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打算孤独终老》楼隽

2、第 2 章

　　顾景筠揉了揉僵硬的脖颈，放下手里已经看了无数遍的文件，站了起来。
　　“顾总这是要走了？”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不，我只是想去接杯水。”顾景筠微微一笑，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按上了腹部。那里有阵阵钝痛，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喝点开水会不会好一点。
　　“这种事，让助理去做就行了，何必您亲自动手？”杨湉眼角一抬，陈希文立刻会意，脚下带风地冲出去端了两杯温水，放在了座位前。
　　“顾总是济市人？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呢。”杨湉翻了翻文件，状似无意地问。
　　“不是。”
　　“顾总今年才27岁？可真是年轻有为呢。”
　　“不敢，杨总才是年轻有为。”
　　“顾总不觉得，您有点太无趣了吗？我不太喜欢跟无趣的人打交道呢。”杨湉身体微微前倾，眯了眯眼，眼里的玩味愈发浓厚。
　　“我想我今天是来跟杨总谈两家公司的合作的，并不需要您跟我个人打交道。”顾景筠再次微笑，她笑起来眼角有几道细纹，看上去温柔又从容。
　　“……”杨湉一噎，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好勾起一抹冷笑：“泓映有顾总这样敬业的领导，还真是幸运。既然顾总这么喜欢谈工作，您不妨给我介绍一下你这个合作案。要是我觉得可以，我们两家说不定能实现共赢。”
　　“不过据我所知，我们丹杨和你们泓映，在业务上并没有多少交集，我个人认为与你们合作顶多算是锦上添花，没有多大的实际效用。”
　　“商场如战场，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更不会有绝对的陌生人。不管是多小的交集，只要合理利用，就可以变成密不可分的联系。”
　　“OK，你说，我洗耳恭听。”杨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顾景筠打开电脑，把PPT投影到投影屏上。
　　第一页，是一张数据分析。
　　“我想杨总应该注意到了，近几年济市的经济状况并不理想，很多行业都进入了发展的低迷阶段，这点从数据上可以很清晰地看出。虽然大公司仍然能保持营收的稳定增长，但那不是长久之计。只要市场出现震动，我们就不能保证不受影响。”
　　“现在科技发展更新很快，公众接受的东西也每一天都在变化，眼光会越来越高、越来越远，济市本土的经济构成已经很难满足他们的需求。这都要求我们……”
　　顾景筠的眼里有隐隐跳动的光芒，眉目清朗，认真地解释着文件里的内容，分析着合作的可行性和必要性，必要时停下来听听杨湉的想法，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很少能在年轻女性身上看到这样温和从容的气质。
　　杨湉看了半天，觉得这个人和记忆里的那个人十分相似，但又有些不太一样。
　　她们同样有秀气的眉，漂亮的桃花眼，有干净的面部轮廓。从看到顾景筠照片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顾景筠像极了一个她从前认识的人，一个让她印象深刻至今念念不忘的，故人。
　　“……泓映是做媒体起家的，拥有强大的宣传策划能力，而丹杨是济市最大的实体经济体，丹杨的产品要扩大对其他省市的销售，离不开宣传，泓映要想在媒体高速发展的今天站稳跟脚，也需要丹杨的鼎力支持，所以……”
　　“顾总，你有女朋友吗？”杨湉突然问。
　　“……没有。”瞬间怔愣。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杨湉眸光一冷，继而无所谓地挥挥手：“顾总，您也实在是太无趣了。”她合起文件，指了指外面的天，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合作案我回去好好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可以来讨论具体细节。”说着就走了出去。
　　“ 哦对了，人是铁饭是钢，顾总的身体应该不是铁打的吧？”目光从顾景筠的腹部一掠而过，然后姿态婀娜地转身离去。
　　顾景筠迟疑着把手掌覆上自己的腹部，钝痛持续得太久，已经很习惯了。

　　杨湉踩着高跟鞋出了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掏出手机，拨通了陈希文的号码。
　　“Ceven，你帮我把顾景筠送出去。”
　　“然后……问她要不要去吃饭。”

　　接到上级指令的陈希文陈助理，在手脚麻利地收拾完会客室之后，蹭蹭蹭地追上了将将跨进电梯的顾景筠，本着严格执行领导的每一项指示的态度，她扭扭捏捏地开口：“那个，顾总，这么晚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顾景筠觉得今天遇到的这对上司和下属都不太正常，一个理所当然的在重要场合谈情说爱，另一个目光闪烁言辞不顺。
　　事有反常必为妖。
　　所以她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几秒，然后回了两个字：“不用。”

　　“杨湉没签字的文件你拿给我干嘛？”一打文件从总经理办公桌方向被甩出来，纸页“哗啦啦”地飘了一地。
　　“还要谈细节？这么久了你跟我说还要去谈细节？”
　　“顾景筠，你特么告诉我你有什么用？！就这么一个合作案谈了多久了？啊？这会儿拿来这么个东西，应付我是吧？”
　　顾景筠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淡漠，好像眼前这个扯乱了领带，满脸嫌恶的男人口中骂的人不是她。也无视自己整理了一晚上的文件像废纸一样散落一地。
　　毕竟，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太多次了。
　　“老头子器重你，给你几分好脸色，你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了？我告诉你，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垃圾！废物！”顾景筠平静的态度刺激得林听更加愤怒，“你就是我们林家养的一条狗！”
　　“我再给你一天时间，要是明天我还没看到杨湉签字，你就给我滚出泓映。”
　　“知道了。”顾景筠低声应道，弯腰拾起地上的纸张。
　　“我让你滚！”林听一把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劈头盖脸地朝顾景筠砸去。
　　烟灰缸砸在肩膀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顾景筠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痛意，手上的动作却仅仅是顿了一顿就把地上的最后一张纸捡了起来。眼角余光却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个暴戾的男人的脸。
　　作为泓映集团董事长独子的林听，他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长大一点就表现出过人的聪明才智，十八岁时就顺利完成大学学业进入泓映担任总经理助理，两年后把那位总经理踹下了台。
　　虽然他背后有董事长撑腰，但他的成功也离不开他本身的出色能力。
　　这个男人有着一张无数女人的梦中情人般的脸，在外人看来总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有这样暴躁的时候，这份暴躁和厌恶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深刻，深刻到只要是能折磨她的机会，他都会牢牢把握住，然后以此为乐。
　　顾景筠悲哀地发觉，她甚至分不清林听对她，究竟是真的厌恶到这种地步，还是已经习惯了折磨她所带来的快乐。
　　她站起身，抱着文件面容沉静地走出总经理办公室。
　　“等等。”林听突然喊住她，“陈老板今晚在妖木玩，点名要你过去。”
　　顾景筠的脸色僵了僵，然后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佛家讲究因果，世上的一切事，都有其因果在。错误需要有人承担后果，做错了事总是要还的。没有一个人可以例外，也不需要抱着侥幸的心理。所以其实，林听并没有做错。
　　她也没有错。
　　只是……
　　顾景筠暗暗叹了口气，要想在一天内让丹杨集团那方同意签字简直难如登天，毕竟两个公司的合作不是儿戏，甚至不是领导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她手里的这份合作案，也是在调研组取得充足的数据，策划组反复修改了十几遍后，才经由董事会批准拿出去商谈的。这些，作为泓映总经理的林听不会不知道，他就是想要为难她，看她倒霉就高兴。
　　不过话又说回来，明天会不会倒霉暂时还不知道，今晚怕是……妖木那是什么地方啊……那可是济市最大的娱乐会所，让她去陪那群三大五粗满肚肥肠的男人？
　　顾景筠郁闷地丢下笔，把手里的资料往边上一推。外面的天阴沉沉的，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连带着人的心情也越加沉闷起来，明明早上还是阳光灿烂的，看来连老天爷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手掌无意识地揉搓着刚刚被砸了的肩膀，真疼。顾景筠再次叹了口气。
　　“顾、顾总……”面前摊着一只手，手上放了一盒筋骨贴，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顾景筠呼吸一滞，疑惑地抬头看向手的主人——她的才来了一天的小助理。
　　“我看您一直在揉肩膀，是不是肩膀疼？这个很管用的，以前我妈妈干活腰酸背痛的，贴了这个就好了，您……要不要试试？”小助理急急忙忙地解释，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好。”
　　“我帮您贴吧？一只手可能不太方便。”跃跃欲试的样子。
　　“……不用了。”接过筋骨贴顺手放在了办公桌上，然后翻开一份文件开始看，尽可能地忽视那盒散发着刺鼻药味的药贴。
　　“顾总，肩膀痛不是小事，要是不及时治可能会更严重的。”小助理满脸担忧。
　　“……我晚点再贴。”
　　“这样啊……可能这个药确实不太上档次……”失落，还是失落，也对，像顾总这样的人，怎么看得上这种东西呢。
　　顾景筠的心里突然涌起了罪恶感，默默叹了口气，今天叹的气可真是太多了……她指着桌上已经做好批示的文件，说：“你把这些发下去。”
　　“好的。”虽然失落，但工作还是要继续的，毕竟这才是自己应该做的，而不是给上司推荐一些乱七八糟的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