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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天意传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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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牙地位较高,不用下场就有人给他送肉,站在圆筒边抱臂看着,他虽然有人身,宋弗屿却发现他后背的肌肉走向紊乱,好像和原来的肌肉不是一个人似的。
这代表什么?
周围的狗头人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狗头人多妃英越来越少,还有不少狗头人挤在筒壁外,把不小的出口堵满了,他们得不到妃英分食,筹码极少,见此情景,纷纷往筒壁里挤,宽阔的筒壁硬是被挤的震荡不停,不久就会炸开。
躲在狗耳上的宋弗屿暗暗皱紧眉,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逃出去。
但他刚有这个念头,身上就涌起剧烈的疼痛,好像被强行压制了,尤其是骨缝处变得紧密,融化一般,小臂往上伸缩,与大臂贴的更紧,他马上停止想法,思绪放空,余光中察觉小臂变短了,作为木偶人不能查看全身,但他知道,他整个人又缩小了。
他的脚本来在狗耳旁露出一截,现在只能微抵狗耳,这让他更加烦躁。
狗头人挤破入口,纷纷冲进来抢夺妃英。和之前的数量相比足足扩大了数倍,不再戏弄妃英,直接上手就抢,生怕晚一步就分不到筹码。妃英往往求饶的动作没有做完,就被几个高壮的狗头人撕碎,囫囵塞进蓝罐子里。
四周血肉横飞,不少血沫飞溅到宋弗屿这边,腥/臊气混在空气中,空气淤堵不散,血腥味几乎闻到头晕,一小块肉沫飞溅到他眼睛旁,他的视野变得红而模糊,场中狗头人张牙舞爪,狗脸丑陋狰狞,人身强壮无比,在近乎残忍的抢夺中几乎没有受伤的迹象。
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
结局早就注定,他忍着干呕闭上眼,单纯的挣扎是没用的,只有彻底反击,才能绝境求生,妃英族的这一线生机,太难。
他自认为不是个特别善良的人,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冷漠点,遇到有人求助不是首先帮忙,而是先分析形势,在他认为有能力且能力足够的范围内才会出手,说白了,他是个自我意识先于他人意识的人,关同有时会吐槽他伪善,假正经,他全都接受,当年带关同回家时,他并没有特别发善心,是听到爸妈吵架偷跑出来的。
小巷事件后,他缓了一阵子,在陷入矛盾和怀疑后,而他幼小的认知里不能对这种想法做出解释,他决定做实验,他先是自己宣告自己成人了。成人后就不能难过伤心,大人都是脸上带笑的,不会有这些异常的情绪。在他心里,他每天做噩梦,手脚发麻,都是因为不够忙。
他太闲了,所以不够大人。
那段时间,他经常一个人在外面转悠,在一段时间观察后,他发现了关同。小孩看不出年纪,身板比他大一些,浑身脏兮兮的,他发现人时,正好看见他正举着大石头往地上砸,地上什么都没有,砸碎一块又去搬一块,等他吃完一个冰棍,人还在找石头。
他当即决定,这就是他的实验了。他的想法就是把人带回家,看看他作为一个大人,如果养了别的人,让自己忙起来,是不是就不会手脚发麻了。
作为一个大人,首先就是不能有过多的表情……这些事他从没跟人讲过,不过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并不善良。
普遍的善良定义里,他不是那种人,但他竟然没觉得遗憾,他会自省,但从不过分苛责自己,也从没想过当个人人景仰的大英雄。
所以关同说的都对,他早就知道他是哪种人。
进入这个游戏后,他才察觉他的善良好像范围扩大了,眼前这回他居然动了救人的想法。
身体变小,下面的人更看不见他在哪,他两眼放空,直挺挺的小幅动滚动,金牙正等待屠杀结束,没注意木偶人翻出头顶。
木偶人手脚使不上劲,滚到狗头后面看见几米高的地面犯难。
作为木偶人什么武器都没有,只有这具身体,直接跳下去肯定摔的稀碎,虽然他不怕,不过他不知道是自己的灵魂在这木偶形的壳子里,还是连肉/身也在,要是摔碎了,估计粘不起来。
他打量周围,狗头人没抢到已经开始在金牙眼皮底下互相争抢,凶狠的直接一巴掌呼上去,打翻手里的蓝罐子,里面的碎肉毛皮滚落遍地,吸引了一圈狗头人的目光,趁着打架的功夫,捡起妃英碎肉就跑,少数狗头人开始追逐。
金牙直接掐紧一个狗头人的脖子扔到远处,他的人手突然冒出尖利的指甲,弓下身抓起一个被扔到他脚下的狗头人,捏住他的狗嘴,喉咙里发出愤怒的气声,狗头人面露惊恐,圆圆的狗眼瞪得老大,露出眼白,正欲求饶,远处又飞来一个狗头人,重重砸在金牙背上,震的木偶人直直掉落。
金牙气的直吼,利爪伸进狗嘴,扯出他的舌头,使劲翻搅将狗嘴捣得稀烂。
小狗呜咽声还没出口,就再也说不了话了。
他带着炸毛的狗头闯入轰打的狗头人群。
这边的木偶人掉落后迅速淹没在狗头人脚下。宋弗屿暗自松口气,只是身上碎了几道裂纹,没有大影响,他看准形势避开狗头人的踩踏,用僵硬的身体,无心无想滚出圆筒。
圆筒变为全透明,筒壁铺满残渣,清晰度骤降,模糊中看见狗头人争抢的暴虐场面,像一团巨大的红艳艳的阴影。
挥之不去。
外面还有更多的狗头人,挤不进去正朝内张望,宋弗屿远远看见那顶圆帽子坐在枯树前,对着黑乎乎的树洞不停磕头。
他躲过狗头人的视线,慢慢滚过去。
他有预感,这里面的眼睛一定很重要。他要了解狗头人的赌局在赌什么?也许跟这双眼睛有关。
圆帽子手中拿着一个白色陶瓷罐,和其他人不同,没有任何花纹,以宋弗屿的角度判断,这种材质和当时季林白拿到的一样,所以他才心生警惕。
圆帽子一边磕头,一边抱着罐子小幅度摇晃,嘴里念叨,“活人血啖狗肉,长者,妃英该有新鲜之物了,还望给妃英一族指点命途,妃英不该灭绝啊。”
这个狗头人在关心妃英族的事?妃英不是都成了人头狗身非人之物了吗?他是间谍?
圆帽子仰头长叹,帽子滚落毫不在意,露出他脑袋后面的斑秃,拳头大小的死灰色,他又再次开口,这次使用人声,中年男人的声音缓慢响起,“我妃英一族不该受到如此惩罚,我妃英一族……”
他赫赫喘息,呛咳两声,跪下又朝树洞磕头,这次树洞内的眼睛一闪而过,他更加激动连连磕头。
宋弗屿却摸不着头脑,他自称妃英。金牙把人头狗身的也称做妃英,还虐杀戏弄,抢夺血肉当作赌局筹码,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不,不对,他联想起雪原之上的妃英族,在和他们争斗中,高颧骨男人曾经用计造假,狗驼生人,生人动作不利索,他一度以为是造出的幻象,不过他在金牙后背看到一大块连接不正常的肌肉,是不是说明那里曾经可能立着过一个人。
人吃了狗肉,变成狗,狗吃了人肉变成人,他猜测异化程度有高有低,才造成被金牙称为妃英的人头狗身一直处于劣势无法反抗的状态,他一路观察下来,只觉得狗头人异常狠辣暴虐,有没有可能是他想错了,综合在水塘罐子里的小人来看,狠辣的只可能是妃英。
那么,狗头人什么情况下会得到人肉变成人?是吃了异化状态前的人头狗身?人头狗身,狗头人身,如果刨去是吃肉影响,那么还有什么情况会让他误会?
目前他得到的结论,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妃英。
至于妃英到底是人头狗身,还是狗头人身,还是之前水塘里的小人,这里面该有什么东西把这一切串起来,他没想到的是……
他利用下瞟的视线打量自己,一个不能动,有思想意识就会变小的木偶人。
就是这个,这道法术是他被固定,不停变小,甚至他猜测只要他有想法就会一直变小下去,直到和水塘里的小人一样。
他们恐怕都中招了。
难道这就是妃英族的封印?
他心中摇头,否认这个想法,仍有地方想不通。妃英族的真正形态是什么?究竟是不是他联想的狗驼生人,就是目前所有狗头人和人头狗身都不存在的形态,如果两者原本是一体,是什么让他们变成了现在这样,并且各自以为自己是独立的?
这种想法有一定可能性,他向来对可能性这种东西推测不准,如果季林白在,应该会肯定的告诉他一个数值。
想到这里,木偶人微微滚动,离圆帽子更近,企图用现实蒙蔽自己焦躁的心。
如果他的想法成真,现在的情况就是妃英族自相残杀。
他僵硬着脸,听圆帽子嚎啕大哭,“长者,妃英完了,完了,您来救救我们吧。赌局马上就开,您马上就能出来了是不是?我们都等着您呢。”
他的人声沙哑带着一点不融合的诡异感,和之前一唱三叹收筹码的时候截然不同,宋弗屿听出一点行木将至的无奈与悲凉。
他不知道圆帽子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不过显然比互相争斗的狠辣妃英要有良心的多。
圆帽子哭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朝圆筒一声狗吠。
圆筒内的众人听到声音马上停下来,转身朝枯树方向奔跑,人一窝蜂的往外挤,圆筒堵满碎肉,又被无数狗头人大力挤压,终于撑不住轰的一声,裂开几大块。
里头的狗头人通通栽倒在地,裹着妃英得碎肉,血淋淋的滑出来,看着像一摊肉泥淌了出来。
宋弗屿瞥见圆帽子垂下嘴角,发出一声微弱的人类呜咽,像是不相信圆筒碎裂的事实。
那头狗头人疯狂涌过来,举着蓝罐子,人声和狗吠纠缠在一起,大声吼道, “开局!”“开局!”“快开局!”
金牙混在其中,他比所有的狗头人几乎都要高一点,能看见他小眼睛里愤怒的目光,扒开狗头人,掘动狗嘴,见人挡路就一嘴咬下去,鲜血涂满狗嘴,看上去更不善了。
他一路冲过来,用暴力挡开所有狗头人,跑在第一个,随手抢过一个狗头人的蓝罐子,砸在圆帽子的白骨小腿上,狂吼,“开局!”
巨大的冲击力把圆帽子撞飞好几米,仅剩白骨的小腿断裂,不合适的错位,只有一点勾在身上,疼痛让他在地上趴了好几秒,才爬过去摸索陶瓷罐,嘴角带笑,狗头皮毛纠结,看着可怜又可笑,他缓缓开口,“大人,可以开局了,所有人把罐子垒起来,放在树洞前,长者就会出现。”
金牙嗤笑一声,又抢过一个狗头人的蓝罐子放下树洞前,还从金牙上搓下一层皮扔进去。
被抢的狗头人敢怒不敢言,一张狗嘴往后咧起,露出猩红的牙根,伸了两次手,被后面一个狗头人一掌拍断手腕,他尖叫一声,金牙不耐烦的猛地一踹,抵住他的大腿根,把他两条腿从中猛地一扯,就扯断双腿,扔到远处去了。
只能听见微弱的狗吠声。
金牙抹去脸上喷溅的血迹,在树洞前抱臂看着狗头人将罐子垒好。
圆帽子最后走上前,把白色陶瓷罐放在中心,从周围蓝罐子里掏出一把碎肉扔进去,直到把罐子塞满要溢出来才收手,嘴里念叨,“生人着世,聚魂三次,剃去血肉,苟/合七魄,方能成人,今妃英族聚此,以人头狗身之肉,之皮,之发,替取成人之意,望长者海涵,垂怜我族上下。生人,开!”
一圈狗头人统一探头望向树洞,喉咙里发出连续不断的气音,脸上写满焦躁。
树洞里的眼睛终于露出来,引起一阵骚动,眼睛左右转动,不安的眨眼,圆帽子按住自己断裂的骨头,颤颤巍巍挪过去,重重磕头,拖着不熟练的人音唱道,“请长者——”
黑暗中只看见眼睛的长者随着这话慢慢移动,移动到光下,金牙躬身凑近咧嘴,金牙在百一虫尸照耀下格外显眼,和他突出的狗嘴一起带来巨大的压迫,眼睛受到惊吓又退回树洞。
圆帽子不敢赶人,无奈叠声高唱,“请长者——请长者——”
眼睛终于慢慢动了,眨动着往前挪,金牙嘴角咧得更开,狗耳竖起,积极的伸出一只手。
眼睛没看懂他的殷勤,发出一声小声呜咽,又往前一步,这下他的半张脸露了出来。
金牙一看,立马收敛笑容,猛地伸手往树洞里抓,拎出一只小巧的斑点狗掼到地上,喉咙不停连声呼隆,气的狗毛直炸,人声粗粝的吼道,“为什么是条狗!”
圆帽子看到那张脸的一刻就知道赌局败了,他们赌天意的传承是人是狗,是人代表妃英有了新鲜血液,妃英活了,是狗,是狗又怎样?妃英遍地都是狗!
怎么还会尊敬一条狗的传承!
他脑子空了两秒,瞥见震怒的金牙,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捂住自己的断腿就往后退。
没等他转身,金牙的利爪到来,未脱落的狗爪狠狠拉碎了他的胸腹,肠子被捅穿,从另一头掉落,他发出一声微弱的狗吠,看见血液顺着破开的血洞淌下去,里头的尿液与秽物缠连着喷出,他一头栽进去再也没醒来。
金牙拎着这可笑的天意传承,气愤的扫视一圈,接受不了事实,将挂在他手臂上瑟瑟发抖的斑点狗重新扔进树洞,磨着人声开口,“天意欺骗我们,我们妃英不能就这么被欺负,反杀!一定要反杀!”
陷在震惊事实中的狗头人一阵狂吠,天意传承居然还是狗,他们期待落空,愤愤不平,转而迅速接受了金牙的鼓动,躁动着吠叫。
一群狗头人把枯树牢牢围住,里面的斑点狗转动那双眼线格外长的眼珠,看着来势汹汹的狗头人,害怕往后缩。
狗头人已经能够直立行走,和他的视线不在一个水平,有愤怒的已然爬行在地,变为狗样,龇牙咧嘴紧盯树洞。越来越多的狗头人跟着效仿,人声嘈杂,回音却更多的是狗叫声。
暗处的宋弗屿根据眼前的状况,飞快串联起来,狗头人其实就是妃英,因为某种原因妃英和狗身分离,变成这两头不像的样子。
现在他们重新匍匐,意欲毁掉那个天意传承。这中间还有重要的东西,他没办法了解清楚。
狗头人被戏弄,格外愤怒,金牙抓起蓝罐子里的碎肉往嘴里塞,他本就保留的狗爪越发尖利,身上渐渐长出毛发,覆盖住四肢。
其他狗头人有一学一,周围瞬间变成一片大狗之海。
毛发未覆盖完全,狗头人依旧长着人的四肢,并为完全退化成狗的模样。
宋弗屿暗中皱眉,这又是为什么?
他一抬头,和树洞中的狗眼对视,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人扎了一个眼,噗嗤漏气,整个人不停缩小。
木偶人缩成手指长,所有的事物在他眼里被放大数倍,他看狗头人更加高大。
浑身无力被人装在模子里不能动弹的感觉又来了,他不再畏惧,随着内心猜测,狗头人和妃英分身的原因就是这个,眼睛,他仔细回想,从雪原上被高颧骨男人扔的假眼珠砸中,到水塘里他用假眼珠激怒自己,再到刚才他和树洞里的狗对视,共同点都是眼珠。
而且还有一个共同点,这些眼睛都不是人眼,并且还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
对视。
他和这几双眼睛都曾对视过。
假设他身上的法术是通过对视实现的,前提条件就是不是人眼,或者不是和他属于同一个物种,他暂时猜测,作用就是身体变小,并出现不能动,不能随意思考的情况。
随着他思考,他的身体又变小了,现在为止,只剩短短半截指头长了。
那么这个作用有下限吗?他如果一直思考下去,会变的无限小,是有形还是无形?
尘埃,或者更小,人眼无法捕捉到的情况,那时他连脑子都看不见了,还是思考的话,还会继续变小吗?
不能被捕捉到的无形的,是精神类的意识类所有虚幻类的,来自人类的畅想。
他会变成一个虚妄的想法?
周围有形,而他无形。
这不对,他好歹还在游戏里,游戏设计再怎么高超,会让他处于不对等的关系里破局吗?至少同为物,或者同为神。
所以,这种法术的作用一定有临界值。
他的身体还在变小,马上就小的连一片叶子都能盖上了。
他默默的下结论,这个临界值非常低。
他现在就像一只小虫子,随便什么东西一来就能抓走他,他还没有反抗的能力。
随着缩小,他看到的世界也趋于无限大,狗头人的长毛拖地,他躺下地上只能看见他们宽阔如山的后背,后背杂乱的肌肉显而易见,空出一块像是给什么人准备的。
吃完碎肉的狗头人退化一半,变为一半狗,一半人,赌局失败让他们更加暴躁,在金牙的号召之下,朝树洞猛扑。
一个狗头人纵身越下,一掌拍在树干上,把本就欲断的树干拍得裂纹加深,他和里面的眼睛一对视,突然顿了一秒,接着冲向身边的狗头人,一脚踢碎狗头人的腰腹,狗头人瞬间塌缩,矮了一个头。
被踢的狗头人暴怒的狂吼,摇晃着去追他。
宋弗屿却发现,对视过树洞的狗头人好像在变小。
他微微扯动嘴角,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树洞里的眼睛就是关键,他现在只有指甲盖大,也不怕被发现,咕隆咕隆直滚。
躲过骤然发疯的狗头人,朝树洞而去。
本来很短的路因为他的变小变得格外长,他不知疲倦的不知滚了多久,触摸到一截微凉的木头质感。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接着心里咧开花,震的整个木头都跟着抖动。
他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