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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罪与罚·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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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先生任教的大学就在我们学校隔壁,所以我搭了个便车,赶在第二节大课前回了学校。
——顺便在蓝调蹭了顿写作早饭读作午饭的brunch。
这词还是韩先生教给我的。
韩先生接完小播,回来补了一小会觉——可惜韩先生天生低血糖,起床气极大,堪称起床大魔王。天知道魏先生用了什么办法把韩先生叫起来的,餐桌上的韩先生依旧无时不刻的散发着低气压,直到吃完饭才恢复常态。
至于餐桌上的另一个低气压中心……那自然是坐在我身边的小播。
吃饭的半个小时期间,他几乎一言不发,除了十分有礼节的问我要不要喝点蔬菜汤……虽然他问完之后给我热了杯牛奶。也不知道是在闹什么脾气。
顺带一提,小播知道我真的非常讨厌喝牛奶,就是纯粹的不喜欢喝,也不喜欢其中的腥气。
然后他吃完饭收拾完碗筷,就自己上楼了,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我,真是薄情。
至于魏先生,他整个人都像个看戏的,一直乐呵呵的盯着这边,一边给没睡醒的韩先生的面包上抹果酱。
韩先生的车是辆挺朴素的小白车——原谅我对车的无知——但是据小播在微信上说的,这辆车倒是不便宜。实际坐上去确实很舒服。
十点半左右的小城正是早高峰由盛转衰的节点,从市区到城乡结合部,再到大学城,路上行车的数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大学城的主干道上有一个红绿灯,红灯极长绿灯极短,平日里就是司机杀时间的利器,而今天似乎更加不幸的坏掉了。
百八十辆车从这个路口排到了下个路口,其中还有个别没素质的司机,想着变道左转车道以求快点过路口,却还没变完便被别在了两条车道中间,成了别在五道公路上的一个不和谐的发卡。
韩先生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眉间若有若无的出现了个川字。
“啧……又得找老师代个课了……你没问题吗?”
我正坐在车后座上刷微博,一时没听清楚韩先生问了什么。“嗯?”
韩先生是个暖男——真的暖,中央空调一般的暖,从我认识他以来,除了刚起床那一阵子有些人格分裂,基本上就没见过他发脾气。
“我说,你赶不上第二节课没问题吗?”
韩先生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了过来,盯得我有些发慌。我摇了摇头:“没事没事,反正不是啥重要的课,去不去的无所谓——老师又不点名。”
韩先生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那个……这种话当着我这个大学讲师的面说,是不是有些不太好?你就不怕一不小心成了四十多个英语系大四生的罪人吗?”
“不怕不怕,反正你又不带我们课。”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有些觉得对不住韩先生的学生们——阿门,自求多福吧。
要是韩先生听了我的话觉醒了什么不必要的嗜好——比如突击点名之类的——的话。
韩先生笑了:“你说这话总让我想起老魏上大学的时候,大四的时候基本上就没去过几次课,整天跑到夜店酒吧招猫逗狗的没点正形,为这事他妈还找过我好几次,让我把他看紧点,别到时候毕不了业。”
我总觉得能想象的出来魏先生放飞自我的场景。
韩先生又说:“老魏那性子,我怎么可能管得住——而且那一阵子我正在准备出国读博,还有硕士毕业的论文答辩,忙得焦头烂额的……没想到从国外读了几年博士,回来以后他就改邪归正了。”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昨天晚上魏先生的所作所为,腹诽道:“改邪归正个屁。”
大概是看着前面的车流实在是堵得不行,韩先生索性打开了车载音乐,大概是想听点什么洋气的音乐舒缓一下情绪,结果里面传出了十分迷人的……挖掘机技术哪家强——一听就是魏先生的审美,明明是个半老徐男,非要赶潮流听这种谜一样的歌曲。
后视镜里韩先生的面部肌肉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冲着我尴尬的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能从这个微笑里读出些别的东西。
比如“我回去就把那个想上吊的老寿星宰了”之类的……
应该错觉吧,毕竟韩先生这么人畜无害。
只是这音乐实在是太魔音灌耳,韩先生大概是被吵的脑阔疼,忍无可忍的揉了揉太阳穴,关上了车载音响。
路口的红绿灯变换了三四次,可惜车子没有一丝一毫向前移动的倾向,韩先生接了个电话,大概是教室里等得不耐烦的学生打来的,韩先生好话说了半天,中心思想大概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不如这样我们下次补课这次来上课的同学平时分加分。”
等韩先生挂了电话,他打开了两侧的车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抽的差不多的烟。
我有些诧异——在我的印象里,韩先生从来没有抽过烟。
“很久不抽了,有的时候才想起来。”韩先生说:“介意?”
我摇了摇头:“韩叔,你也给我一根呗。”
韩先生叼着烟笑了笑:“小孩子,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说道:“抽二手烟对身体更不好,所以干脆抽个一手的。”
到头来我还是没从韩先生手里顺来一根烟,而且韩先生把能开的窗户全开了,整个车厢四里透风的,说是吸二手烟,吸汽车尾气反而吸得更多。韩先生朝车外弹了一下烟灰,突兀的问道:“小翟,你对小播到底怎么想的?”
我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现在是作为一个父亲在认真的跟你讨论这个问题。”韩先生的烟吸了一半,便把烟头摁灭了,严肃的盯着我:“虽然小播是我的养子,可是我跟老魏也养了他快八年了,他有点什么心思,老魏看不出来我可能看出来。”
“尤其是我们这种人,对同类的宽容度和敏感度都要天生高一个等级,既然你也是,就不要总是吊着他——反正我们也不反对。”
我当然知道韩先生和魏先生不反对,可是——
“不行。我对小播没有那种感情。”
还是干脆的拒绝了。
“为什么?”韩先生问道。
“不为什么。请容许我拒绝,你想嫁儿子麻烦找别人。”
韩先生后视镜里的眼睛好像能把我看出花一样,他扯出了一个颇为微妙的微笑,声音中都带着三分揶揄:“问题是我们不是嫁儿子,是娶儿媳啊。”
多亏了我没喝水没吃饭,要不然八成会把嘴巴里的东西喷一车。
“噗——韩叔你瞎说什么。小播……好歹八成算是我干弟弟,这玩意是□□啊。再……再说了,谁说我一定是在下面的那个。”
虽然身体懒得跟条米虫似的,尊严总是让人想要作为征服的一方,男人在某种方面真的有奇怪的坚持。
“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韩先生笑到:“你跟我一样,对自己诚实点,况且在上面有什么好,人生已经如此艰辛,何苦在床上还要从事体力劳动——话说回来,我现在站在前辈的角度分析一下,小播这种优质的男人可不多见,他既然喜欢你,你又不讨厌他,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不行,我能跟任何一个男人恋爱,但只有他不行。”
“因为你父亲的事情?”韩先生问。
我摇了摇头:“因为他是我弟弟。”
“可是现在不是了。”
韩先生这一句话,彻底打碎了我的所有伪装。
“你觉得你不配喜欢上小播,小播值得更好的——或者说因为一个男人的错误,你便理所应当的认为小播爱上你会痛苦,你不值得小播去爱。”韩先生没有丝毫留情:“这是一种十分愚蠢的念头,你有没有资格爱上一个人,有没有资格被一个人爱,那是两个人的事情,跟第三者无关,更和一个死人没有关系。”
“韩叔,我不想再说这个问题了。”
——伤口处的疤,揭下来是很疼的。
韩先生看着我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