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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竹溪谷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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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恐惧一样东西,谢深洋怕鸡。
是因儿时的锋芒毕露、愚蠢至极,他只是不懂趋炎附势,到现在也不想懂。
“我叫你去捡东西,狗奴才磨蹭什么,你那什么眼神?敢这么看着我,放肆!我以后可是要当太子的。”
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三皇子,随意地抽着带刺的鞭子,肆无忌惮地说。
穿着洗得发白、但还是灰扑扑的衣服的谢深洋,硬气地说:“我也是皇子,你没权利命令我。”
“是嘛?在我的地盘,我就是天!你挺横的嘛!敢不听我的?来人把我小红给他伺候,竟敢瞧不起我!”
三皇子是易爆炸的火筒,经不起一点点燃、一点忤逆,天不怕地不怕,嚣张跋扈地说。
“这不好吧,毕竟是个皇子。”待内凑近三皇子耳朵,悄悄地婉劝。
“他皇子,我还太子呢!”
三皇子正气在头上,十分不爽的反驳。
有点地位的待内不好再多说,就提一句主人是非没什么。
但提多了,那不就是殃及池鱼,上赶着惹人嫌吗?
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呀!
头戴红艳艳的鸡冠,如老鹰般锋利的眼,尖尖的喙,扑哧着翅膀,疯狂地向谢深洋袭来。
他死命地挣扎啊!想甩开那只神气的鸡,鸡穷追不舍,他也无处可避,只惹的个遍体鳞伤罢!
无济于事,只是让看笑话的人更加开心。
“三哥,你瞧瞧他那样子,像狗一样趴着,多好笑啊!”
女孩拿精美的帕子捂脸,童言童语,最是恶毒。
谢深洋累了,身心俱疲,心里只想跑,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逃离那只鸡,逃离那些真正的施暴者。
明明他们也是半大的孩子,也是同样的身份。
甚至还有比自己更小的,怎么就残忍的在一旁高高挂起,指使着奴才干坏事呢?
还有几次?夫子轻飘飘的口头夸奖,如天降馅饼,一个空心的、大大的圆饼。
帮忙代抄作业,不如他们的意,欠揍的是我;如了他们的意被发现了,也是我不学无术的错。
没有显赫的母族庇护,无靠山的他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举步维艰。
谢深洋弱小像泥球般任人拿捏,被踢来抢去,如入冰窖,寒地刺骨。
皇宫的狗都不屑一顾的馊水、残羹和剩饭是谢深洋的家常便饭。
凭什么,难道他们就天生高人一等吗?
强烈的不甘让他更懂得忍耐顺从,久而久之他的暗暗祈祷也奏效了。
他们大概也觉得打腻了、不好玩了,便没多少人来找他,不会有谁注意弱者偷偷在墙角舔伤口的模样。
谢深洋发过毒誓,自己一定要成为人上人。
欺辱过我的人,我要百倍奉还;若于我有恩的,我就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谢深洋从噩梦中苏醒过来,猛地起身,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待了三年。
自己也成了15岁的少年郎,已经许久没做关于以前的梦了。
有时候他自己都快忘记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了。
但无比的报复心让他时刻牢牢记住,背上狰狞纵横的疤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皇宫里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都透着股阴冷。
而江清月这个笑容灿烂的暖阳,会一直陪伴在我身旁吗?谢深洋到现在都不敢确定自己的幸运。
在冰冷的世界,嬉笑和玩耍是不属于我的,卑微才是大多人的面具。
谢深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翻身伸手,将怀里的江清月抱得更紧了。
按说15岁俩人也该分床睡了,但是今年太冷了,再加上地方小。
依江沉离说的:“你们先凑合着睡,把今年度过去了再说。”
谢深洋越长大,越觉得自己来到竹溪谷太轻松了,这让他隐隐感到不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谢深洋疑心他的背后有一股神秘的推力,在操控他的人生进程。
而自己则是海浪中的一叶小舟,随风漂泊、无法抗拒对方不知名的意思。
第二天,久日不见的阳光好不容易探出了头。
风还带着一丝雪初融的凉气,风掠过光秃秃的田野、结着冰的河面、院前栽种的点点艳丽的红梅,透着股说不出的清香。
“我要去采药,你去吗?”
江清月手拿镰刀,背着竹筐,坐在石头上的双腿正不安分的晃动。
才蹲完马步,直冒汗水的谢深洋,他又诚实地摇了摇头,直接拒绝。
“不太想去”。
“去嘛去嘛,可有意思啦!”江清月劝道。
谢深洋面色有些犹豫,但还是拒绝道:“夏天上山采药还能逮只野兔,但冬天就真没什么好玩的了,你自己去吧。”
有一就有二,他是真不太喜欢上山,枯燥乏味,浪费时间,不如待在暖和的家里多看些书。
往年谢深洋冬季也不想上山,不过在江清月坚持不懈的软磨硬泡下,也硬是让谢深洋心软,最终一同前往。
江清月又劝了几下,谢深洋逼着自己不去看江清月睁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
尽管是假的,但他就是怕自己又一次动摇。
“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江清月凑近谢深洋耳朵旁。
“冬季上山采药的确没什么意思,你都这么觉得,何况是我呢?所以我每年冬季如此频繁的上山,其实是有原因的……”
谢深洋心念一动,他也早就觉得这其中有蹊跷,江清月这么闹腾的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无趣的事呢?
他本不是个好奇的人,但对于自己不解的事,也还是想知道的。
“雪后初融的天气下,会出现一种叫‘想你’的花,传说它一身红……有奇效。”
“奄奄一息的人吃了不久就能起死回生,缺胳膊断腿的人吃了马上就能生龙活虎,生白骨倾容颜不在话下……”
江清月绘声绘色地说。
“你都说是传说,那这应该是假的吧。你何必执着于去寻找呢?”
谢深洋皱着眉头,十分不理解。
“开始我也就神往想你花,后面就成了痴望。”
“一件原本不放在心上的事情,我做多了就变成了习惯,就像当初养成一样也很难戒掉的。”
江清月颇为苦恼地挠了挠头发,解释道。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这也是叔父给我说的。”
江清月对于找不到花这件事,早就看开了,佛系随缘。
谢深洋回归正题,冷淡脸:“你说的这么多,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还是想要在家好好锻炼些。”
“但你对我有兴趣啊,就当舍命陪君子嘛!”
江清月拍了拍谢深洋的肩膀,为了劝服他一同出去,江清月也是豁出去了。
他语气充满诱惑“你之前不是说想吃梅花糕吗?我就是拼着被叔父骂死,我都给你偷摘来做。”
谢深洋垂眼,看江清月发光的眼眸,应下了。
梅花糕他自然喜欢吃,但他答应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江清月。
江清月立马喜笑颜开,他一直以来都不喜欢一个人玩耍。
因为他既不是普度众生的圣人,也不想当位高权重的孤独者。
举这两个例子,仅仅只是因为他觉得两者没有区别,都是被人供着的、高处不胜寒的。
跟江沉离说了一声,江清月拉着谢深洋就兴冲冲地跑出去了。
山中岁月安静无声,江沉离有时都羡慕孩子们的朝气,像是在做一场无忧无虑的梦,不知几时能醒。
最痛苦的人是最清醒的。
江清月轻车熟路的上山,滑滑的泥石被他走得轻松至极,犹如走普通平地。
谢深洋也走得顺畅,只不过没有江清月走的那么“狂野”,如猴子左蹦右跳,身轻如燕无法拘束。
“瞧我看见什么了!”江清月瞪大了眼,惊喜地喊着。
谢深洋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双如宝石的绿眼睛,还有一个明显隆起的鼻头,毛发和周围的雪融为一体,让人看不真切。
一只毛色纯正的白狐狸。
江清月还是第一次见到话本里所说的这种颜色的狐狸,看来今天自己运气超好啊!嗷嗷嗷!
谢深洋似有所感,立马明白江清月神奇的脑回路,把他拉回现实地说:“第一,现在狐狸没受伤,它跑得很快,所以你抓不到它。”
“第二假设你真的抓到了,它不会以为你是救命恩人,并且化为人形来以身相许,只会觉得你是要抓它来吃。”
江清月听此,拉着个脸老长,嘟嚷道:“我就想想而已啦。”
谢深洋神情微妙,想说你还真敢想啊!
“以后你还是少看点话本吧,容易想太多,且做白日梦。”当然重点是智障会传染,请离我远点。
江清月忧郁了,看着狐狸的身影一骑红尘,朝山下跑得飞快,他更忧郁了,自己有那么吓人吗?
谢深洋比起江清月偶尔的迷糊,他甘拜下风,但在直觉敏锐上还是很靠谱的。
他突然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食指抵在江清月的嘴唇上,表示不要说话。
谢深洋用气音说:“你听”。
江清月看谢深洋满脸严肃,也收起了自己的嬉笑,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脚步声有很多,一大群动物。”
冬季动物迁徙,还是往人多的山下跑,不太可能吧?两人不约而同地冒出这个疑惑。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感觉不太妙。”谢深洋抿着嘴唇。
江清月思索片刻,也十分赞同。
“那就过几天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