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意识追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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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毫不怀疑自己的直觉，不过，这截木头质感的手指好像埋在土里，他想了想，绕了好大一个圈，朝树洞滚去。
边滚边想，季林白有什么计划，他知道这个法术吗？他们俩该怎这么配合呢？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双眼睛，躲过对他来说极大无比的狗头人，终于滚到金牙脚下，同时他发现他不再变小，临界值到了，他现在和一只蝇子差不多大。
他抬头望着高大的狗头人，身体极小，他躺在地上才能看见狗头人的全身，占据他所有视线的是狗头人从下往上看不出形状的畸变狗嘴，金牙一直溜开狗嘴，强势嚣张的炫耀他那颗被口水浸得闪亮的金牙，他看见的内颌猩红，边缘靠近牙齿部位沾满黄黑污渍，他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苦恼的事还有，他不能动，不可能靠着滚滚到金牙后背，这不现实。
正当他烦闷的时候，他又感觉到那截木头质感，眼前一黑，他整个木头被罩在里面，藏在土里的木头潮湿，隔了双层木头，迟钝的触感传来，他被轻轻捏起，拖进土里。
他现在就是一只小蝇子，压进土里毫不费力，他顺着木头费力滚动，在黑暗中找到人的掌心，以头抢地般重重栽倒，和人通暗号。
那头的人懂了，在泥土覆盖之下僵硬拖动手掌，他心中一紧，狗头人在外面争论的吠叫透过泥土传来，分解的模糊不清，甚至都听不清外面有没有人说话。
他这才放下心，安静躺在人的掌心里。
黑暗中，手掌移动僵硬缓慢，偶尔遇到石子挡路，只能小幅度来回摩擦找路，等到了人身边，不知道到猴年马月去了。
他百无聊赖的撇嘴，这道法术近乎无耻的禁锢他，他脑子能思考了，身体却依旧无能，这人怎么被埋在土里的，他非常想问出口。
移动速度太慢，他内心焦灼不堪，季林白还在小心寻找合适路线，他等的心慌，干脆重重倒地，在他手心里打滚。
木偶人的身体还不适应，再加上他现在实在太小，打了个不甚圆满的侧翻，只移动了忽略不计的距离，他感觉掌心被收拢了一圈，木头的潮湿感迎头而来，他蚊蝇似的小身板瞬间被沾湿了，又重重栽地，他愣了一秒，对现在这脆到姥姥家的生命震惊了，无声的骂了句脏话。
掌心收拢一瞬又再次摊平，非常友好的原谅他不合时机的顽皮。
他只能放弃自力更生的想法，顺从的躺下，等人手动到达目的地。
他等的快睡着了，才感觉身边拂过一阵暖风，他悚然睁眼，发现那人把他放在鼻子旁边，正目光不错的盯着他。
被人这么盯着，他逆反心一涌，慢慢蹭到鼻子旁边，上身一歪，顺着肌肤滚下去，被嘴唇挡了一下，他适度停住，正好完美的停在上唇中间，木头质感的人浑身都是木头做的，他微抻身体，在上面微微滚了半圈，有些遗憾的心中叹气。
季林白僵硬着身体藏在泥土里，平躺的视角不能完全将人看清楚，只能看见一个异形的小黑点，触感却异常鲜明，感觉小如蚊蝇的木偶人在他唇上滚来滚去，滚到嘴角又滚回来，像一颗天生长在他身上，媚而不散的小黑痣。
他心里认定就应该这样，为某人突如其来的多动症感到欣慰。
于是慢慢扯起嘴角。
下方的宋弗屿感觉身下震动，木偶人化成的身体跟着下滑，以前从没觉得这人脸盘子这么大，身体控制不住，眼看就要滑出下巴，他忍不住惊恐出声，“季林白！”
这一声喊把两个人都惊住了，宋弗屿惊喜于自己能说话了，季林白则眼疾手快的接住往下掉的人。
两人同时一怔，能动了。
很快他们反应过来，是狗头人出事了。
他不再慢腾腾的在人脸上闲逛，示意人把他拿下来。
季林白将人拢在手心，解释自己为何被埋在土里，“你中了妃英族的传承，不，我认为说是诅咒更恰当——意识追随，我一开始听到这个称谓，瞬间联想到我们之前推测的能把妃英困在罐子里的盖子，就是那道头顶的意识，你说怎么这么巧，刚想到这点，就出现一个自称妃英族长的荿荿，还和你很熟。”
他眼睛定定的看着掌心不足蚊蝇大的木偶人，一副要说法的不省心样。
宋弗屿坐在他掌心，没理他突然的胡搅蛮缠，顺着他的话开口，“你认为，所谓意识追随，其实是盖子的影响下，我们自己想象出来的？”
身形正常的木偶人缓慢收回目光，良久才从喉咙咕出一声气音，很不满的哼了一声，像是没讨到食的小狗，“不是，意识追随真实存在，头顶的盖子可能不是真实的，或者说是妃英族之上存在的某个掌控者做出的障眼法，目的就是让我们误会，产生自己在一个密封的罐子里的想法。”
“不止是我们，妃英显然也误会了。雪原上的妃英身体是狗，后背嵌人脸，罐子里的妃英是不足巴掌大的小人，和水草下的小黑狗，为了争夺生存空间一直和别人争斗，争夺不过，在意识的影响下做了个出乎我们意料的动作——求神降狗。你有想过为什么又是狗吗？”
宋弗屿没回答他的问题，甩动僵硬的脖子，撑住他的掌心站起身，来回踱步，沿着他人字掌纹来回绕圈，不同于之前的柔软，现在的木头质感粗糙，来回剐蹭下浮起一层人眼看不见的毛边，他这才满意收脚，盘在他掌心回答，“除非，他们最熟悉的东西就是狗。”
这么一说，两人心里都有了想法，宋弗屿又追了一句，“妃英族的本体就是狗。那么现在的情况怎么解释？”
“我刚才说妃英的罐子是假的，一直在想究竟什么原因才会导致妃英不停分化成各种形态。”他顿了顿，捏起蚊蝇大的木偶人露出笑容，“现在我知道了。”
小木偶人在他手里挣扎不得，视线限制下，他所见的所有影像都是眼前这个被放大无数倍的，占据了全部视线的男人，连余光的毛边瞥见的也是他木头质感的五官，眼睛转向任何一角，都被他认真而呆滞的表情塞满了。
好像心也被塞满了。
鼓鼓当当，无处可逃。
他只好回视他的目光，说出两人都知道的事实，“因为意识追随。那道盖子其实不是一片遮在心里阴翳一样的意识，就是妃英族的传承意识追随。”
男人捏着木偶人趁人说话吹了口气，对身形几乎忽略不计的木偶人来说，宛如十级台风，他在人手指下摇晃不停，他终于忍无可忍，趁风停蹬脚一翻，堪堪停在他的手指上，叉腰怒骂，“你是不是有病，看你那小心眼的，我要是和那个什么族长很熟，用得着变成现在这样吗？脑子和脸一样都被木头糊住了么？”
被骂的人好像特别开心，扯动僵硬的嘴角，又被木纹分割，露出锯齿般的坑坑洼洼的笑。他把木偶人收回捧在掌心，终于肯正经说话了，“现在我们分析一下意识追随。就我看来，意识追随首先覆盖范围就是妃英族。和名字一样，使对方意识不受控制，出现失去自我的一种状态。”
他眼睛眯了眯，僵硬的眼珠转动，划过很小的幅度，又收回到眼睛正中，看着像是真的木偶人做的。
“在我们进入雪原，被迫踩中那个狗爪印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已经中计了。”
宋弗屿皱眉，没否定他的说法，他从另一种角度分析道，“我在这里接触了妃英，人头狗身和狗头人身两种形态，那句人吃了狗肉变狗，狗吃了人肉变人，让我以为这两种形态是分离且独立存在的，我认为最终他们都会朝一种状态转化，要么是人，要么是狗，变成人的就是妃英。但后来，他们做了个赌局，赌传承是人是狗，为了筹码将人头狗身的形态几乎全都虐杀了。这就承认了狗头人身的才是真正的妃英。从雪原到水塘，再到现在这里，没变得一点，妃英残忍，狠辣，轻挑，不择手段。所以，这是意识追随触发的条件之一。”
木偶人仰头看着另一个大了数倍的木偶人，眉头紧皱带着浓浓的焦虑，“万物慕强，任何有意识的生命都会在潜意识下往强盛方向发展，意识追随就是利用这点。还有……”
他想到之前妃英为了争取胜利所做的事，雪原上的妃英自不用说，就是为了阻挡他们践踏妃英族的墓地追杀他们，不惜化成狗驼人的形态，人却没有大动作，只能砍刺，于是被两人轻易化解了。水塘里的妃英化成小人和小黑狗，经历十四次意识叠加，对野狗肆意折磨，逗乐的态度最终遭致反杀，这里小人几乎功亏一溃，被灭种了。这里，人头狗身代表的可能就是消灭任何一种以人为形态转化的生物。
在所有的虐杀中，人几乎难以生存。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反感，“还有，妃英族恐人意识太强了，不是好事，一定要将人形态赶尽杀绝的态度说实话，让我觉得很……”
季林白看出他的反感，又一次接中他的话，“恶心。妃英族轻贱任何一种为人的方式，反过来说，我认为是意识追随触发的第二个条件。”
他残忍戳穿现实的话让宋弗屿更是紧皱眉头，他仿佛不愿意接受似的，一直搓手指，头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林白却没有再次开口，把话推给他，看着木偶人一脸难看的表情，像是想到什么笑了笑，笑声断断续续，好似被木头卡住了，发出难听的回响，他漫不经心似的捏着木偶人的身体，转向他正面。
宋弗屿抬头又看见他被木纹卡得断成四段的嘴，他说，“宋弗屿，讨厌的对立面不是喜欢，你觉得恶心的，是因为你个人是非观造成的，之前我就说过，人们判断事情好坏的标准完全是由主观论断，说到底，事情就在那里，你和其他任何人都一样，只能旁观，没有评判资格，所有的现实都是这样，残忍，冷酷，而你的是非观才造成这一切盖上一层美好的面纱，你不能做出改变。”
这段话说的宋弗屿掐手指的动作更快了，他默然不语的低着头，嘴唇抖了两下，眉目都带着一股茫然与迷雾似得，他仰着头目光却没有焦点，像在看男人的脸，又像在看很远的地方，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喃喃开口，“可是我的是非观里只有极致厌恶才会觉得恶心，能让我觉得厌恶的一定从底线上就错了，底线就是普罗大众都认可的基准线，难道这也是我自己的是非出了差错吗？”
话一出口，他抖得更厉害了，说到中途又怕听到答案，转了半圈，脸上还是带着焦躁茫然。
高大的木偶人捏着他的木偶人回正身体，轻轻挠抓他的脖子，迫使人处在自己的视线内，他轻轻地开口，“否定，是上层者无聊的游戏，任何一点出错就会成为他们以偏概全的证据，我一个没文化的人找不到这种证据，你永远是我的真理。”
判断句式里的笃定与自信，与当初在玩具房里他说的话回响在宋弗屿耳边，和眼前所见形成夹击之势，余光中也只能看见他认真呆滞的表情，宋弗屿觉得这种镇定自若大摇大摆的宣告。
他大概会记一生。
他咽了口口水，在木头身体上擦擦手指，把颤抖蹭在木头上，转而抬头露出笑意，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一个暂时的包袱，说出自己的结论，“意识追随第二个触发条件，渴人意识。妃英族因为本体是狗，对人形态才会有如此大的仇恨，想要干净杀绝，但同时他们却在赌局输了以后很气愤，这也说明恐人意识就是渴人意识，越害怕失去越想得到。”
他说完一大段，总算松口气，“还好他们和普遍生物一样，对于利益或欲望还是有所求的，不然弱点太难找了。”
季林白赞同点头，他指着头顶说到，“所以在我掉入水塘后，又从天上掉落埋在土里，大概可以解释为，困住妃英的罐子的实体并不存在，相应的盖子也不存在，一直存在的只有意识追随下的障眼法。让我们见证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为了扰乱我们的心智，那第三只手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么剔除罐子的存在，这里才是妃英族被困的地方？为什么百一会知道妃英罐梦，还口口相传？”宋弗屿想不明白。
男人不屑的冷哼，“这种毫无根据的东西最容易被篡改了。”
“现在我们知道妃英族都中了意识追随，接下来呢，让我们救人吗？”宋弗屿皱皱鼻子，满脸不赞同，泥土在隐约传来狗头人的嘶喊，他内心不愿意做这种不吉利的大善事。
他不情不愿的嘟囔，“管你一个就够了。”
季林白隔的太远没听见他的话，伸手在泥土上戳出一个洞，外面的喊叫声稍微露了一耳朵，其实两人躲在这肯定不能通过，他收敛神色，对人开口，“意识追随的触发条件知道了，不管那个人想做什么，你给我离那个破族长远一点，说说意识追随的后果吧，才好想办法。”
木偶人被他捏在掌心，这话不像是被木头糊住了残缺，说的又快又急，要是不仔细听，根本没听出他理直气壮夹带私货，他又好笑又好气的对上人的眼神，那人一副有要紧事的严肃表情，虽然木头人浑身僵硬，严肃的表情和呆滞毫无差别。
他于是毫不客气一口戳破，“你的心也被木头糊住了。”
被木头糊了心的木偶人一点没有被人抓包吃飞醋的理亏，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宋弗屿拿他毫无办法，只好无奈翻白眼。
“我还要补充一点，意识追随我认为还有一个外在条件，被不是人眼材质的假眼睛对视或凝望会触发。我求证过，这个条件比前面两点更直观有效。所以意识追随触发条件有三：一假眼对视，二，万物慕强意识，三，渴人意识。至于后果，我先说表现吧。”
“通过假眼对视触发的，对象一定会变小，并且有临界值，我这个状态就是临界值下的，至于会不会因为对象不同，临界值也就是变小程度不同，没有参照所以不能判断。后面两点，不，其实我认为三点都会产生对象意识转移，毫无自主意识的状态。”
“如果按当前妃英族的状态看，这种状态就变成更加暴虐易怒的行为。”
季林白点头，补充道，“你说的临界值我认为和被意识追随投射对象不同而有不同，你看看妃英小人有巴掌大小，你却只有蚊蝇大，或者说，外面那些狗头人是不是已经变小过了。”
小如蚊蝇的木偶人摸摸自己，“按你的假设，变小全是因为个人，对，没错，每个人，每个妃英的慕强意识和渴人意识强度不同，呈现的结果也不同。但是他们作为同一种形态，个头却差不了太多，比如小人在巴掌大小，狗头人几乎都是两米多。”
“两米三至两米五，狗头人。”季林白给出具体数值。
宋弗屿仰头看他一脸平静的表情，他简直太想念他这副气定神闲吐出具体数值的感觉了，好像和他人一样笃定又自信。
他眯了眯眼，那张大脸在一缩一放的视线中始终在那，戳在那像根定魂针，把他的魂和心都牢牢钉在原地。
他摇头妥协的笑了笑，“这就是后果了，意识追随下每个对象变小程度不同，约束力也就不同，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会造成这个现象？”
“我进来是因为水塘里的妃英族长吃了假眼睛，在这之前，我们都和他的小人对视过。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小？”季林白轻声问。
宋弗屿先是没明白他的话，“我是因为和妃英赌局下的天意传承对视了，那个传承是条狗，他们还很生……”
说着说着他反应过来，忍不住瞪大眼睛，“你的假设是，被非人的对象投射的意识追随破坏力更强。小人吞了假眼睛变大成人，不过好歹是人，那条狗的确是条狗，但我现在变得这么小，除了我自己本来就是人，渴人意识不强之外，和意识追随的拥有者，施法的人有关。”
怕人说的太急，季林白捏住他的头轻点，接过他的话头，“意识追随的后果，意识不受控制，出现失去自我意识的状态，当作用对象是人或有人的意识时，约束力即破坏力比较弱，当作用对象是由非人转化或非人意识，即人不能理解不能探知的意识，如动物，植物的想法时，约束力会变强，并随着作用对象渴人意识增强而减弱。”
“总的来说，对象是人，能力越弱，对象越接近人，能力越弱。”大木偶人总结。
“小心那只天意传承的斑点狗。如果处于意识追随的状态下，它应该是最强的。我怀疑那只第三只手已经利用了这一点。”
好像是验证他的这句话，泥土一阵抖动，眨眼就塌陷出一个大洞，正好将两人露出来。
不过没人注意到这里多了一大一小两个木偶人。
外面的狗头人已经乱套了。
之前只停留在躁动暴吠的状态彻底消失，转化为斗殴残杀。
宋弗屿用狭窄的视线一下就捕捉到金牙，他看上去比之前又大了，不仅仅是只冒一点头，而是整整高了一个头。
他身形魁梧，正叼着一个撕碎成两半的狗头人吸血。
那个可怜的狗头人被暴力撕成两半，里面人的五脏破开，从心胸一路到大腿都在淌血，肠子坠在地上，红红黄黄的颜色涂满全身，未退化完全的狗爪覆盖一层短毛，此时也被血液淹湿，他被撕开两半的眼睛突出脸框，看起来最后一秒还在挣扎，显得眼珠子格外大而圆。
金牙吸了两口就扔到远处，狗头人的两半身体朝不同方向滚落，引的一群狗头人互相追逐，连人声也不装了，一路狂吠，追到后大口撕咬，将没了鲜血供养的狗头人连骨带皮吞了。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意识追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