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琳琅》华酥

11、第十一章

　　天启八十三年四月十三日一大早，谢怀月成亲的第二天，她就急匆匆地乘着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子从角门进了宫。

　　宫人将她送到谢怀瑾的寝宫外便退了下去，一等落轿，谢怀月便急匆匆地冲进了殿内。一进去，她便看到御医跪侍一旁，深深垂着头；右相与左相坐在一旁脸色非常难看；谢怀瑾面色惨淡，紧闭着眼，躺在后面的金丝雕龙吐珠楠木床上，显得分外孤独又遥远。

　　谢怀月不由得脚下一软，由宫人扶着才没有跌到地上，她经过一夜旖旎的声音略有些喑哑，带着颤抖：“右相大人，左相大人，皇兄这是怎么了？”

　　“回殿下，陛下深夜诏臣等进宫谈事，只是谈着谈着陛下不知为何却突然吐血昏了过去，是而臣等情急之下命宫人们去找了太医，又让德胜公公派人去南景王府中请您进宫。”右相与左相起身见礼，回禀道。

　　“太医怎么说？皇兄可有大碍？”谢怀月在宫人的搀扶下走进去坐了下来，声音却仍是颤着的。

　　“微臣，微臣看不出什么，只能开一方温补的药给陛下补一补气血精神，只是陛下具体到底是什么病、该怎样医好，微臣实在不知。”太医垂着头，心中不安。他一点都看不出来陛下到底是怎么了，脉象上都非常正常，他实在不敢胡乱用药以免伤及龙体。

　　“庸才！皇家养着你们做什么！若是治不好皇兄，本宫要你们全部陪葬！”谢怀月听见太医连是什么疾病都诊治不出心中更是怒不可遏，心中想到自己之前在宫外遇刺一事不由更加担忧起来。

　　“殿下，可要广贴皇榜，寻找天下名医前来替陛下医治？”右相有些着急，宫中的太医没有办法，也许民间会有奇人能够想办法医治。

　　“暂时不可，另外，皇兄病重的消息暂时不要透露出去。德胜，传旨下去，春暖还寒，皇帝偶感风寒，今日免朝罢。”谢怀月沉思道，心中虽没底却还是直觉在弄清楚皇兄到底怎么了之前此事暂时不宜透露出去，“顺便通知南景王府一声，本宫今日待在宫中不回去了，让王爷不必等我。”

　　待安排好一应事务后，谢怀月才稍松了松心弦，靠到椅上略有些烦躁地皱眉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谢怀瑾，仿佛看久了人便会醒过来一样，就连右相与左相告退时也没有太过在意，而曾经沉睡在记忆中的过往也一一浮现上来。

　　“皇兄以后要把世间最好的东西全部送给皇妹！”

　　那是谢怀瑾第一次同父皇一起接见来自外邦的使者，使者进贡了许多天启没有的新奇物件，待接见一结束，父皇赏赐的旨意还未下来，谢怀瑾就捧着满满一怀的玩意儿来找她。

　　“我才不要娶亲呢，娶亲了皇妹会难过的，我永远只照顾皇妹一个人！”

　　当时朝中范家哥哥娶了亲，听说新娶的娘子很是泼辣，仗着范家没有长辈只有他兄妹二人一个劲儿地折磨范家妹子，她自宫女的谈天八卦中听闻后很是害怕，直接跑去问谢怀瑾以后会不会娶这样泼辣的娘子。

　　“我要好好学□□王策》！治理好朝政，让皇妹成为最幸福的公主！”

　　那时谢怀瑾因为郭立轩留下的《帝王策》课业完成的不好挨了手板，他却没有哭，反而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会更加认真，要为谢怀月提供最幸福舒适的环境。

　　“皇妹是最完美的公主！”

　　当时她因为贪玩礼仪学习得不好，在招待贵臣小姐们的时候出了错，被母后罚去闭宫思过，谢怀瑾偷偷地带了吃的来安慰她。

　　“在我这里，皇妹永远是赢家。”

　　“我会永远保护皇妹的！”

　　“皇妹别害怕，皇兄去同父皇一同对抗逆臣贼子！你且同嬷嬷们在这里玩一会儿，皇兄很快就解决掉他们！”

　　“怀月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

　　“怀月的婚事定要是办得最华贵的！”

　　“若是在王府不开心，随时回来。朝政之中，一切有朕。”

　　.........

　　“王爷，您不能进去！公主殿下吩咐了，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能擅自进去的。”

　　“王爷您不能进去啊！”

　　“滚开！凭你们也敢拦本王吗？！若是本王的王妃出了差错，本王会杀了你们偿命！”

　　“砰！”

　　门外一片嘈杂吵闹，沉浸在自己回忆之中的谢怀月却全然不曾注意，直到一个男人“砰”的一声打开门闯了进来，她才惊醒，似是被吓到一般转头看向门口。

　　“怀月！”早上谢怀月走的时候动作很是小心，一点也没吵醒楚昭，是而当楚昭醒后发现谢怀月已经不在府中时内心不由开始胡乱担心起来，即便府里的人同他解释了说是宫里派了人来将谢怀月接走了，他也一直不能安心，之前谢怀玉遇刺一事一直浮现在眼前，让他很是不安。

　　后来宫里又派了人来王府，只说宁熹公主殿下今日要歇在宫里不回王府了这种不安一下子到达了顶峰。明明他与谢怀月昨日方才成亲，二人也不曾闹什么矛盾，她没有理由第二天便进宫还不回来。是而，楚昭丝毫不顾宫中传话太监的阻止，从王府马房中牵出一匹马便直直地朝着皇宫赶来。

　　而在皇宫守卫的侍卫不曾受到不许人进宫的命令，又有先前便看见了宁熹公主进宫，看到楚昭急匆匆驾马而来时也只以为是宫内急诏便一路放行。进宫后，楚昭先是去了御书房找人，除了侍奉宫人却不曾看见谢怀瑾和谢怀月，那些侍奉宫人看见他却十分害怕的模样，他抓住其中一个逼问才知道谢怀瑾现在在皇帝寝宫之内，他又急急地闯了过去。

　　到了后果然看见寝宫殿内门前有许多宫人安静侍候着，他们见到他却似见了不该看见的一样，直接上前拦住他不给进，楚昭不由又惊又怒，心中一下子联想到了在茶楼里听到过的一些龌龊之事，直接强行破门而入，只是不想，却看到谢怀月带着满面泪水迷迷蒙蒙地转头看着他。

　　“滚出去。”楚昭心中的惊怒突然全都平静了下来，他低低朝着身后的宫人们吼，关上门，向着谢怀月走去，声音平静中又有些紧：“为什么让人传话说今天不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谢怀月尚未回过神，精神还有些懵懂。

　　“你说今天不回来了，我很担心，便闯宫了。”楚昭话还未尽，却突然看到在谢怀月身后不远处的床上躺着的谢怀瑾，“陛下怎么了？”

　　“今早宫中传来消息，皇兄突然昏迷不醒，御医也看不出症状缘何。”谢怀月扯出一个笑，却不美丽动人反而因脸上还带着泪珠而显得楚楚可怜。

　　楚昭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声音低低地：“你心里，到底还是担心我会夺权吧。”

　　“并不是针对你，我下令封锁了消息，除了左相右相，其他朝臣也并不知晓实情。”谢怀月没动，眼神澄澈。

　　“可我是你的夫君。”楚昭俯身，凑近了看着谢怀月，“你不必对我心存顾忌，同你成婚之时，除了同你白首偕老，我便是心无旁骛了。”

　　谢怀月有些不安的扭了扭身体，低垂下眼不再与楚昭对视，心中却是有些紧张。

　　“你今日当真不回去了？”楚昭也不在意，直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中。

　　“我是当朝唯一的公主，皇兄至今也还不曾有子嗣，我必须在这里守着他。”谢怀月轻轻说，心里却突然有些愧疚，是了，他们才刚刚大婚，而她却什么也不说的抛下他自己在府里。纵然心中对他有疑虑顾忌，但到底也不该分得这样清楚。

　　“那我便在这里陪着你。”

　　“那么王府里没有事吗？”谢怀月一惊，下意识地便要拒绝。现在谢怀瑾昏迷不醒，不知状况，若是楚昭想要趁机弑君夺权，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不必担心，王府之中有管家，他会安排好一应事务的。”楚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对谢怀月的拒绝心中似是早有准备，“我去帮你拿几个软垫靠着，你昨晚才.......宫里的奴才怎的这般不懂事？”

　　“我心中焦急，不曾注意这些细节。更何况，宫内的椅子本身就是有垫子的，并不是很累。”想到昨夜，谢怀月不由两颊飞红，有些口齿不清地解释。

　　“昨夜可难受？”楚昭起身拿了几个软垫递给她，像是丝毫不曾察觉到她的害羞一般继续问道。

　　“多谢。”谢怀月却是羞涩地耳尖都红透了，接过软垫垫好之后便不肯再同楚昭讲下去了。

　　楚昭见谢怀月久不说话，转头看向她，却发现她竟是靠在椅中睡了过去。是了，她昨夜很晚才入睡，今早又很早便起身入了宫，为着谢怀瑾一直紧绷着心神，现在定然是因为见他来了心中安心了，这才放松睡了过去。公主殿下果然还是心悦他的啊！

　　楚昭稍稍按捺下心中的激动，上前轻轻将谢怀月打横抱起，放到了侧屋内的床上安顿好。为了避嫌又为了多陪陪谢怀月，他自己也不再出去，只坐到侧屋内的桌子旁，支着头看着睡着的谢怀月，内心越看越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