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额头上的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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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那日，许天幼自西市回来虽听得那林板凳说绵城中将爆发瘟疫，但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去找夏清霜也不过只是为了提个醒，顺带看望。只是，谁能想到竟然一语成谶，不过短短几日间，瘟疫竟彻底蔓延至全城。
此时是封城第二日，瘟疫横行，人心惶惶，对于死亡的恐惧笼罩着整个绵城，就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沉重起来。商会中，许天幼正联合官府和医馆指挥尚还健康的工人发放防疫物品。许家是此地大户，掌家又最是心善，此时危难之际许家少爷站出来其振奋人心之效甚至比官府还要高。
每日的药材来源，制作防疫面罩的布料，仓库中油皂的存货，城中倒下的人数……每日每日，在朝廷的赈灾物资未到之际这些都是由几家商号共同承担着的，其中又以许家为最。许家商会库存就算再怎么充足，在这短短几日也几近搬空，而医馆中大夫却始终未曾找到一丝一毫对付此病疫的对策。
养病坊，几名死者的尸体被送了出去，伴随着的还有家属的哀嚎声。许天幼与养病坊数名大夫站在绵城郡守身旁，听衙役汇报今日死者人数：“禀大人，今日入坊者四六，病亡者三一。”
“作孽啊，作孽啊！”一名年老的大夫听到这个人数，不禁掩泪长叹，其余大夫也无一不愁眉苦脸。“老夫等一生钻研医术，自以为已是学识大成，如今面对这疫病却依旧一筹莫展，实乃愧对列祖列宗啊！”
说完，那大夫一挥袖便转身又加紧去给新入坊的病人整脉定药去了，其他大夫也各去救治病人，连一丝也不敢停留。唯有……剩下一名年轻的大夫，只见那大夫在原地欲言又止，几番挣扎后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回到救治病人的工作中去了。
不过，许天幼却是生出了几分好奇，难道这年轻大夫对于这疫病有什头绪不成？只是怕自己身微言轻故而并未开口。
许天幼找到那位年轻大夫道：“小大夫，你方才可是想到了什么？为何不说出来让大家见解一番？”
“我……”那年轻大夫吞吞吐吐，眼神乱晃，却始终没有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小大夫，如今疫情紧张，你若是发现什么不说出来，耽误的可是这全城的人命！”见那年轻大夫始终犹豫的样子，许天幼的口气也严肃起来。
那年轻大夫见许天幼这般坚定，吞了吞口水，问到：“你相信死者复生吗？”
……
许天幼脱掉了身上的防疫服，仔细清洗了双手，一脸恍惚的出了养病坊，门口是等候多时的离昆。离昆见许天幼心神不定的模样，关心地问到：“怎么了？”
“离昆，这世上真的有死者能复生吗？”许天幼看着离昆，迷茫地问到。
半个时辰前。
“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明明前天我亲眼看见他咽气的，而且还因人手不足我又派不上用场还是我和衙门的宋大哥一起送到义冢去的！结果昨晚，昨晚我看到王老汉复活了！他明明死了的啊！”那年轻大夫如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疯了一般抓着许天幼说到。
“昨晚，我和往日一样与师父们忙到人定才回家，恍然间看到一个人影窜了过去，当时我还没在意。突然，我听到隔壁林婆子那边传来叫声，我跑去看时竟然发现，发现……”年轻大夫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显然是当时的情景对他造成了极大的恐惧。
“发现竟然是死了的王老汉在啃林婆子的脑袋！”
“我不敢停留，拼命地跑直到确定身后并没有那怪物追上来，哪怕到现在我也不敢回自己家去了……”全部交代完后，那年轻大夫竟抱头在地上哭了起来。
“许少爷，你一定要信我……这场瘟疫，他不是瘟疫……是天怒！”
“所有，因这场瘟疫死了的人肯定最后都会变成那种吃人的怪物！”
那年轻大夫崩溃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许天幼紧张地盯着离昆，希望这个万能的上仙能够给他一个安心的答案。
“没有，这个世上不存在任何复活的办法。”离昆道，“但是有一种法子，可以操纵凡人尸体，看似与常人无异，只是……需以血肉为食。”
对于尸傀而言，人之血肉便是最为大补的食物。
“那，这场瘟疫……是人为？”聪明如许天幼，很快便明白离昆话中之意。“而且这个人是修士，对吗？”
“我不能确定。”意外的，离昆却摇了头。“这类法术我未曾接触过，只在典籍中看过，要确定需要仔细检查一下死者尸体。”
“那我们去义冢。”
义冢并不在城内，而是在绵城外一处密林中，二人徒步至此已是黄昏。走至目的地，只见义冢中掩埋死者的土坑尽皆被刨，其中尸体不翼而飞。
离昆上前查看了一番，道：“泥土是从内部被掀起来的，应是尸傀受到了炼制者的指令。”
尸傀？以人的尸体做傀儡吗？许天幼听到这个称呼，讽刺地笑了笑。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许天幼问，身体微微颤抖着，似是在压抑着什么又似是将要爆发什么。
“尸毒传播速度加快，不出三日，所有尸体完整者全变作尸傀，那邪修想要的尸王也会诞生。”
“尸王？”
“众尸傀互相吞噬后留下的最后一个，炼制者若作为本命尸傀则会修为大增。”
“那绵城会如何？”
“届时，绵城会彻底沦为一座……死城。”
死城？绵城吗？许天幼脑中闪过城中一张张或哭或笑的脸，一个个或善或恶的人，最后，在爹娘的脸上定格下来。爹和娘，也会死吗？他自己，也会死？
就因为，那修士想要一个尸王？
“为什么？”许天幼轻声问。“为什么会是绵城？为什么你们动动手指轻而易举就能夺走我们的一切？亲人，爱人，友人，家……”
“那可是一座城啊！”
“绵城至今已存在二百余年，城中人口超过万户，你却说，不出三日，绵城会变作一座无人生还的死城？”
“凭什么？”
离昆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每一个答案都只会让许天幼更绝望。他们没有任何错，只是太过弱小。
只是，因为弱小。
“凭什么啊！你说啊！”许天幼崩溃地大喊，这几天积攒的压力在此刻一起释放了出来。
你会记得自己走路时踩死过几只蚂蚁吗？你会因为有人以踩死蚂蚁为乐而觉得他该死吗？弱小如凡人对于修士而言，便就犹如脚下蝼蚁。
“……许天幼，现在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吗？”离昆说到，他不能回答许天幼的问题，只能这样转移他的注意力。“一切还未成定局，尸毒还未完全扩散，绵城还有希望！”
此乃谎言，绵城的结局并非还未发生的未来，而是无法改变的过去，此处也只是许清池心中的幻境，而非真正的绵城。只是，他无论如何再怎么把自己置身事外，面对许清池，不，许天幼，还是无法狠下心来。
许天幼有着成为修士后的许清池没有的那份活力和天真，也有着与许清池同样的那份温柔。他既是许清池，却又不是许清池，可无论是许天幼还是许清池，都令他深深着迷，被他吸引。
所以，便允许他为他小小的撒个谎吧。
“希望？”许天幼眼神迷茫，眼角微红。“真的还有希望吗？”
“你听我说，尸傀之毒虽然厉害但只要以火焚至焦灰便不会再有用。”离昆轻轻拥住许天幼颤抖的身子，温柔地地注视着许天幼。“当务之急是回去告诉大家，谨慎提防，并且让所有人把死去病人的尸体尽数焚毁。”
“可大家会相信吗？”许天幼问。
“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
总会有办法的，这还是清池以前最爱安慰他的话。那个时候老宗主散兵，他刚接任道一宗，许多事情上都焦头烂额，清池便总以此鼓励安慰他。
“真的？”许天幼还是担心。
“真的。”离昆轻轻吻了一下许天幼的额头，“别怕，一切有我在。”
那个吻一触即逝，轻柔得仿佛一片羽毛从额头上飘落，如梦似幻。
许天幼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想起儿时的自己与爹爹的对话。
“爹爹，你为什么要亲娘亲的额头？”小小的许天幼拉扯着自家爹爹的衣袖
“因为你娘亲伤心了啊，爹爹亲亲娘亲，她就会把所有伤心的事忘了。”许父蹲下身来，耐心的对小天幼解释。
“哦——”小天幼惊讶的张大嘴。“只要亲亲就可以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
“是啊，以后我们天幼有了喜欢的人，如果他伤心了，就要记得亲亲他的额头。”
思绪回到现实，许天幼放下摸了额头的手，问离坤：“亲额头，是他教你的？”
“他”，自然是指的许清池。
“是。”离昆坦然，“但我并没有把你当成清池，许天幼。”
所以这是个给许天幼的吻，给他的吻。许天幼脸微微红了。
“可、可你不是喜欢他吗？”
“许天幼，我亦心悦你。”离昆捧起许天幼的脸，认真道。“你的任性，你的率直，你的天真，你的温柔，你的所有都在吸引我。”
“我……”许天幼无措地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他问到。“我的确是他，是吗？”
离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的确是他，我知道的。”许天幼自己回答道。“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输给了那个未知的自己，不甘心作为许天幼的自己的所有被否认……”
“冥冥之中我便感觉自己早晚会离开这里，当你到来时说出那番话，我才感觉到‘啊，原来是这样’……”
“等此番事了，等绵城重振旗鼓，等我和爹娘告了别，我便跟你走，好不好？”许天幼紧紧抱住离昆，将脑袋埋在离昆肩上，不想让离昆看见自己的眼泪。“所以，最后再给许天幼留点时间。”
留点时间，告别这世上的一切。
这一次，离昆没有再说“好”，只是沉默。
因为他知道，属于许天幼的一切早已湮灭在时间的尘海中，化作了无尽的思念与悔恨。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额头上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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