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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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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宋碧晚听说了二门上来人道,周府把门闭了起,把个红煞煞的婚轿子撂了大门外头,轿夫下人的也都撤腿子跑不见了。又听见说是外头下起雨来。便一心把个如酥担心起来。
心里嘀咕道:我昨夜里就眼皮子跳,总觉着不太平,没成想是为着她。
那溶溶也跟出来,找了她老子娘要了马车轿子,再打起一把伞在二门上把宋碧晚撵上了,急忙忙在后头喊道:“姐儿且当心些,着雨天里,地下头打滑,可别跌个筋斗”。
宋碧晚听也不听,只一门心思往那门外头冲去,只被赶上去的溶溶抓住了手腕子。
宋碧晚脸上急得青筋起来了,把个脸子回头来看溶溶,铁青一张,惊得溶溶一时撒了手。
溶溶片刻回过神来,再把宋碧晚抓住,道:“姐儿急也无用,如此匆匆都不准备,两个腿儿去?”。
宋碧晚听了,才愣住。
溶溶接上道:“我已经找娘备了马车,姐儿莫急,我们立时去,马车总赶腿子快”。
宋碧晚只觉得心突突跳起来,直压不下去,快急哭出来,捺着急性儿,才把头点了一点。
两人到了大门口,立了片刻,就打后头驱过来一顶墨绿盖儿轿子,那车夫戴个大斗笠,枯黄色的,身后一搭暗棕色蓑衣,把袖管子裤管子挽了两挽。
那车夫侧头来向宋碧晚溶溶这方向,道:“姐儿儿上车罢”。
溶溶一眼把他认出来,原是那罗刚,由不得脸一红,嗔道:“怎的是你”。
宋碧晚听说,自问了一句:“你两个认识?”。
倒不听他俩说个来龙,径直向那车里头钻了进去。
那溶溶在上轿子时候,一眼睛瞥道罗刚脸上扑上了雨丝,赶忙一手把自家腰上别的水湖绿帕子扯下来挜进罗刚那粗手里,低低细细道:“给脸抹一把,脸子上湿腻腻多不舒服的”话毕,打起车帘子进去了。
那秣陵城下起秋雨来,跟春雨倒一般,一路上逢上梨树竟然结出一粒粒粉白米粘子般的花苞儿,柳条翠青青,墨绿里添出来,迎着雨丝风片。
又听得到叫卖饼子、豆浆,吆喝声杂夹炊烟滚火味道、沸面汤、羊肉臊子面,高楼上的食客,阁楼里喝酒声。碎碎的,一地碎白瓷碗盘子杯盏子片子。
绵绵雨丝,下都下不尽。
待到了周府门口,那宋碧晚一下子跳下去,见到红花轿像一椽乡间的茅草屋,不过给刷了红漆,越发拙劣,欲盖弥彰起来,低低伏在那里是口棺材。
忽然一瞬间觉着很难为情,惊恐悚然,定定立在那里,万不敢靠近。
她忽然觉着,如酥和她两样了。
溶溶打起帘子下了来,瞧到宋碧晚失了魂子立在那里,给唬了一跳,过去把宋碧晚推一推,轻声问道:“姐儿怎的不去看如酥姐姐”。
溶溶见宋碧晚还是不动的,自上了前去,把那轿帘子甫一打开,惊得叫起一声。
宋碧晚听到,才回了神,忙跑过去,问道:“怎的了,怎的了”。
一时一眼睛就看到如酥脸色白煞煞,没了神色,把个眼睛睁起空洞洞的,左手握一支从头上拔下来的钗刺进右手腕,化出条口子。
宋碧晚心里一吓,退了几退,心里头想到:虽穿个红滚滚嫁衣,竟是寿衣!白僵僵一张脸,分明就是一具尸体。
宋碧晚才回想往日笑的哭的,气的恼的如酥,怎么是眼前这个?两样了!
溶溶一时也给唬个不轻,偏宋碧晚好似又犯了痴症,整个人变得木木的。
溶溶硬把神定住,进了去,扯了嫁衣上一条布,把手腕子上的伤口缠起,才回过头向罗刚道:“快些过来”。
罗刚听说,“嗳”一声,快脚跑过来。
溶溶向他道:“快把如酥姐姐抱了轿子里头去,先去郎中那里把伤瞧了一瞧,再做打算,是带回府还是送回家,待姐儿痴症好了才有落定”。
罗刚虽并不晓得里头的因由,却问也不问,只把如酥抱起肩上,又想起溶溶来,回头道:“你也好好儿的,莫急慌了神”。
溶溶本是惊魂甫定,罗刚一句话儿倒定了她几分心神,她才把罗刚细看一眼,福一福身子,道:“淘神你了”。
却说宋碧晚在一旁犯起痴症,把如酥往日的面目在脑子里头过个一遍的,直气不过,提起脚步子跑去那周府大门上,把个拳头不止地砸在上头。
溶溶见到宋碧晚如此,也不管,只把她留了周府,见到来了个人下人打开门,才把心放下。
心想道:我亲眼见着晚姐儿进了你家门,过后只向你家要是,难不成还有怠慢的?
却说那下人一瞧见是宋碧晚,忙要把门关,偏那宋碧晚气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股劲便把门推开了,闯了进去。
一壁大嚷道:“叫那周均风滚也似的出来见我!”。
可宋碧晚怎知道那周均风早早给捆了扔在屋里床上,动都不动一下,哪里起得来出得来。
原来周家老爷打从开头都不想过把如酥纳了进府,他心眼里瞧如酥不起。
那周均风把要纳如酥之事一提,周老爷便把如酥谁人同她家底打听了个清楚。
之所以允了周均风纳如酥,不过一招将军欲以巧伏人,他要打在关键的地方,不留盘根错节的势头。
把如酥的花轿迎到大门口,临到进门了,才说没可能,到头来下不来台面子的,不过一个丫头。
宋碧晚话音刚落了,那周老爷便出了来了,一张脸面上笑洋洋,道:“晚侄女来了,不想到,不若一同去那依旧林吃一盏子?”。
宋碧晚听得,冷笑道:“你家的茶呀酒啊,可吃不得,外头好,不成想过里子如此烂,原是这起腌臜!”。
那周老爷听说,也气也不气,笑一笑道:“晚姐儿如此说了,我便把话直说了,你那丫头我便是不要的,如此一个不知耻的丫头子,来了我家宅,不知生多少事端”。
宋碧晚听说,一气道:“怎的不知耻,哪里不知耻,表大叔一句话说得含糊,却如此重量”。
那周老爷也不笑了,只道:“哪里有丫头同别个府的少爷生起情来!我均儿不过去你院里几回,那丫头就使了狐媚子功夫勾住了,还说知耻”。
宋碧晚听了,把头一摔,鼻子里不屑冷哼,道:“只把周均风交了给我,我不同表大叔斡起旋的”。
周老爷听了,只去一旁的长凳子上告了坐,笑着把宋碧晚一看:“小丫头,明摆摆告了你,大家族,高门大户,没哪个能把自己婚姻做主的,我便是瞧不起那丫头的家世,一家子人十几口人的,不成往后我周家当个济难所儿?若是她家简单些,纳来作妾也无妨,偏是如此个人家,给谁都不要,我周家为甚要”。
宋碧晚忽然像是听了远寺庙撞钟鼎的声音,忽才觉着这院子里冷峭峭。
周老爷笑立起来,把宋碧晚头顶拍了一拍,道:“表大叔前厅还有客,你自家逛去”。
一说完也不待宋碧晚再回应,便离了去。
又说那周老爷正厅的客人,不是别个,正是那冯雍。
冯雍听到是宋碧晚,便吃了一口茶,向这二门上过了来。
待他到了的时候却不见着宋碧晚的影儿了,他便问了门房上一人,那人道:“往依旧园那边去了”。
冯雍听见,问道:“依旧园是什么个地方?”。
那人道:“那年倒是那个姐儿起的名,哥儿要是现下去,我给带路”。
冯雍道:“有劳了”。
只说冯雍到了那依旧园中,远远隔了一道茵茵绿丛,见到宋碧晚坐在那美人靠上发怔,便教那下人下了去,便轻步走过去。
冯雍立在跟前,宋碧晚一眼看了下,见到是他,哼一声:“你权势如此大,那里都见得到你,连着周府也碰得见!”。
冯雍道:“你心里头有事?”。
宋碧晚不看他,只把外头瞧到:“这秋日倒有几分春日的味道,海棠当真依旧,还是绿肥红瘦,只有个米粘子的花苞,却秋天,常常开花色淡”。
冯雍听说,向那外头看出去,只瞧见这花园子里,海棠树结的花苞儿满树,将头点一下,道:“南方的天气,早春早秋,分在相同,没甚好稀罕的”。
宋碧晚把头一摇,道:“两样了,今非昔比,由不得人”。
冯雍道:“如何说?”。
宋碧晚才把他看了:“春日是往向,秋日是现下。我站在顶好的人世里,雨丝风片,却只长个苞,开不出花”。
冯雍听得了,挨了宋碧晚坐下,把她手抓过去,道:“只要你想,你要的我都给你”。
宋碧晚冷目将冯雍一瞪把手抽回来,冷道:“我可曾认识过你?了解过你?”。
冯雍一笑:“我们不过是久别重逢,早已认识了”。
宋碧晚把他看到:“你去,把那一树花花苞给我摘十个”。
冯雍来了兴致,把头歪起,问道:“要来作甚么?”。
宋碧晚冷道:“你摘也不摘?”。
冯雍瞧她一派子认真的模样,笑起迈过美人靠去了。
宋碧晚瞧着冯雍的背影,想起冯雍写来的:
春菲不尽,碰头相逢,人把茶酒烹香。
冯雍握住十颗海棠米粘子,再回来却哪里有个宋碧晚,只又一笑,道:“十几天日暮日出,无个回音”。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