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打算孤独终老》楼隽

3、第 3 章

　　副总经理的办公室里配备了休息室，里面设施很齐全，甚至还设计了一个浴室。有那么一段时间，顾景筠几乎天天住在这里，还想过这公司是不是准备累死她，既能给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腾出空位来，也能平了林听的怨恨。
　　顾景筠对着浴室的镜子，解开了衬衫的纽扣。被砸伤的地方一片青紫，按上去只觉得指下火热，好像里面有奔涌的血液刺激着骨头一般突突地疼痛。
　　拿出一片筋骨贴，顾景筠犹豫了再犹豫，最后还是毅然决然地把它贴在了伤处。可以想见，自己身上会有多么浓郁且不太好闻的药味。一想到这个，顾景筠就哭笑不得。只听说过上司强迫下属做事，哪有上司被下属逼得狼狈应对最后还屈服了的？
　　这几年，她身边的人一直走马换灯似的频繁更换，也不知那些人是被调去了其他岗位，还是干脆辞职了，总之几乎没有人能停留三个月以上，以至于人事部招了新助理让她去挑选的时候，她只瞟了一眼就随便点了一个。
　　那个小女生看上去白净斯文，应该不是什么会惹麻烦的人。这是她对她的小助理的唯一印象。
　　结果小助理上任第二天，就让她开了眼界。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顾景筠重新坐到办公椅上没多久，小助理就回来了，开口第一句话是：“顾总，文件已经……咦？您贴了？”
　　“……嗯。”
　　“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这个味道确实有点冲，多贴贴，习惯了就好啦！”小助理欣喜若狂，刚才的失落一扫而空。
　　年轻人，这情绪转变的是不是太快了点？顾景筠在心里感慨道，对今晚的担忧也似乎终于被冲淡了一点点。

　　“妖木”这两个字被涂成黑色，挂在惨白的建筑上，在黑夜里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第一次来的人难免会被这黑白的强烈对比和周围的寂静恐怖氛围吓一跳。
　　在济市，妖木是那些醉生梦死的富家子挥霍玩乐的绝好场所，就是在外地人看来，妖木也几乎是济市特色的存在。
　　顾景筠站在妖木的大门前，突然觉得今晚的风有些冷。
　　“是顾小姐吧？您的朋友都已经到了，请跟我来。”一名侍应生出现在门口，看了她两秒就咧开嘴笑了笑，说出这么一串话，然后也不等她做出回应就转身走了。
　　“……”这年头，连服务员都这么有个性了？顾景筠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活得太窝囊了点，心里的抗拒越发强烈。然而事实是她已经到了妖木并且必须走进去面对那些“三大五粗满肚肥肠”的男人。
　　推开门是一片舞池，无数男女在闪烁的灯光下和尖锐嘈杂的音乐里忘我地、自在地扭动着身体，没有一个人抬头看看这个陌生来客。
　　当然，顾景筠也不希望被人注意到。她微微低头，快步绕过舞池，舞池外的地方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侍应生的脚步在长长的昏暗的过道里响起，一下一下，传来有规律且沉闷的回声，像极了夜半索命的脚步声。
　　一扇门被打开了。
　　“哈哈哈你又输了！”一串大笑突兀地在过道炸响。
　　“这位是……？”然后在发现门口站着的顾景筠时戛然而止。
　　“呦，顾小姐，你可算是来了，哥几个等了你半个晚上了。”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左手搂着一名小姐，右手夹着一支烟，说话的时候睨着眼，烟雾不断地从嘴里冒出来。
　　顾景筠觉得“顾小姐”和沙发上的那几个“小姐”在他们眼里并没有任何区别。包厢里的香烟味、酒味、汗臭味，还有一些无法形容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直让人作呕。她皱起眉头，走到了说话那人的旁边坐下。
　　林听口中的陈老板，是天吴集团的小老板，名叫陈吴。这个人在十年前就掌握了天吴集团的实权，为人放荡不羁，做事狠辣，又非常精明。隔几天就会出现关于他的不良消息，天吴集团的官方电话天天被打爆，但消息再多也没有实证，再加上他的背景据说十分强大，以至于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地做他的老板，并且将继续做下去，旁的人再咬牙切齿都没用。反而让他利用了那些曝光机会，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无奸不商”这个词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看来林听那小子还算讲信用，让他把你送过来，他还就真把你送过来了。”陈吴咬着烟头得意洋洋地冲他那帮哥们喊：“大家都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泓映集团的顾景筠顾副总经理，平时可不容易见到的，今晚，就让她来陪我们哥几个喝酒，你们说好不好！”
　　“好！”一片欢呼声响起，顾景筠面前瞬间涌过来好几只酒杯。
　　“原来泓映也有美人啊，美人儿陪哥哥我喝一杯呀~”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顾景筠的胃部一阵抽搐。
　　“你小子凑什么热闹，顾小姐这样的人，怎么也得先喝我的酒。”另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一把顶开前一个人，倒了满满一杯酒过来，“你说是吧？顾小姐？”
　　周围有很多人，但顾景筠只有孤身一人，没有人能救她出水火，哪怕她是泓映集团的副总，到了这个地方也就是个陪酒女，甚至她的地位还没有陪酒女来得高。
　　她是被自己的同伴送到这里来的。只有毫无价值的最低等的人，才会被抛弃、被放任别人羞辱，被踩在地上践踏尊严。
　　顾景筠深吸一口气，露出了到场后的第一抹笑容，然后接过递上来的酒一饮而尽。
　　“顾小姐好酒量啊，”陈吴眯了眯眼，“这可是妖木最好的酒，顾小姐这么喝，不觉得有些浪费了吗？”
　　“陈总说笑了。”顾景筠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
　　“顾小姐难得来一趟，自然是要玩个尽兴，”陈吴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烟，“不然陈某也没法跟你们林总交代啊。”
　　“陈总想怎么玩？难道就是看我一个人喝？”
　　“怎么可能，这么好的酒，怎么能让顾小姐独自享用。”说完朝角落里站着的侍应生招了招手，“去，把你们这里的好酒都端上来，我要跟顾小姐喝个痛快。”
　　“顾小姐应该不会拒绝吧？”
　　陈吴灿烂的笑脸看在顾景筠眼里就是典型的笑里藏刀，要是眼神能杀人，此时此刻，陈吴早已横尸当场。
　　然而并不能。所以她只能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然后装作毫不介意的样子说：“既然来了，陈总想怎么玩，我都奉陪。”
　　一个酒吧能有多少种酒呢？顾景筠不知道，但能让陈吴拿来折腾她的，恐怕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东西。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真到时候的时候，顾景筠的心里还是经不住一突。
　　三层的推车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那酒的颜色各不相同，红橙黄绿蓝靛紫，排列的整齐有序，活像道彩虹似的。这里的调酒师傅和侍应生，怕都有强迫症吧？
　　“陈先生，您要的第一批酒已经送到，剩下的，我们的调酒师正在加紧调制，请稍等。”侍应生彬彬有礼，手脚麻利地收拾干净桌面，放上酒杯。
　　刚才起哄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悄悄地退到边上去了，满脸敬畏地看着那一桌子色彩缤纷的酒，以及坐在沙发上面带笑容岿然不动的两个人。
　　顾景筠坐姿笔挺，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坐等陈吴开口。
　　陈吴慢悠悠地吸着他的烟，视那一桌彩虹为无物。
　　整个包厢寂静无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个，陈总……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啊。”一滴冷汗顺着脑门流进了领口，吓得某个西装男一个激灵，丢下这么句话就匆忙跑路了。
　　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
　　济市三大巨头，丹杨、天吴、泓映。陈吴上位后想要吞了其他两家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会儿林听把顾景筠推出来，恐怕不仅想着借机给她点苦头吃，更重要的，怕是要让她来镇镇陈吴吧。
　　在场哪个不是人精，小公司的老总们平时各有各的靠山，平时屁颠屁颠地更在人家后面，大家一起嘻嘻哈哈看上去感情十分要好，今日这场面，开开玩笑玩闹一下也不是不行。坏就坏在，这陈吴貌似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