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时区》juliawant

27、变化

　　离开福利院之后，我和杰克仍然回到了中国城。
　　其实我们对这里并没有那么深厚的类似“故乡”的情怀，只不过住习惯了，熟悉这里的很多事情，我们知道街角处贝克家的面包什么时候打折，哪里可以买到最便宜的蔬菜……
　　习惯，真的是个无法抵抗的东西。
　　我们住在一处很简陋的房子里，石料材质，水泥墙面因为年岁太久，又不知道都有谁住过，墙面上都是黑色的痕迹。
　　杰克兴致盎然的把一件废旧的红色衣服拆成了一块红色的“窗帘”，遮住了这些黑色的痕迹，眼不见心不烦，至此不必每每想着那黑色污渍的由来心里膈应。
　　学校里的同学们都在为着考试而烦恼，每天在食堂里叽叽喳喳地说着要上哪个大学。
　　“嘿，黛瑞亚，你考虑好上哪个大学了没？”Lily端着食盘坐在我面前，食盘里是一份水果沙拉。
　　我拨弄着盘子里的土豆泥，说道：“我打算在西雅图读大学，西雅图城市大学或者太平洋大学……你知道的，杰克在这里读书，我得照顾他。你呢？”
　　Lily用叉子叉着沙拉里的草莓，有些沮丧地说道：“我爸想让我去迈阿密，他想顺便把店搬到迈阿密去，他说他受够了西雅图的阴雨天气了，自从他上了年纪之后，关节就总是很不舒服。”
　　我心里一抽，有些伤心，连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土豆泥在我嘴里被嚼了又嚼，忽然像橡胶一样变得难以下咽。“迈阿密的阳光和沙滩，真的挺令人向往的。”我努力地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不是发抖的。
　　Lily抿嘴笑起来，说道：“我才不去迈阿密呢，日光浴一年晒个几次就够了，天天都这样我可不喜欢。”
　　lily伸出手来，隔着餐盘拧着我的脸，笑道：“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没有分开。我当然是留在西雅图了。”
　　我酸涩的心像泡在了蜂蜜水里，甜蜜地舒展开来。
　　“那叔叔呢？他真的决定去迈阿密了吗？”我问道。
　　“嗯，当然。医生让他在温暖的地方生活，而且他很喜欢迈阿密，我们上大学之后可以一起去看他。他可是一直希望你买了那煤炉之后，能够像他一样做出一些成绩呢。”Lily建议道。
　　“好啊，我会努力练习更多的中国菜的，不会让叔叔失望的。不过，顺便说一句，贝尔维尤社区里他的忠实粉丝们知道他要走了，一定会伤心的。”我说道。
　　Lily耸了耸肩，说道：“我爸说，就算把学徒留在这里，做的菜不好，反而破坏了他们的印象，不如干脆的离开。”
　　我点点头，仔细想了想，这些话确实很有道理。
　　就在我们闲聊的时候，同年级的男同学贝利却忽然地坐到了我旁边。贝利和我一样，家境不好，他的父母在街头买点小东西，要靠微薄的收入养活他们四个兄弟姐妹。老师经常上课的时候把我和他分到一桌，我们因此也就渐渐地有些熟悉起来。
　　但是我们几乎从来没有在课堂外有过什么接触。
　　“怎么了，贝利？”我和Lily疑惑地看着他。
　　“黛瑞亚，今天晚上在体育馆里有一场橄榄球比赛，我打算在那里搭一个棚子，把一些球衣和小纪念品卖掉。本来霍克要和我一起去的，但是他今天晚上家里临时有事，人手不够，我是瞒着我父母做这个生意的，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们一会儿？我会给你10美元的酬劳的，就只有一会儿，比赛开始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我皱起了眉头，这个真是个不妙的“帮忙。”但是贝利没有像其他男孩那样直白地邀请，倒让我有些举棋不定，难道真的只是很单纯的帮忙卖东西？
　　我拒绝道：“很抱歉，我去不了，那场比赛的场馆，离中国城太远了，我晚上回家不安全。”
　　Lily却朝着我挤眉弄眼道：“别担心，黛瑞亚，我相信贝利一定会送你回家的。”
　　贝利脸涨得更红了，说道：“是的，我有一辆二手的奔驰车，我会将黛瑞亚安全送回家的。”
　　Lily在旁边极力怂恿着，贝利害羞地坐在旁边，食堂里时不时有其他人朝我们这里频频侧目，我只好答应。“好吧，我去。”
　　Lily听到我的回答，脸上有着按捺不住的喜悦。我翻了个白眼，吃完饭之后，贝利的课和我们不在一个教室，他匆匆忙忙地跑了过去，我和Lily走在后面。
　　Lily按着我的肩膀说道：“我觉得贝利挺不错的，是个好孩子。”
　　我耸耸肩，将她的手拍下去，道：“可是我不喜欢他，以后你不要再这样起哄了。”
　　Lily无辜道：“这么多追你的人里，我觉得他是最真诚的，而且你也该谈恋爱了，黛瑞亚，我一次都没有见过你交男朋友！你知道这样有多奇怪吗？”
　　我有点心虚，说道：“我只是没有这个想法而已。我要赚钱，还要照顾杰克……”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大声地喊着：这些人都不是我喜欢的，都不是我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那是谁呢？我迷迷糊糊地想着，脑海里朦朦胧胧地浮现着一个模糊的影子：蓝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穿着深色西装温柔地坐在窗前的男孩……
　　不能再想下去，我使劲咬了咬舌头，把这念头深深地埋入心底。
　　“总之，我只是没有谈恋爱的想法而已。”
　　Lily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黛瑞亚，我已经开始同情贝利了。”
　　我懒得再和Lily谈论这些话题，自顾自地走向教室。
　　到了傍晚放学的时候，贝利开着他的二手奔驰着过来了，车的样式有些旧，但是擦拭地很干净，车后座放着许多小纪念品和球衣，还有一些看球赛需要的喇叭。我只能打开车前座，坐了上去，周围围了一群男生，看到我坐上车之后，就开始吹口哨起哄。
　　我冷冷地听着这些声音，想到，真是精力旺盛又无聊。
　　贝利看了一眼后视镜，笑道：“他们真是……热情，黛瑞亚你觉得呢？”
　　我将书包抱在胸前，说道：“他们误会了。”
　　当我说完之后，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贝利笑笑说，“黛瑞亚，别这么沉闷，像个老太太一样。幽默一些，我们只有十八岁，还是青少年。别这么严肃。”
　　“好吧，我不是故意的，贝利。”我勉强地笑了一下，车里再度归于寂静。
　　当新闻里都在说“青少年的叛逆”、“青春期”的时候，特别要家长注意孩子们有没有这种倾向，我那时特意关注着杰克，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乖巧，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至于我自己，我一直都忽略了这个问题。
　　贝利开车开得很稳，车子很快就到了场馆外面，虽然天气很冷，但是抵挡不了人们对于这种大型赛事的热情。
　　在西雅图，人们非常欢迎能够在场馆里，免除雨水侵扰的大型活动，这也是一年之中，一家人家庭活动的好机会，也是朋友们相约出来活动的好场所。所以人们对这样的赛事充满了热情。离比赛开始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天上却下起了绵绵阴雨。但是这也挡不住场馆外人们的热情。
　　贝利从车子里拿出来了透明的塑料布和木杆，搭了一个简易的挡雨棚。摊子就搭在场馆背面的小街道上，还有很多做生意的小商人在趁着赛事卖东西。
　　今天对战的两个队伍是“老虎队”和“北极熊队”，场馆外也拉起了巨大的两队动物图腾的对峙的横幅。穿着传统队服颜色的铁杆粉丝早就到了现场，老虎队是黄色，北极熊队是白色。老虎队是上一次比赛的冠军，所以今年在场馆外穿着黄色服装的“老虎队”粉丝特别多。
　　贝利也是橄榄球赛的球迷，学校里组织橄榄球赛事他必定会去捧场。没有客人的时候，他就给我讲解橄榄球赛的规则，我听得津津有味。
　　讲着讲着，我们两个的肚子就饿的咕咕叫起来。“我去买热狗，你的那份热狗里面要不要放番茄酱？”我站起来活动活动小腿，顺便问贝利。
　　“不要番茄酱，原味的就行了，谢谢。”贝利把我们两个人的热狗前给了我，我收在手里，说道：“在我工资里扣。”
　　“知道了。”贝利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条街上就有一个流动热狗店，我去买热狗的时候，发现这是一家夫妻店。这对夫妻年轻靓丽，但是显然已经经营这家流动热狗店许久了。丈夫在做热狗，妻子便在收银。他们两个年幼的孩子在店旁边玩耍。
　　这两个孩子不过三四岁的样子，我不由得想到杰克这个岁数的时候的情形。时间过的真快，我刚来美国的时候，我还在想我能不能活到成年，没想到现在不仅成年了，还把弟弟照顾的很好。
　　我将热狗拿给贝利，然后自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贝利盯着我吃完了，然后说道：“那家流动热狗店很有名，每次这里有比赛，他们都会来。平时他们就在公园附近。”
　　我拿着餐巾纸，沉默地擦着嘴。
　　“黛瑞亚，我知道你早上的时候会在中国城卖早餐。”贝利鼓起勇气对我说道，他的脸和耳朵红的像要滴血一样。
　　他一只手捏着热狗，另一只手拉扯着热狗的包装盒，说道：“我也在做一些小生意，黛瑞亚，我觉得我们的未来也可以像他们一样，或者像我父母一样。”
　　我像被虫子蛰到一样，从座位上跳起来，盯着他看：“贝利，我并没有这种想法。”
　　他急切地拉着我的手，说道：“怎么了？黛瑞亚，我不是要求你现在答复。我只是告诉你我的规划，我不打算上大学了，我打算一毕业就去赚钱，你卖早餐，我做小商贩，晚上我们一起回家，我们生活在一起，这很相配啊。”
　　这个疯子。
　　我甩开他的手，说道：“贝利，你的未来与我无关，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我拿着包就要走，贝利站起来，说道：“那你想怎么样？黛瑞亚，虽然你长得漂亮，但是你难道不知道学校里多少追你的人只是玩玩而已。”
　　“贫民窟出来的人，还有不酗酒和吸毒的？黛瑞亚，你的成绩也不怎么样，你们的条件更是，交得起学费吗？”贝利在身后嘲讽道，完全变了一个态度。
　　“还有你那个弟弟，他的年龄也太小了吧。”贝利恶毒地笑道。
　　“你喜欢谁还以为藏得很好？”贝利走到我身后，阴沉又恶毒地说道：“你每次看新闻的时候，看到弗兰克费舍那副样子，真是个十足的 biao zi 。”
　　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愤怒之下，回身抽了贝利一个耳光，他呆愣地看着我，我同时扯住他的手臂把他摁在地上，说道：“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杂种。还有，不要到我弟弟面前乱晃。”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都打肿了。
　　“弗兰克费舍这个名字，不是你的脏嘴可以说的。”我把他甩在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手在刚刚打斗的时候被伤到了，有一些小伤口，一碰就很痛，但是我却感到一种无比的畅快，甚至想开怀大笑。
　　周围围了许多人，也有保镖从体育馆最中心的管理层建筑里跑出来。
　　我将买热狗的钱丢到贝利脸上，转身从人群之中跑了出去，身后是一片人群的叫骂声。
　　保镖将人群驱散，将贝利的摊子包围了起来，一小队人朝我逃走的方向跑来。场馆周围都是维持比赛治安调用的警察，我在场馆外面转晕了头，突然被一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捂住嘴，被带到转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