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回原形》闻钩

3、第三章

　　悦香楼包间内，秦向珩甫一落座就从兜里掏出那只小奶猫，把它放桌上。同行的两位女老师连声夸赞，就差伸手去摸，但猫的主人面无表情的，让人下不了手只能干看。坐侧对面的沈颀目光自然也落在那上面。小猫浑身柔顺漂亮白毛，眼珠子蓝得纯粹，整个儿顶多巴掌大，乖乖蹲坐的模样着实趣致，兴许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小脑袋东张西望，怯生生的。
　　校长和几位校董点完菜问秦向珩还需要什么，闻言秦向珩伸手轻点小猫耳，小可爱转了个方向趴下，正好朝着沈颀那边。
　　“有牛奶或者猫粮么？”
　　一旁经理抢答：“牛奶有的。”
　　“它多大了？猫崽最好别喝牛奶。”
　　秦向珩抬眸望向出声的人，回道：“一个月。”
　　沈颀说：“我小时候养过一只，这么小吃不了猫粮和牛奶，会拉稀的。最好喝猫奶粉。”
　　“我叫人买点猫奶粉回来。”经理忙道。
　　魏斌顺势给几位大人物介绍自己的得意门生，用词之夸张，语气之浮夸，令当事人都快脸红了。直到老师最后那句“交给他负责我很放心”，沈颀才抬起头。
　　沈颀满脸：什么东西交给我？我怎么不知道？没人通知我？
　　他本来打算等校庆告一段落就去云南旅行，权当散心，这阵子太累了，需要放松一下，可导师忽然砸过来这个消息，搞得他都懵了。
　　“沈同学是吧，你们魏老师经常跟我夸你成绩彪炳、才华横溢。”校长顺着话头接道。
　　“是上学期拿了全国高校美院杯冠军那个沈同学么？”
　　“啊，我想起来了，那会儿罗马柱还挂过横幅。”
　　“哎，就他就他，还好啦，他还有很大进步空间呢！哈哈！”魏老师表面谦虚地应和道。
　　“你是沈教授儿子吧。”有个老师问。
　　“原来你爸是沈教授，难怪难怪，虎父无犬子。”
　　“过誉了……”所以没人解释一下么？
　　幸而魏老师像是看出他的困惑，朝他使了个眼色。沈颀大概看懂是晚点给你详说的意思，于是闭嘴，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接受在场领导们的彩虹屁。
　　这过程里另一人物事不关己，一手托腮，另一手拿纸巾悬在小猫头上，专心逗猫。猫崽处于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阶段，仰着脑袋去够头顶的物件，可惜主人心眼坏坏，在它快够到之时就会稍微上抬，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目睹这一幕，先前那点违和感，沈颀明白到底是什么了。秦向珩的气场和小奶猫这类可爱生物丝毫不搭，他更适合什么都不干，或是出现在杂志封面。
　　正出神，对面那人抬眼望来，沈颀一怔，对视数秒后才想起挪开，目光扫过小猫，一路收回，最后落在面前的菜品上面，也不管那是什么，赶紧夹起一块往嘴里塞，入口才知后悔。沈颀不爱吃南瓜，咬第一口就低了头，一时间有些窘迫。因为秦向珩还看着这边，他感觉得到对方的视线没转开。
　　这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让他咽下去不如让他死。
　　沈颀拿了张纸巾，弯下腰假装捡东西，终于把那块南瓜吐出来。
　　接着他一愣，桌下光线昏暗，但也可以隐约看清，秦向珩那腿交叠着，惊人的长……
　　沈颀面无表情地坐直，表面淡定，内心翻涌。
　　中途魏老师把他喊出去，很快把事情说完。沈颀听罢，面露难色。这么说吧，他是很怕麻烦的人，尤其还和里面那位扯上关系，就更避之不及了。但魏老师爱才，平时待他不薄，沈颀也不好直接拒绝。
　　魏老师看他表情便说：“原本这事该你师兄拿下，这不赶上国际美术节么。再说人家又是捐楼又是各种资助咱学校贫困生的，这回还给足了报酬，咱也不能敷衍了事啊。老师手下除了你师兄最信得过你啦。就当赚点外快么？”
　　这不答应还说得过去么。当真说不过去。
　　粗略了解了开工和截止日期，算算日子，赶赶工的话应该还有一周出行时间，而秦向珩……人一大少爷日理万机，也不可能管你一座美术楼侧墙和后墙画的什么东西，想通后沈颀跟在老师后头返回。具体文件已发到他的邮箱，只得回去再细看。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沈颀坐在靠里边的座位，等各位领导教授先走，再慢吞吞站起打道回府。悦香楼离他们学校不远不近，走个20分钟就到了，沿路会经过闹市区，今晚不知哪道菜加了微量的酒，沈颀总觉得有点晕乎乎，便想散着步清醒一下，但好像哪里不对劲？怎么路人都在看他？虽说他长得好看，但也没有试过这般夸张。
　　快到校门口时他没注意踢到一块石头，差点摔了一跤，后脖颈被软软的毛茸茸的什么生物撞了一下。
　　沈颀：？
　　他往帽子里捞了一把，一分钟后，软乎乎小奶猫蹲在手掌，喵一声，和他大眼瞪小眼。
　　沈颀：？！
　　这猫怎么跑他帽子里来了？！
　　“喵——”
　　沈颀被它喵得心都酥了，轻轻戳它小鼻子：“叫你乱跑，主人不见了吧。”
　　男孩双手拢住小猫，继续往里走，寻思着该如何将它送回。
　　沈颀出去一趟，拐回来一只猫崽，着实新奇。刚出浴室的许知霖问他哪来的猫呢，沈颀差点脱口而出“那谁的啊”，还好咽了回去，含糊地说朋友出行，放他这儿寄养几天。许知霖点点奶猫的耳朵，被它低头奶叫的憨态弄得鬼叫。沈颀把猫让给他，翻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没录入的号码，告诉对方猫的事，接着他点开邮件，仔细查看。
　　邮件经了几手，最后由魏老师转发给他。
　　沈颀缓缓拉到最后，看见右下角的署名、头衔以及电话，要不通知助理，可能还比较快。
　　魏老师问他看邮件没，让他加一下微信，有什么问题联系他解决就行。
　　对方很快通过，助理头像是一片蓝天大海，叫Kevin，沈颀自我介绍后简单说明情况。
　　Kevin很快回复：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但我有急事要去一趟外地，现在正在机场，几天后才回来。你可以帮我照顾一下Ego么？费用全部报销。
　　沈颀还挺喜欢那小猫的，自然乐意照顾。只不过这么可爱一只猫崽怎么叫“自我”？沈颀抬头看了眼被抱在陌生人怀里表情怯怯的奶猫，忍不住笑意。这主人怎么回事啊。
　　得到肯定答复，Kevin连声道谢：太感谢了，刚刚没找着差点吓坏我了。
　　说完，发来了转账3000元。
　　沈颀：？
　　Kevin：收了吧，要不是你我可能要失业了。
　　沈颀：你老板这么凶么？
　　Kevin：确实是我失职。
　　沈颀：但是饭桌上是他一直抱着玩儿
　　Kevin：哈哈，就当是Ego明天的生活费。
　　沈颀心道这猫难道还吃皇家猫奶粉不成，一天生活费顶别人两个月。没想到秦向珩的助理这么好说话。沈颀习惯性点开朋友圈，Kevin是个现充，朋友圈内容概括一下就两件事，健身和老板难伺候还好工资高。
　　返回一看对面发来Ego的生活作息和各种猫咪用品，沈颀一样一样往备忘录里添加，林林总总确实挺了……等等，这猫不是寄养几天而已么？沈颀只能委婉提醒。
　　沈颀：你什么时候能过来接它？我们宿舍不让养猫，我怕宿管把它没收了……
　　Kevin：事情处理完我立刻回去，这几天实在麻烦你了。
　　对方太客气，沈颀不好再说什么。
　　话虽如此，真要把一只小猫崽藏几天也不是做不到，更何况它那么可爱。
　　隔天正巧周六没课，一大早沈颀拽上许知霖逛宠物店和超市，购置备忘录的物品，放回宿舍喂了猫，下午去逛了商场。沈颀把探出脑袋的奶猫按回去，总担心它趁自己不注意跑走了，那可怎么交代。进了某个男装潮牌店，等许知霖试衣服时沈颀坐在一边才把它拎出来放风。
　　小猫乖乖团在他大腿，沈颀一手圈着它另一手举着手机玩。
　　刷到一条Kevin昨晚的更新。
　　沈颀盯着照片左下角不经意出镜的长腿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返回，鬼使神差拍了张猫片发朋友圈。
　　好几个师妹纷纷发出羡慕的声音：师兄居然成了有猫一族1551
　　——可惜不是我的。
　　沈颀切到别的app，看起了影评，太过专注，连许知霖出来也没发现。
　　许知霖拿衣服吊牌戳他脸，怎料沈颀猛地往旁边一退。
　　“干嘛呢反应这么大。”许知霖好笑道，以为他在看什么少儿不宜。
　　沈颀暗自抚胸口，刚那一下着实被吓到，接着他想起某些难以言明的事，面色变得难看。
　　许知霖正要关爱室友，店员过来打断了，结完账再看这人又恢复如常。可是回到寝室，沈颀一反常态，主动帮他把新衣服的吊牌全剪了，十分利落地扔进垃圾桶。那动作有点狠，像在泄愤。
　　原以为助理Kevin的几天约等于三天内，没想等到校庆对方还没处理好工作上的麻烦，沈颀也不好直接问，但这都过去多久了，快一周了。
　　沈颀万分犹豫，一方面舍不得养出感情的猫崽，另一方面它的主人存在感太强——Kevin三不五时分享的状态里总会出现秦向珩的一点身影，手指、肩膀、屈起的膝盖，耳朵、鬓发、后脑勺，更甚至偶尔Kevin赶时间发的语音消息背景里隐约传来讲外语的低沉嗓音。别问他怎么认出来……秦向珩那个夜晚就是用这声音在他耳边说下流话的。
　　仿佛在线拼图，每天一块，逐渐组成一个鲜活的人，明明相隔甚远，却像还在身边。
　　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前几天从梦里惊醒，沈颀呆坐良久，一脸绝望地掀开被子，一脸绝望地盯着□□，再一脸绝望地捂住了绝望的脸。他的隐隐不安滚成一颗大雪球，重重砸了过来。
　　校庆那天本打算当个甩手掌柜，谁知会长前一天晚上洗澡扭伤了腰。沈颀只得赶鸭子上架。
　　美术楼一楼摆满画风各异的作品，收到消息的众人赶来明着看画展暗里偷瞄副会。他们在楼梯侧摆了长桌，供放置一些纸笔、饮用水，沈颀就坐在中间边逗猫边接受目光洗礼。
　　该不是那人把爱宠给忘了吧。不应当啊，每天按时打钱过来，比天气预报都准时。应该过几天就回来了吧，到时候Ego就得回到真正的主人身边，以后想见也难了。沈颀心不在焉摸着柔软的毛，低头，用手掌丈量，惊喜地发现它似乎长大了一点？
　　沈颀告诉了Kevin：它长大一点了。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复：是么
　　沈颀没多想，回：真的，我用手量过！我不学美术吗，对尺寸把握还挺有信心哈哈哈
　　Kevin很快回道：拍个照看看
　　沈颀一手伸直当作尺子量猫身长，另一手拍照，发了过去并编辑文字：它之前拉直只到我中指第二节。
　　Kevin：你把Ego形容得像把卷尺
　　Kevin：BTW手很漂亮
　　沈颀：？
　　一道阴影降下打断了他。沈颀抬头，想了一会儿来人是谁。
　　薛钧宁笑：“刚刚同学跟我说，你把我画得很好看。”
　　此话一出，四周响起一阵不小的哄笑。
　　旁边美协里一漂亮师妹声音嗲嗲地搭腔：“我们沈副会那一手化腐朽为神奇的技巧，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瞎说什么，人家本来就挺帅的。”手机连着响了几下，沈颀无暇顾及，若无其事道。
　　薛钧宁说：“晚上一起吃个饭？”
　　“我要看表演啊。”
　　“结束之后？宵夜？”
　　“减肥呢。”
　　师妹眼睛往下瞄他那双翘着的细长细长的腿，暗道师兄真是睁眼说瞎话。
　　“那明天呢？”
　　“他明天没空，后天没空，这周都没空。”
　　一人自楼梯下来，插话道。
　　众人朝他望去，脸上看热闹的表情更甚。
　　沈颀没什么反应，依旧维持这原来的姿势。
　　他认得这声音才没回头，心里跟吞了苍蝇一样丧到极点，只想甩手走人。
　　程颐很快走过来，按住沈颀的肩膀对薛钧宁微笑。
　　在场已经有人掏手机偷拍了。
　　沈颀却说：“我有没有空都和你们无关。”
　　程颐低头，瞧见他腿上的猫：“你养猫了？很可爱。”
　　沈颀借着站起躲开他的手，吩咐师妹帮忙看一下，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