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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   第三十三章

      负责接应的老楸和梁柁带人奔了过来,有白桦、李八门子、许怀山、柳二楞,还有刘白凿、许柞。大家匆匆忙忙把粮食分开。
      有一个麻袋摔开了,粮食撒在雪地上。林涛心疼粮食,连雪带草末子收拾了半麻袋。
      钱儿俯在铁轨上,侧耳听了听,大声喊:“不好了,有车开过来了!”
      梁柁说:“男子汉背粮食,女人和孩子快撤。”
      钱儿说:“我们也是男子汉。”
      榆树说:“别添乱,跟柞哥和柳毛哥快跑。”
      “那我们拿枪。”钱儿说着捡起一杆枪。
      没背粮食的杨华、许柞和柳毛也都各自拿起一杆枪。
      林涛扯着半麻袋雪大米不撒手。
      白桦说:“那里头没有几粒粮食,赶紧扬了吧!”
      “那能行吗?”林涛执拗地背了起来。
      大家迅速撤离铁道线。
      铁路两旁是一片开阔地。夏天是沼泽地,低洼处是塔头甸子,高一点的地方是草塘或柳条通。冬天,一片大雪壳子没遮没拦。雪野在寒风的作用下渐趋平坦。一个个塔头墩子只露出一个个平滑的小包。
      钱儿和柳毛没有背粮食,专往雪地上的高处落脚,每一下都能踩在塔头上。两个人跑得飞快。
      别人可就不一样了。深更半夜,天下大雪,人背着麻袋在雪壳子里蹚着,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一个跟头,两步一个前趴子。
      大家离开铁道线没多远,远处泛起昏黄的亮光,亮光颓丧地在飞雪中摇曳。这是从铁骊车站开出的一辆装甲列车。这种车专门在铁道沿线巡逻警戒,车上有机枪,也有炮。
      许柞腿脚不好,没背粮食还落在后面。他“哎呀”一声陷在一个雪窝子里,深雪没过了□□,人就势伏在雪地上。他挣扎着要爬起来。许怀山也跑过来拉他。
      “趴下,别动!”在后面压阵的榆树急促地说,然后,他又压着嗓子喊,“都找个雪深的地方趴下别动。”
      他四下里找钱儿和柳毛,钱儿和柳毛已经跑没影了。
      日本鬼子的装甲列车开过来了。探照灯在漫天大雪中失去了它的威力,雪地里昏黄一片。敌人没有发现融入雪地里的人,机关枪毫无目标地瞎突突一气,装甲列车轰隆轰隆缓缓地开了过去。
      人们爬起来继续前进。离开铁路,大家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这里离进山还有一段路。脚下是一片平整的庄稼地,相对好走了许多。
      不远处传来狗的叫声,眼前出现黑压压一大片整齐的土房,偶而还有灯光闪现。
      白桦说:“真是活见鬼了,这里啥时候冒出个屯子?”
      钱儿想起爸爸讲过的鬼故事,回头问爸爸:“这里会不会是一片坟莹地呀?”
      李八门子说:“那啥,钱儿,别怕!那啥,以前爸爸给你——们讲的鬼故事都是那啥,都是吓唬你——们的。”他说到“们”字时心里咯噔一下。
      林涛说:“这是日本的移民,就是开拓团。”
      山槐说:“这小日本真他妈的不是东西,把中国当成他们的了,都开始往我们中国搬家了。”
      林涛说:“所以说,中华民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山槐说:“我这次到了抗联就不走了。”
      和山槐走在一起的刘白凿说:“我也不走了。我和山槐兄弟一起加入抗联。”
      正说着,林涛把手一挥,说了句:“安静!”
      前面出现十来个人,都背着枪,排成一队向这边走来。
      林涛回头问:“榆树呢?”
      榆树背的粮食最多,一直在后面压阵。杨华像个小媳妇似地跟着他寸步不离。榆树听见林涛叫他,紧走几步。
      林涛对大家说:“前面的人可能是日本人的义勇队,看来我们要打一场遭遇战。”
      榆树说:“就这几个人好对付,关键是我们出手要快,不等他们开枪就解决战斗。”
      老楸说:“妇女和孩子都靠后。”
      山槐说:“不,女人和孩子都到前边来,我们要先麻痹敌人,等他们靠到跟前,我们才能出其不意。”他见杨华总跟着榆树,又说:“杨华,你过来,跟着我。”
      于是队伍改变了队形。山槐和杨华像一对小夫妻走在前面,两边是柳毛和钱儿。紧跟着林涛和一瘸一拐的许柞。几个标形大汉都走在后面。队伍杂沓,没有队形。前边的人把枪都交给后边的人拿着。
      日本人的义勇队发现了这边的人,几道手电筒的光芒一齐射了过来。
      林涛低声提醒大家:“镇定!一定要镇定!”
      日本义勇队的人看见这边有妇女,有半大孩子,还有个瘸子,而且还有个穿和服的,以为是日本开拓团的人带着满洲老百姓。放松了警惕,叽哩哇啦说着鬼话。
      两边的人相遇了。
      日本义勇队的人大摇大摆,横冲直撞,也不让路。这边的人背着米袋子站到路边上。日本义勇队的人突然停下来。领头的高声问道:“你们什么地干活?”
      林涛低声说:“准备!”
      大家都放下了米袋子。
      榆树正好面对日本义勇队领头的。他说:“我们——”随着话音他飞身跃起,一脚踹了过去。“是这个地干活。”榆树的下半句出口,义勇队领头的已经飞了出去。这个骄横的家伙闷哼一声,摔在十米开外,抽搐了一下就不动了。
      与此同时,林涛、山槐、梁柁、许怀山他们四个也都出手了。林涛的拳出得奇快,突突两拳,下下直击要害,很快解决战斗。山槐一个跃步来到一个义勇队员面前,一肘击在软肋上,日本人啊的一声向后倒去。山槐随即以肘变拳,拳头砸在日本人的天灵盖上,如同雷击一般。日本人轰然倒地,蹬蹬腿,玩完。梁柁也不白给,他飞起一脚,踢在一个小日本的裆部。小日本“八嘎”一声,猫下腰,双手捂住命根子。梁柁又来一个上勾拳,直接端掉了日本人的下巴。日本人仰躺在地。梁柁抬起腿来,从上往下直劈小鬼子的胸口。小日本双手抱胸,然后一挺,没命了。许怀山也会些拳脚,一个日本义勇队员刚要端枪,他一脚踢过去,日本人一撒手,枪掉在地上。这个日本人也会个三招五式,于是两个人打斗起来,从路上打到雪地里。
      老楸、刘白凿、柳二楞、李八门子和白桦都不会武功,但是有力气。一个人扯住一个日本人,开始抱摔。
      杨华、许柞、柳毛、钱儿也都没有看热闹,两个对一个,和日本鬼子撕打起来。
      可别小看了钱儿和柳毛,两个人扯住一个小鬼子,一人扯一只胳膊,都掰反关节,咔吧一声,小鬼子的两只胳膊都掉了环。
      钱儿捡起鬼子的枪,用枪托照着鬼子的头砸了几下,小鬼子登时没了命。
      许柞腿脚不好,手上的力道不差,他扑住一个日本人,死死搂住脖子。杨华冲上去抱住腿,两人一起用力,就把小鬼子放倒了。榆树赶到了,一脚踏上去……
      榆树、林涛、山槐、梁柁干掉了鬼子,又回过头来帮忙。三下五除二,日本义勇队的人全都趴下了。
      林涛说:“把枪捡着,快走!”
      大家背起米袋子,带上缴获的枪,快步飞奔。他们刚刚绕过这个全新的村落,砰地一声枪响,不知道是哪个没死的义勇队队员放了一枪,打破了黎明前的静寂。开拓团很快乱成一锅粥。
      好在通过了开拓团的“村落”不远就是山林。钻进山林相对安全了许多。
      关门雪无声无息地下了一宿。天亮的时候,雪停了。大家在风雪中挣扎了大半宿,这会儿才到卧龙山附近。往左是卧龙山伐木场,往右是张家湾,往前翻过几座山是香草河。大家坐下来休整。
      山槐对林涛说:“林大姐,我和白凿哥想要参加抗联,你们要吗?”
      林涛说:“我们当然欢迎。”
      山槐说:“我们的马还在伐木场,不想白给日本人,我们俩想把马弄出来,现在正可以用马驮粮食。”
      林大姐说:“去吧。记住,能不能把马带出来无所谓,但是人一定要安全回来。”
      山槐说:“放心,你们先行一步,我们随后就到。”
      林涛对山槐说:“记住,□□山趟子营。”
      山槐答应着:“知道了。”
      老楸问:“卧龙山伐木场的工作还要不要继续?”天气冷,老楸的鼻子愈发不通气,说话有些含混不清。
      “当然不能放弃。”林涛说。
      “那我和老楸——”梁柁问林涛。
      榆树插嘴说:“我现在虽然不是抗联的人,但是我要说一句话,你们俩已经被怀疑了,现在回去很危险。”
      林涛说:“那就先撤回来吧!”
      白桦说:“伐木场的事就交给我们老哥几个吧。我们都是老面孔,人熟好办事。”
      老楸齉哧着鼻子说:“这样最好。只是你们都走了,这些粮食谁背?”
      许怀山说:“我想跟你们走一趟。到了部队有事要和你们当官的商量。”
      李八门子说:“我也跟你们走一趟。”
      白桦说:“这样,我和二楞兄弟也去,送到地方再往回赶。”
      于是兵分两路。山槐和刘白凿回卧龙山伐木场。其他的人背着粮食,奔香草河,过滚鞍岭,直插老金沟。
      离香草河跑腿窝棚不远了,榆树对许柞说:“柞儿,你带着柳毛和钱儿回咱家,把马牵出来,把狗也都带上。还有——野鸡、飞龙、野兔都带上。”
      钱儿说:“没有几个,还不够咱们吃呢!”
      “抗联的战士缺吃的,多一点是一点。”榆树摸着钱儿的头说,“钱儿听话,咱们爷几个饿不着。”
      林涛注视着榆树,微微点头。
      五麻袋粮食有八百多斤,现在只剩下榆树、老楸、梁柁、李八门子、白桦、柳二楞和许怀山七个大男人和林涛、杨华两个女人,每个人还都背着一杆刚缴获来的枪,虽然背得动,但是远道没轻载,又不能走大道,要一直翻山越岭踹雪壳子,走到滚鞍岭就都累得够呛了。大家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利用休息的时间,林涛、老楸和梁柁到一起碰碰头,开了个小会。
      榆树和白桦、李八门子、许怀山、柳二楞凑到一起抽烟。
      杨华一个人靠着一棵倒木坐在雪壳子里。她双手戴着一副手捂子。手捂子的前手掌四指部位破了,只剩下一层布,而且已经湿透了,十个指尖冻得猫咬似的疼。她不停地拍打着双手。从昨天到现在一天一宿没着消停,刚刚又出了一身汗,这会儿一停下来,浑身透心的凉,上下眼皮拼命打架。
      杨华怕自己睡着,也是想和榆树亲近,便喊道:“榆哥,你过来!”
      因为有许怀山和张家湾的乡亲们在身边,榆树必须要注意身份,便回头回了一句:“差辈儿了!不知道吗?要叫榆叔。”
      榆树说完,并没有搭理杨华,继续和大伙凑在一起抽烟。许怀山的心情不好,见杨华这么不自重,气得直横楞眼睛。
      过了一会儿,榆树发觉杨华没有动静了,回过头去,发现杨华已经睡着了。榆树急忙站起来走了过去。他以为杨华是装的,用脚踢了一下杨华的脚。杨华没有知觉。他又拉住杨华的胳膊摇了摇。杨华还没有反应。这一下把榆树吓坏了,他双手扯住杨华的肩膀,硬把杨华拉起来,然后用力的摇,终于把杨华摇醒了。
      “你不要命了?”榆树瞪着眼珠子喝斥杨华。
      杨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把手从手捂子里拿出来,轮番将两只手的指尖送到嘴里,用哈出的热气暖和手指。
      榆树心软了。他见杨华的十个指头都冻白了,便用自己的大手握住杨华的十指,用自己手心的温度给杨华捂手。
      许怀山见榆树握着自己儿媳妇的双手,翻楞着双眼,心里很不舒服。
      又要出发了。榆树把自己的两个皮套袖摘下来给杨华戴上。自己则将杨华的破手捂子戴在手上。手捂子湿了以后冻得绑硬,冰凉似铁。而他给杨华戴上的皮套袖,那是两张完整的野兔皮缝成的皮桶,十分暖和,一直暖到杨华的心里。杨华冻得发白的脸上又有了红晕。
      滚鞍岭北坡舒缓南坡陡峭,滚鞍岭以南是一片平原,警备道从南山脚下通过。由于警备道上常有警防大队巡逻,他们不能在警备道上走,只好翻过山岭,在北山坡的半山腰上与警备道隔个山头平行前进。行进间,他们遇到一片冰湖。
      冰湖是小兴安岭冬天里的一大特色。这里的人所说的冰湖其实就是一道山泉。夏日里清亮亮的泉眼汩汩地冒出泉水,形成涓涓细流。冬天里,滴水成冰。泉眼的流量小。泉眼里冒出来的水没流多远就冻成了冰。泉眼不断地往出冒水,水在冰上漫延又很快成冰,如此,在漫长的冬天里,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冰湖。
      榆树他们遇到的冰湖是在半山腰褶皱带发源,一直漫延到山脚。正行进间,杨华突然“哎哟”一声滑倒了。她手里扯着米袋子,顺着山坡滑下去。榆树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没想到自己也滑倒了,跟着杨华一起滑下山去。
      榆树和杨华站在山底,抬眼望去,好美的一座“冰山”,冬阳照在“冰山”上,泛着七彩的光。
      从山上滑下来容易,再爬上去可就难了。
      榆树向山上的人摆一摆手,意思是别停,继续走。他和杨华在山脚下与山上的人平行前进。
      这一下杨华高兴了,能和榆树单独在一起真是天赐良机。她坐在地上,抬起胳膊,意思是让榆树把她拉起来。榆树从皮套袖的袖口把手伸进去,握住杨华的手轻轻一拉,将杨华拉起来。榆树本想把杨华拉起来就松开手,没想到杨华反握住了他的手指。两只手在皮套袖里挣扎一番之后紧紧地握到了一起。
      榆树偷眼向山上望去,心里咚咚地跳,好像是在偷情。
      杨华柔情似水,一对美丽的双眸喷着爱情的火焰。她说:“榆哥,我们——”
      榆树急忙将皮套袖里的手抽出来,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杨华说:“他们听不到。”
      榆树说:“这座大山能听到。”
      杨华说:“谁听到我都不怕,我是自由的。”
      榆树说:“我怕!”
      “我都不怕你怕啥?”杨华不以为然地说。
      “我怕伤害了我的亲人。”榆树缓缓地说。
      ……
      翻过滚鞍岭,山上山下的人又汇合到一处。
      滚鞍岭下就是欧根河。宽阔的欧根河结着厚厚的冰,如同宽阔的大马路。河套两边长着密密匝匝的柳条,柳条上挂着冰凌,冰凌晶莹剔透。
      一行九人在河套上放下米袋子,一起喘口气。男人们坐到一起抽烟。
      榆树将自己的烟口袋递给许怀山,说:“怀山大哥,抽我的。”
      许怀山将身子一拧,背过身去,弄得榆树十分尴尬。
      杨华在河岸边喊起来:“榆哥,快来看,柳条上结毛毛狗了。”
      榆树没好气地说:“都是冰溜子哪来的毛毛狗,我看你像个毛毛狗。”
      “我有那么可爱吗?”杨华分明是故意气人。
      吭哧一声,大伙都笑了。
      老楸瓮声瓮气地说:“榆兄弟除了脑袋上有包,浑身没疤瘌,太有女人缘。”
      林涛一个人坐在一边,用木棍在雪地上划着什么。榆树走过去,低声说:“林大姐,你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能不能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
      林涛嘴一撇,说:“你让我怎么拉?”
      榆树说:“你倒是管一管你的部下呀!”
      林涛把手一摊,说:“她又没违反纪律,你让我怎么管?”
      榆树说:“要不——咱俩好算了。”
      “滚一边去!”林涛嗔怪地白了榆树一眼。
      榆树自讨没趣,一个人顺着河套溜达,心里惦记三个孩子,往来时的方向迎一迎。
      杨华又在后面喊:“榆哥,干啥去?等等我,我也去!”
      “我撒尿去,你跟着干啥!”榆树气呼呼地说。
      听到了狗的叫声。榆树停下来迎接他自己的队伍。
      绝影打头,七条猎狗排成一路纵队跑过来。七条猎狗的背上都驮着野鸡野兔之类山货,样子十分可爱。猎狗们见了榆树,欢快地围过来,尾巴翘到天上,不停地摇哇摇。
      榆树摸摸这个的头,摩挲摩挲那个的背,嘴里说着:“你们立功了,现在抗联的战士都在挨饿,我拿不出什么东西犒劳你们,等回家以后一并补上。”
      这些狗像懂话似的,一个个神色都黯淡下来。
      许柞牵着马走了过来,后面跟着钱儿和柳毛。马背上驮着一麻袋橡子。这麻袋橡子是前几天山槐从朋友那里为他们弄来的。
      钱儿见了榆树就咋呼起来:“干爹,我们寻思,抗联那么缺粮食,我们就把这麻袋橡子带来了,咋也比草根树皮好吃。”
      榆树拍了拍钱儿和柳毛的后脑勺,说:“你们做得对。”
      林涛看着榆树的脸庞,眼神是柔软的。
      到了□□山趟营,抗联有人接应,白桦和柳二楞匆匆回去了。其他的人一直到天黑以后才到达目的地。
      这一夜,榆树、李八门子、许怀山,还有柞儿、钱儿、柳毛,他们和战士们挤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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