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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志同道合 ...

  •   虽心中一直说着对方一字一句皆是套话,可她在沐浴间,睡前读书写字时,还是一直想着对方的那句话,连睡也睡不着。于是夜里披上一件大麾,推开房门,点着灯火寻往那人的住处。
      夜色有些浓了,雪也渐止,一路上寒霜浓重,比白天飘雪时还要冷上好几分。
      鄢容的房间还是亮着的,梁时谨吹灭了手里的煤油灯,刚要抬手敲门拜访,里面的人便已发声:“进来吧。”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继而收回衣袖中,推门而入,屋子里暖意盎然,她反手将门带上,阻隔外面的寒霜。
      这人的房间果然和自己想的差不多,摆满了书本,还有丝丝药材的清香,桌案上收拾的整整齐齐,文房四宝安安静静的待在它们该待的地方。
      看了看桌上热气腾腾的茶水,对面无人,却还摆着一个茶杯。
      “鄢容究竟是何许人,竟能猜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来。”看来是侯客多时了,她也不含糊,坐在了鄢容为她空着的位置。
      “我还没说我等的是谁,永欢不也入了这坐吗?”
      “书院里除了我,还有谁能在这三更天时来你的闺房?”
      “所以,我等的是永欢,而永欢你也必定会来寻我,可是解了你心里的疑惑?”
      梁时谨这才惊觉是中了鄢容的文字陷阱,原先的问题也被她牵着早就不知道偏到了何处,好个口齿伶俐。
      “不愧为榜首,永欢甘拜下风。”梁时谨失笑,“看来我无论如何也都逃不过鄢容你的算计。”
      “只是些小聪明罢了,成不了大气候。”鄢容微挑着眼,话里有话,“永欢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不用计较这般小事。”
      “做大事?”梁时谨端起茶杯,小饮一口暖和身子,“何为大事?”
      “永欢心里所想的大事。”
      梁时谨笑而不语,放下手里的茶杯:“我闻一平书院以字互称,为何单单只有鄢容你没有字?”
      “永欢想知道?”鄢容转过头,笑意从脸上褪去,换回了她天性的冷淡,但却丝毫不减她的貌美,只是脸上不再有笑意的她看起来更加不可亲近。
      “鄢容可以不说。”梁时谨并未乱了分寸,她想要的,向来都是知根知底。
      “我没有字,”鄢容回过头,依旧淡漠,“家父三年前去世,我及笄取字的时候身边无一亲人长辈,便也无字,后来见到易先生,想要赠我一字,被我拒绝了。有字无字,已然没有任何区别,无非待字闺中的圣人遗训又多了一个愚昧无知的后人不懂得遵守罢了。”
      父亲在三年前过世,再无亲人,后入了一平书院。梁时谨听到的是这些,却也在心中唏嘘,像鄢容这样的弱女子,父亲过世后一个人在乱世漂泊,其中定有很多酸苦不能道出,倒也招人怜惜。
      “倒是不知会有这样的故事,是我鲁莽了。”梁时谨心下愧疚,连茶水都喝的不安生。她深知穷苦百姓的生活有多么艰苦。
      “永欢心疼吗?”
      “什么?”
      “永欢是心疼这世道上所有与我一样遭遇的人,还是——”鄢容顿了顿,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睛,“单单就心疼我一个人?”
      被这样看着,梁时谨呼吸一滞,她当然知道鄢容口中的心疼是什么意思,她也正是那个意思,可她还是被对方这样刺裸裸的眼神看的脸色发热,她能从鄢容的眸子里,看到一个完完全全的自己,她那样专注的看着。
      “嗯,我心疼这世间。”梁时谨扪心作答,“也心疼你。”
      鄢容收回目光:“现在永欢相信我了吗?我已然把我的全部告诉你了。”
      “为何一定要与我共谋呢?”
      鄢容不作答,手指蘸了水,在桌上一笔一画的写上两个字。
      大宁。
      “可是为其效忠,头可断,血可流?”
      梁时谨心里全然明朗,原是如此。
      “一日为臣,当终身为臣。”
      鄢容再次露出一抹浅笑:“易先生说的没错,是我把你带来了我的身边。批注可是有不懂的地方?”
      梁时谨摇头:“无。”
      “是我多虑了,永欢那般聪慧,怎会不懂?”鄢容正高兴,也不再绕圈子打哑迷,明白说道,“今人心不古,大宁王朝威望渐衰,州县的臣子不像臣子,暗流涌动,正是我等为朝廷效力的时候。”
      “我不明白,女子摄政是古往今来没有的,有这个想法的女子更是寥寥无几,各自为心中所求,鄢容所求为何?仅是臣民之礼?”像鄢容这样淡漠而又行医救人的大夫,怎么会想到要从政辅佐君王呢?她就不曾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荒谬吗?
      这也是她心里的郁结,每每想要大展身手,总要被这身份束缚住。
      况且今天下大乱,权臣割据,天子那边就是放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鄢容一身才华,何不投奔十三州的任何一位将军丞相,也比投靠天子强。
      “永欢,我是大宁人。这样,还是不够吗?”鄢容叹气,“我的心同你是一样的。女子为何不能摄政?古往今来只有人告诉我们这句话,却没人告诉我们为何,圣人老糊涂了说的糊涂话,后人也要全部当真吗?永欢也是这样迂腐的人吗?”
      “你说的不错,这句话,本身就糊涂。”梁时谨释然,豁然开朗,“我原以为世道上只我一个女子这般想,还以为自己是个异类,现在遇到一个同我一样的,我心里便多了些许底气,这并不是荒唐的事。”
      “永欢错了,同你我一样的女子,可大有人在。”鄢容想到一个人,手腕可真是高明,做了幕后主使,明面上的亏可一点都不吃,很会利用自己女子身份,借助世人的偏见隐藏着,最为阴险可怕。
      梁时谨来了兴趣:“何人?”
      “讨厌的人,我不想说起她。”鄢容移开眼眸,“以后说不定会与她交锋,永欢可要小心了,常言道,最毒妇人心,她可是个狠角色。”
      看来是她见识短了,梁时谨羞愧,在鄢容面前她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牛犊,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实在配不上易先生和鄢容的赞赏,她诚惶诚恐,日后当要加倍努力学习。
      “能与鄢容结交成朋友,是永欢最大的幸运。”梁时谨由衷的感叹道。
      “永欢的字很好听,永世欢喜,爹娘一定对你宠爱有加是不是?”
      梁时谨苦笑:“非也,字是娘亲怀我的时候早想好的,我出生那日娘就死了,爹认为是我克死了娘,连名都不愿给我起。就连时谨也是多年跟随在爹身边的谋士取的,时谨,时时刻刻谨言慎行,倒是合了我在豫州侯府的处境。不过好在我还有个疼爱我的哥哥,在侯府的日子不至于那样难过。”
      鄢容抬了抬手,想要覆在梁时谨放置在桌上的右手上,但细想后觉得这样很是不妥,最终也没能放上去安慰,只回道:“既来了这里,从前的事便也忘了吧,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敬你,爱你。”
      “我不会多想什么,这是小事,所求所惑不是同一个,倒也是好事。深夜造访,扰了你的清梦,我该走了。”梁时谨起身告别。
      所以这哪里怪得了你?鄢容在心里无奈的笑着,这人怎那般将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但恐怕她不能这样说出来,不然又要说个不停了,起身相送:“天寒路滑,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嗯。”
      目送她离开良久,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一平书院很大,学生很少,很多空着的厢房都是让入住的学子们自己选择的,梁时谨选在了东厢房,她选在了西厢。
      指尖泛起冷意,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空,然后关上房间的门,解下衣裳,吹灭了摇曳的烛火。
      如此祥和静谧的日子,孕育着将要敲响的战鼓,西边的战火就要烧过来了。
      昨夜一番坦诚相对,淡化了两人之间的隔阂,讲学过后,梁时谨在院子里练剑,鄢容坐在亭子里观赏,石桌上放置着一壶热茶,亭外这人手握木剑,招式凌厉,中途又飘了一会小雪,落在梁时谨身上,化作一道道白烟,鄢容手边的茶水却是已经凉透,她也不走,仍坐在原地。
      走廊那边传来喧闹声,一个书童打扮的孩童向她们这边跑来,欢喜的喊道:“容姐姐!冬弥好生想你!”
      鄢容含笑着站起身来,将孩童接了个满怀:“冬弥又是逃学跑出来的吧?小心私塾先生跟你爹告状。”
      “才不是逃学,是先生家出了事,这才下学了的。”冬弥嘟着嘴,“上次逃课,爹罚我抄书一千张,到现在我手都还疼。”
      一平书院与外面的私塾不同,易先生讲学最多也就三炷香的时辰,这也是易先生当初将招生门槛极力拉高的用意,比起传道授业,易先生更喜欢丢问题让学生自个苦想。
      “那姐姐给你揉揉好不好?”鄢容捧着他的双手,眉目柔和。
      “好啊!可是容姐姐你手为什么这么冰啊,适逢春寒时节,容姐姐穿的这样少会生病的。”
      “姐姐不冷,只是天生体寒而已,抱歉,姐姐不该握住冬弥的手的。”鄢容有些无奈,刚想要收回手,却被冬弥一把抓住,小小的暖呼呼的手掌包裹住鄢容的手。
      “那冬弥给容姐姐暖手,冬弥不怕冷的,可热乎了。”
      “冬弥真贴心。”鄢容淡然道,眼角的笑意温柔。
      练剑的梁时谨已然停下了动作,来到两人身边,刚想开口说话,冬弥便嚷道:“容姐姐,这个哥哥是谁啊?”
      哥哥?
      梁时谨哑然了,被当做男人,恐怕和自己这一身衣裳有关。
      练剑时总不能也一身裙袍吧?她带来的衣裳里也有她平日里练剑时穿的衣裳,为了方便动作,她找人去裁缝店里专门按照自己的身形做了几套男装便服。此时她头发用一根纯白色的发带束着,一身藏青,脚踩玄色长靴,再加上眉宇的英挺与锐利,倒真真是一位翩翩公子。
      她这容貌,哥哥也说过,着女装打扮起来,再擦些胭脂水粉,便是倚靠在屏风围栏处拿着银罗小扇谈笑的风情女子,若是抹掉这些脂粉,将头发高高束起,以簪装点,跨上宝马手持长剑,怕是这整个弋阳城的男子都要讨不到夫人了。
      然而她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鄢容就已笑出了声:“冬弥这玩笑有些过份了,这哪是哥哥,分明是如花似玉的姐姐,怎的冬弥读了这些年的书,连男女都分不清了?”
      “啊?”冬弥张大嘴巴,“是……姐姐?”
      梁时谨点了点头:“货真价实的姐姐。”
      “啊,对不起……”冬弥低头,“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混小子对容姐姐起了心思呢,容姐姐人美心善,盛名都传遍整个荆州了,想娶容姐姐的人遍地都是。容姐姐是我的,冬弥长大了以后要娶姐姐,谁都不许跟冬弥抢!”
      鄢容摸摸他的头,笑意不散,对着一旁的梁时谨说道:“童言无忌,莫要太当真了。”
      当真是童言无忌?梁时谨看了看这孩子眼中对这人的迷恋,两手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怕是这份爱慕只会从一颗小小的种子,随着年岁的增长,愈发壮大。
      “你等我会。”被这么一打岔,她差点就要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了。说完这么一句话,她便拿着木剑往东厢房走去。
      不多时拿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大麾,走到鄢容跟前,不由分说的将大麾裹在鄢容身上:“我可从未听说过什么劳什子的天生体寒,身为一个大夫,竟连自己的身子都不好好爱护,倒春寒比上大寒小寒有过之而无不及,穿的这样少还出来挨冻,莫要教坏了孩子。”
      这一连串的举动让鄢容始料未及,耳根红了一片,自记事以来未曾与旁人这般亲近过,这人竟问也不问,就这样靠过来的吗?
      不知不觉声音弱了不少,垂下眼眸避开与她正视:“你不也一样,穿的那样单薄。”
      梁时谨握着木剑朝着刚才的地方走去,回头道:“若你也能如我这般练剑出汗,我那里也还有一套便衣。”
      鄢容不说话了,拉了拉身上的狐裘,牵着冬弥的手说道:“我们去找平乐他们玩。”
      冬弥看着鄢容耳根处的红,快速升起又快速退下。
      走的时候步履有些快,还有些慌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志同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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