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魄•无心剑》广书尧日

5、临危受命（下）

　　“文统领。”赵构在椅子上侧了侧身子，“你回到我跟前来。”

　　文统领满脸惊愕，但仍是迅速地收刀返回赵构的身侧。

　　“谢皇上不杀之恩！”徐镜当即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赵构重新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即随吐出，茶已冷却多时。他放下茶杯向着门外叫道：“来人！”

　　一个上了年纪的公公跌跌冲冲进门，微喘着气满脸堆笑地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给朕再去沏一壶龙井来。”

　　“是！”公公绕过地上跪着的三人，来到赵构身旁的桌边，将茶杯和茶壶都放入茶盘之中，准备拿去御膳房沏茶。

　　“王公公。”

　　“在！”走了一半又被叫住的公公挺了挺腰答道。

　　“顺便拿些朕喜欢吃的茶点来，去。”

　　“是！”

　　师徒三人看着王公公进进出出，心下不觉纳闷：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待王公公从御膳房折回，将茶和茶点一一在赵构身前打点妥当，他便要躬身告退。

　　“王公公。”

　　“在！”这次，王公公刚向皇帝鞠完躬，双脚仍站在原地，他那张稍显富态的脸孔像刚进门时一样地堆满了笑容。

　　“给这三位赐座，再代朕给他们倒杯茶。”

　　“是！”

　　“三位，平身吧。”赵构走到他们面前，作势要扶徐镜起身。

　　“谢皇上。”师徒几个慢慢地站起身来，只觉双膝麻木，两腿发软，但都强自硬撑，坐在了王公公给他们安排的座椅之上。

　　不一会儿，三杯热茶，一盘茶点，就送到了他们的跟前，王公公这才告退。

　　“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还有一些小点心，你们尝一下味道如何。”赵构坐回椅中，请他们吃茶。

　　无心托着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杯，凝神看着杯中的茶叶。叶子扁如雀舌，色泽鲜嫩，在清亮的汤水之中浮浮沉沉，最终若紧簇的花团，悄然凝聚在杯底。她并未似一旁的逸尘，捧起茶杯就饮。而是先将茶杯举至鼻端，稍稍吸了口气，慢慢地感受那萦绕不绝的醇香，随后才轻轻啜了一口茶汤，以舌尖细细品味。

　　徐镜则没有这个心思品茶，他将茶杯放置一边，又起身问赵构：“敢问皇上可有定夺？”

　　赵构示意他坐下，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着问无心：“这位姑娘倒是很会品茶，你倒是说说，这茶的味道如何？”

　　无心搁下茶杯，抬起头，反问了一句：“这个时节是没有茶叶可采的，这茶叶可是用冰块存着的？”

　　徐镜和逸尘闻言呆愣了片刻，都在担心赵构会不会发怒。

　　“哈哈哈哈……”屋子里响起了赵构朗朗的笑声，他笑了好一会儿，眼睛已然眯成一线，半晌，才回过劲来，对着无心道：“不错，这茶叶是在冰库里存着的。那你觉得它味道如何呢？”

　　“皇上……”徐镜坐不住了，忍不住想要再问。

　　“先听这小姑娘说说她的看法。”

　　徐镜无奈地捧起茶杯，猛喝了一口茶。

　　无心下意识地咂了咂嘴，低头沉思片刻，说：“虽是用冰块存放的，却没有失了味道。茶水温润，凉滑，不涩不晦，香气能在舌稍停留很久。但是……”

　　赵构听完无心的话，本要出口称赞，听到后半句，便忍不住问：“但是什么？”

　　“但是像龙井这样的茶应当在夏天喝才好，冬天宜喝红茶。皇上的喝法，是对身子不好的。”

　　“……你年纪小小，就懂得不少啊。”赵构的声音里掺杂了一丝叹息，但是随即，他便说道，“朕就是喜欢喝绿茶，就是喜欢喝这西湖的龙井。”

　　徐镜觉察到赵构语气中略微的不快，心下为无心担忧，开口替她解围：“皇上，小孩子家说话，不必跟她认真。”

　　逸尘也在暗地里扯扯无心的袖子，跟她打了个眼色，要她别再直言不讳。可是无心全然没有看懂，只当他在关心自己，便道：“逸尘，不打紧的。”

　　逸尘闻言，心中亦喜亦忧。

　　“小姑娘，你是哪里人？”赵构的脸看似没有怒意，反而倒是显现出了些许慈祥。

　　无心实话道：“我在临安出生，自幼便与亲人失散了，后来跟着师傅到了蜀中。”

　　“那你方才说的那些，是你师傅教给你的？”

　　徐镜和逸尘闻言，心中暗叫不妙。

　　“不是，师傅教我武功，教我铸剑，却没教我这些。”无心回忆道。

　　“你这个性子倒是有趣，有什么说什么，诚实得很啊。”赵构笑着咬了一口绿豆糕，对在座的三人道，“吃茶，吃茶。”

　　师徒三人各自吃茶，却各怀心事。

　　徐镜想的是为何皇上对金人铸剑之事迟迟不做决定，却拉着他们师徒在这里悠闲地“吃茶聊天”。

　　逸尘则是在怀疑皇帝的用心。赵构对无心的态度让他很是意外，又对此感到莫名的烦躁。

　　无心慢慢地吃着皇上赏赐的茶点，觉得这样坐着吃茶让她的心没来由地平静。那种感觉，就好似躺在了母亲的怀里，任凭外面是风是雨，都驱不走心头的那丝温暖和宁静。好像很久以前，她自己就这样坐在院子里，和谁一起吃茶聊天。她刚才跟皇上说的那些话，似乎都是从那人嘴里听来的。是谁呢？她凝神细想，可是脑海中始终只有零碎的片段。这让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伸手去摸怀里藏着的那支小箭。

　　“无心，你不舒服？”逸尘轻声问她。

　　十指终于触到了那熟悉的物件，小箭上的鹿纹令无心顿时安下神来。她朝逸尘摇头道：“没事。”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赵构一手举着茶杯，一手在椅背上轻轻敲打，微晃着头，低吟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确是好啊。朕，就在这样一个好地方。”像是自语，又如同叹息。

　　沉默良久，赵构离开座椅，走到窗前，双手负在背后，沉声道：“徐镜听令。”

　　徐镜忙从座椅中站起，走到赵构身后，双手抱拳，单膝跪地，低头道：“草民在！”

　　逸尘和无心也离开座位，跟着师傅一同听令。

　　“朕命你师徒三人前去金国打探剑池的所在，并阻止金人铸剑，到时朕会派一对人马协助你们行事。”

　　“是！”

　　“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草民知道！若不能完成，草民提头来见！”徐镜的声音斩钉截铁。

　　“好。”赵构从窗前转过身来，将目光又在师徒身上扫了一遍，“你们预计你们这一去，需多久时日？”

　　“半年。”徐镜略一沉吟，回答道。

　　“好，那朕就等你们半年。”赵构双目炯炯，盯着徐镜，“半年之后，你们师徒之中必须至少要有一人回到临安，给朕一个交代。”

　　“是！”

　　“朕会给你们安排一路所需，你们即日便可启程。”

　　“皇上不必为我们特意准备什么，为国解忧，是身为子民的责任。”徐镜婉拒道。

　　“这你不用管，朕自有主张。”

　　“那就多谢皇上。”徐镜再次叩首。

　　“好吧，你们三人这就回去准备一番，明日即可出发。待你们上路之后，自会有朕的人马跟来。”赵构说罢，抬起左臂示意他们平身。

　　徐镜等人这才告退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