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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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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说书先生讲的这一出荒唐戏,白砾同着小厮回到了府邸,府门外是一台阶,总共五层,进门是一院落,空旷却不寂寥,有一银杏树在院中扎根,也不知其年岁。
依着脑子里似是而非的片段,这夜里该有个女子出现,她有着银铃般的声音,有着姣好的面容,该让自己的心颤上一颤。
走入院落里一步两步,第三步,有人对他动了手,他不过稍稍和她过了两招,便把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果真是那片段里该让自己的心颤上一颤的人,可惜,心跳还是如常。
这距离太近,他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黄衣姑娘面露思索之相,问他,“你是谁?我好像见过你,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白砾礼貌一笑,“白砾,是这宅子的主人,按理说,姑娘应该见过我,毕竟你在此处待得比我长久。”
黄衣姑娘一愣,脱口而出,“你说谎,我才是白砾。”
白砾:“父母所取名字,白砾不敢更改。姑娘,我们俩的见面不该这样。”
“你也不该是这种模样。”白砾道,“也在这里。”
他也指了指自己的头,一笑,“既然已经见面,以后便好好相处,姑娘若非要和在下争这个姓名,那姑娘可以叫我白乐石,我表字乐石。”
“夜已深,在下要回卧房歇息了,白姑娘也早些歇息。”白乐石对着她行了一礼。
小厮伺候白乐石洗漱后,便退了出去。白乐石躺在床上望着那面墙,思索着什么,他突然道,“来人。”
小厮进入房门,白乐石指着墙中央道,“这里该有一扇窗,得正对着银杏树。”
小厮不知这位主又抽什么风,只道了一声喏。
第二日,休沐结束,再不情愿,白乐石也得上朝堂,听闻今日朝堂上要议一桩大事。
宋国的王坐在王座上,他道,“卫国太子前些时日向孤道,他想求娶三公主宋姜,各位卿有何看法?”
这卫国太子已经来了宋国京师数日,未曾离去。
太子太傅上前道,“启禀王上,若两国能结秦晋之好,也未尝不可。”
白乐石在心里一笑,这不会是宋国的王宋默想要的答案,且宋卫两国世代仇敌,能结什么秦晋之好,说得好听点是联姻,说得难听点便是将那如月亮般皎洁的女子送去和亲。
白乐石瞧着那高高在上的王,这王还太年轻,面上的神情还没有掩饰完全。说到底,他还担不起这一个国家,也护不了自己怀里的女人。
“乐石,你来说。”王上又道,向那些老臣展示着和他前所未有的亲近。
白乐石躬身上前,他那么知晓这王上心里想的什么,知道他的一切,知道他有着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把那人留在身边的决心,可他担了这国土,他是宋国的王。
可那个如月亮般的小姑娘啊,那个影子在白乐石心里,他不忍,他顺着王上的心意道,“虽说是秦晋之好,可这到底是个怎样的联姻,在座的各位大臣心知肚明,宋国,还没有到要用一个女人来求取太平的地步。”
“王上,若卫国来犯,臣愿一战。”
老丞相这时候才咳了两声,颤颤巍巍地上前,“王上掌管朝政就应该知道,我宋如今式微,若卫国这时候发难,齐国又作壁上观,那将是怎样一个局面,三公主身为宋国公主就该有为百姓社稷献身的觉悟。”
“她是公主。”老丞相站在那儿用着极缓慢的语调道。
老丞相是陪着宋国老皇帝一起打过疆土的,两朝元老,身份不言而喻,他如此一说,这件事便是板上钉钉,已成定局。
宋国的王下了王座,一步一步走向老丞相,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他还是一个少年。这位少年竭力维持着作为一个王的风度,“老丞相,孤求你,可还有其他办法?”
老丞相躬身道,“无。”
“孤求你。”王上又道,竟似要给他下跪。
白乐石作为臣子,低身站在其侧,连忙上前托住王上,他瞧见那少年的指甲陷进了皮肉,藏在衣袖里的手握得那么紧,用尽了全部力气。
大殿上的朝臣都跪了下来,老丞相站在那儿,只道了声,“老臣惶恐。”
朝会散后,王上将白乐石留在了宫里,偌大的寝殿里,关上了门,只有那少年和白乐石两人。
那少年对着寝殿里的空气无声地挥打着,歇斯底里,发泄着濒临崩溃的情绪,而白乐石只能这么瞧着。
少年转过身,抓着他的衣襟,无助道,“乐石,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他已经无助到不再自称孤。
白乐石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少年之身,老者之心,“王上,您是宋国的王。”
那王上往后踉跄一退,声音里带出了几分哭腔,“可我也是她的二哥啊。”
“乐石,你是我的伴读,我们俩这么多年交情,你帮帮我,就这一次。”
不是不同情他,甚至是莫名地感同身受,白乐石的心这时候也揪了起来,痛得厉害,他跪下,直呼三公主姓名,“宋姜,也许会在卫国过得很好。”
这不会是一句谎话,白乐石知道。
少年狞笑,倒在地上,手往后撑着,“我不要她过得好,我要她在我身边过得好,只能是这样,不能有其他!”
这一句话击打在白乐石心里,嘭地一响,在自己身边......是吗?
三公主出嫁那日,按着宋国习俗,在她踏上出嫁的马车前,会由王上给她盖上盖头以示祝福。她的二哥没来,吉时已到,这如花似月的女子将要去往异国他乡。
白乐石不顾礼数,穿着一身吉服走上前去。
宋姜低语,“二哥他......没来吗?”
白乐石没回答她,只从嬷嬷手中取下盖头,红色盖头上绣着一对鸳鸯。他将盖头慢慢地盖在了她头上,风吹起来了点盖头,现出宋姜咬着的嘴角。白乐石又替她掩好,“你二哥有自己的难处,我不求你懂他,我只求你过好自己的日子,这样便足矣。”
奏着礼乐,偌大的车马队往远处驶去,白乐石低着头红了眼眶。
这个人走了,心里好像空落落的。
那日正好是十五,送走了宋姜,白乐石头一次,在他这段时日的记忆里,喝了酒。喝酒不为浇愁,只是想喝了而已。
酒馆里的远处坐着一姑娘,也在喝酒,她喝得豪爽,又唤小二拿酒。
白乐石抬起头来,定睛一瞧,是那丑姑娘。
他觉得是自己喝醉了,才走到丑姑娘那里,坐在了她对面。
白乐石也唤着小二,“小二,给我也拿一坛酒来。”
“你这丑姑娘今日又为何喝酒啊?”白乐石问她。
徐禾秋将一碗酒饮尽,酒水流进了衣襟里,她笑着,似乎是高兴,“我出嫁了啊。”
白乐石手肘靠在桌面上,拇指和食指微微弯曲撑着头,已有醉态,“你这姑娘竟还做着自己是公主的梦。”
“不知天高地厚。”白乐石缓慢道。
小二上了两坛酒,白乐石给自己倒上了一碗,仰头饮了下去。
“天若高地若厚,老天爷便该怜悯我,”徐禾秋点了点自己的头,“把这儿给清干净。”
“你看,我道我是宋姜你们都不信,个个只看我笑话。”
“你在我这儿不是她,”白乐石道,“我也没看你笑话。”
“我......是她......?我......不是......她?”丑姑娘颠倒着话语,“不对,你说错了,不是这样,应该是,她......不是......我.....”
“对,她不是我。”
像是找到了满意的答案,徐禾秋这才笑出了声,趴在桌上闭着眼,极慵懒的姿态,若不看她的面貌,还别有一番风情。
“我昨晚做了个梦,”徐禾秋说着醉话,“我梦见我有个家,我就在远处瞧着他们,他们都在笑。”
“可我一想啊,我不是宋姜吗?我早就没有家了,哪里来的家人啊,这个梦好假。”
白乐石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却不能和一个女子一般见识。
“现在我想明白了,我该有个家。”徐禾秋趴在桌上睡着了。
白乐石揉了揉额角,站了起来,他是来买醉的,不是来听这丑丫头胡言乱语的。可见到这丑姑娘趴在桌上,对她又带着点莫名的怜惜,他便又坐了下来。
一人独饮,月亮渐渐升入空中,不理人的离愁,圆满地让人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