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青也 破空执》我心中的疯猴子

24、倘万一幽冥，愿同尘灰

　　在场的人一震，却不见其人。
　　“武当方爷？...”金牙一眯眼，“那老东西不是不行了吗——”
　　他刚说完，脚下突然蓦地扬起丈高的土块，砸了他满脸满嘴。
　　其余人立刻摆开了阵势，四下警觉的望着。
　　打架的也不打了，各自回营。
　　“你方爷来了？”
　　王震球什么人都没看见，问了王也一句。
　　“...”王也没说话，也是一脸惊疑。
　　金牙这会儿已经吐了满嘴泥沙，脸上阴晴不定。
　　“敢问可是武当方老前辈——”
　　他还没说完，眼见地上土块又动，立刻急退。
　　结果又什么都没发生。
　　天地间重新恢复了寂静。
　　“装神弄鬼，”有一人大胆道，“有本事现身！”
　　话一落，人就像被看不见的手抓着，忽一下子给拖入地下。
　　一时间，对面那伙人都不敢轻易开口说话了...
　　王震球一乐，“这不是你以前的手段么。”
　　王也一时间也蒙了。
　　“方老前辈，”要说还是当老大的有气魄，金牙再次朗声道，“晚辈若是冒犯了您，这就退去。”
　　地面忽有动静，一小块碎石开土辟壤，在地上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狂草。
　　——滚。
　　金牙脸上一冷。
　　他们一路上围追堵截，愣让这白车左钻右甩的溜了好几次，武当山下是最后的机会，二来呢，其实也是雇主们的意思——他们想看看这些个名门大派，对这次的围而剿之是个什么态度。人隔壁龙虎山的意思就很端正，山下闹腾，山上没反应。
　　其实他哪里知道，当时张楚岚气势汹汹的跟他对骂半天，结果刚上手就很痛快的投降了，龙虎山的师兄弟们躲一边看着，都觉得实在没脸出手——这内定的假天师，八成又有什么幺蛾子要出，还拐带着小师叔，姑且配合吧。
　　面对地上的大字，金牙心一横，再怎么着，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王也，”他撤去了那套废话，直接道，“跟我们走。”
　　王也说，我总得磕个头哇。
　　金牙说那你快点的。
　　“我缓缓，手疼。”
　　金牙一瞪眼，“...你磕头用得着手吗？”
　　“用得着，一点儿不能差了。”
　　金牙差点脱口说我替你磕行吗，但立刻义正言辞的谴责了他。
　　“...王道长你不想走也可以，把那六个人交出来。”
　　王也笑了，“看来我非跟你走不可了。”
　　他回身，向着武当山的方向，可耳边又冒出了刚才的声音。
　　——“谁让你走了？”
　　王也一滞，还是跪了下去。
　　“方爷，”他低声道，“王也不值您劳心，您珍重。弟子必不辱及武当！”
　　他叩完头，站起来就走。
　　金牙说看得我都有点感动了，不说别的，回去肯定让你少受罪。
　　王也一看他，“你要动我一下，我就直接撂你那儿了。到时候还得劳驾您，把我往这山脚一埋，我有空就去感谢你...哎，可你跟那桌人怎么交代呢...”
　　“...”金牙一咂摸，算上龙虎山那俩，这名门教出的都什么玩意儿？...
　　王也回头说，你走不走？
　　金牙刚抬脚，突然脚下一沉，整个人就要被拉进土里。他立刻两手撑地，掌心朝下砸出两个炁团，借力逃脱。
　　王震球叹服道，“就刚两手一冒光，人往上一窜，就跟那老年版的阿童木似的...”
　　王也却笑不出来，他四下看去，再回身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那白发老人形神枯稿，整个人几乎都脱了相，他两眼微闭，背着手，不正是山洞里的——
　　“...方爷？”王也震惊不已，“您...”
　　不对。
　　方爷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会不会是虚像？
　　他伸出手去，还未触及，就被那僵冷的手一把搭住了手腕。
　　“...”王也这回傻了眼，“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不上山啊。”
　　那苍老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沙哑晦涩。
　　——像石头滚向深渊，每一个字的回音，都落入了无边无际的空洞与灰暗。
　　“你是不是…也不愿回武当了…”
　　山风幽荡，周围的其他人都跟见了鬼一样，顿时不敢造次。
　　王也眼中一黯。
　　“我...”
　　他一只手轻扶着老人，另一只手慢慢从老人的手里收回。
　　“未能消弭周爷遗恨...”
　　老人闻言，似叹了口气。
　　“天长梦短...”老人的声音暗沉，“我们这些痴钢旧画...贪尘几十载，该下去聚聚了。”
　　他又哑然一笑。
　　“你是我们的弟子...”老人说，“以后就守着我们几个糟老头子的灵位，说说话儿...不要下山了。”
　　王也一下子湿了眼眶。
　　“方老前辈，”金牙一看感人的场景怎么还成了加长版，赶忙开口，“王也已经被除名了！您老不至于——”
　　“除名的是云龙的徒弟，”老人驳斥道，“我这个是——”
　　“方爷！”
　　王也哪敢再由老人说下去，垂首，跪下。
　　“我守。”
　　老人偏了偏头，说，上山吧。
　　带了王也，竟就这样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金牙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老匹夫！”他猛地一醒似的，“咱就在这山下等！”
　　王震球说，“哦，那我打个电话...”
　　金牙瞪了他一眼。
　　“...撤。”
　　他恨声道，转身没入了黑暗。
　　数十人便悄无声息的退去。
　　球儿把长棍往肩上一甩，向车子走去。
　　罩哥说，万一他们又回来呢？
　　“货都送到了，还管贼惦不惦记？”
　　王震球甩出这句话，手机忽然一震。他翻看了一眼，冷哼出声。
　　“看来这桌子人，有点意思。”
　　他收起手机，冲罩哥说，“你留下吧。”

　　晚天萧索。
　　躺在山洞内的老人，眼窝深深陷了下去。
　　没有人真正的明白，他那微微颤抖的手是想抓住，还是要松开什么...
　　他扯动着脸上凹陷的皮肤，喉咙里发出混哑的气息。
　　落叶回风。
　　忽悲忽喜，忽又恨难平。
　　他终于渐静了下来。
　　“作梦中梦...”
　　他喃喃着。
　　“见...身外身...”
　　尘轻不染。
　　再没什么放不下了。
　　他终再无声息。
　　山洞外夜色澄鲜，整个武当山肃穆而沉重。
　　周蒙太师爷长叹一声，向外走去。
　　万物俱籁。
　　山静如太古。

　　云龙道长再来时，微醺的晨光透亮，淡淡的雾气朦胧着天地。
　　他步行无声，却见王也站在那里。
　　云龙道长眼沉如水。
　　“还不去洗把脸？方爷遗前...岂可无状。”
　　这个永远扶不上墙的徒弟，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云龙道长心中了然，却仍皱起了眉。
　　“你可记得，你答应了方爷？”
　　王也叩首，再抬头，已红了眼。
　　“弟子不肖，此去恐再难回来守着几位太师爷...倘万一幽冥，深恩负尽...愿同尘灰。”
　　云龙道长看着他，最终背过身去。
　　“言当守谦慎。行须善始终。”
　　言当守谦慎。
　　行须善始终。
　　这是王也初入山门时，云龙道长的第一句训示。
　　他没什么再说的了。
　　王也伏下身。
　　一字一咽。
　　“...谨遵师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