华景煊有所动作，那老板便会过神，夸起析如风的好眼光、好品味。“这蒻桂可是极其稀少的香料，只有无瑕岛才有出产……”华景煊不等老板说完，便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行，给我包起来吧！”
　　华景煊够爽快，老板也够利落，只是等要付钱的时候华景煊才想起该死的离剑被自己差去打点行装了，自己是分文未带。瞧着华景煊憋红的脸，析如风笑出了声来。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笑声却让整个清远镇魂牵梦绕了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