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树钱儿》琼仁

22、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吕大麻子是王八钻灶坑——憋气又窝火。人没抓到，弄回来两具死尸和四个伤号。伤号伤的也都他妈的蹊跷，木棍扎的，雪团打的，外加一个狗咬的。最可气的是伤了表小舅子。你说这个舅子也真是个倒霉蛋。上次在北关，明明那天晚上没他的事，他偏要找两个看守玩纸牌，让榆大疙瘩把山核桃塞进了喉咙眼儿，差一点没憋死，弄成了一个公鸭嗓，一说话干使劲出不来多大声，让听的人都觉着憋得慌。这回又让榆大疙瘩用一截王八骨头扎瞎了一只眼睛，成了独眼龙。刚开始，吕大麻子还不信。他听说当时表小舅子带着人去抓马失前蹄的榆大疙瘩，离榆大疙瘩还有三十多米远，就看见榆大疙瘩手一扬，表小舅子还没反应过来，一截筷子似的小木棍就飞过来了，不偏不斜正扎在眼睛上。另外两个塌鼻梁的都说是被榆大疙瘩用雪团打的。这榆大疙瘩也他妈的太神了。听喽啰们说，他甩出去的干巴树叶都像子弹似的，谁举枪就打谁。根本拿他没辙。别人受了伤，给俩钱儿安抚安抚就没事了，偏偏这个舅子受了伤不好交代。这不，他刚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家里就打来了电话，跟火上房了似的急急火火地催他回去。
　　吕大麻子的家在铁骊镇上，离警防大队的驻地正好四十里地，有警备道，有汽车，有摩托，来回倒是方便。
　　他刚进大门，就听见姨丈母娘在屋里嚎丧。他突然后悔了，心想，我他妈的凭啥听她们的呀，这时候回家来干啥？他转身要走，他的老婆小凤从屋里窜出来了，不由分说薅住他的袖子就往屋里拽。
　　他这个姨丈母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依仗有吕大麻子这么一个外甥姑爷，一向仗势欺人横行乡里。她总想沾光给游手好闲的儿子谋个一官半职，不承想上次把儿子弄成了公鸭嗓，好在还能说话，反正又不上台唱戏，警防所没少给钱，也就算了。这回惨了，好端端弄瞎了一只眼睛，还没娶媳妇呢，要人品没人品，要人样没人样，这媳妇可怎么找。
　　吕大麻子也只好耐着性子安慰，好话说了一箩筐。
　　吕大麻子跟自己的亲爹都没这样过。这也就是看在自己老婆的份上。别看吕大麻子在外头吆五喝六人模狗样的，回到家里还挺顺着老婆的。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他的老婆叫小凤，人长的妖媚，床上床下都厉害，是从吕大麻子的菜板上滚出来的滚刀肉。她现在掌握着吕大麻子的命门，一是财权，二是儿子。吕大麻子就一个宝贝儿子，十岁了，跟吕大麻子小时候一样浑球，可是偏偏和他妈一条心，他妈一急眼说散伙不过了，浑球儿子立刻点火烧房子。
　　小凤见丈夫这么给自己面子，脸上有了光彩，知道要见好就收，便反过来帮腔劝老姨。
　　“老姨，崇山当的是官差，也是没法子的事。”这吕大麻子还有这么一个响亮的名字，崇山，真委屈了这两个汉字。“让崇山使使劲，咱多弄点钱。”小凤一边说一边冲老姨挤咕眼睛。
　　“不行！以后还让狗剩当小喽喽哇？”吕大麻子的姨丈母娘不依不饶。
　　都说贱名好养活。吕大麻子的表小舅子名字够贱的了，姓黄名狗剩。
　　“那好说，等狗剩伤好了，先给他个小队长干干，过一断时间再当中队长。”吕大麻子满口应承。
　　“狗剩当官管保没得说，别说小队长中队长，就是大队长也能干得好好的。”这老女人野心不小。
　　“那是，那是。只是他当了大队长就没我啥事了”吕大麻子打着哈哈。
　　“还有，狗剩的媳妇咋办？我们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不像样的我们也相不中。”这个姨丈母娘得寸进尺。
　　吕大麻子心里暗骂，他妈的，我还管他娶老婆生孩子？脸上却堆着笑说：“这好说，你们相中了哪家姑娘跟我说，我给你们搞定。”
　　姨丈母娘满意了。吕大麻子长出了一口气。
　　吕大麻子回到警防大队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把李山俩口子都抓来。
　　他以为，就凭李八门子这么个怂人，进了刑讯室，不等动刑就得先尿了，让他说啥他就能说啥。
　　吕大麻子知道李八门子心里没磨，把李八门子弄到刑讯室，先用好话哄他：“李八门子，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看你老实巴交，也他妈地怪可怜的，三个儿子没了俩，剩下一个还不见影。我想帮你找儿子，你要配合，得给我们提供点儿线索。”
　　“那啥，啥叫线索？”李八门子装傻冲楞。
　　“告诉我你老儿子在哪。”
　　“那啥，这话让你说的，我要是那啥，我早跟老儿子走了。”
　　“李八门子，你他妈地别不识好歹。我是在帮你。”
　　“那啥，我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
　　“李八门子——”吕大麻子耐不住性子了，一声比一声高，“说！你家的女人是干啥的，从哪来的？”
　　“那啥，我家的女人咋了，她是我从老家领来的，她除了那啥，养活孩子做饭，没干啥。”
　　“李八门子——”吕大麻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还真小瞧你了。”
　　“那啥，你问啥我说啥，你咋还急眼了呢？”
　　“来人！”吕大麻子怒吼一声。
　　进来四个警察。其中有那个杀害李大小和李二小的斗鸡眼。警防大队招人把他给招来了，真是冤家路窄。
　　“打！”吕大麻子气急败坏。
　　李八门子经历过生死，早就不把死当回事。虽然他现在还不想死，他还有老小儿，他牵挂老小儿，但是为了老小儿，他会毫不犹豫地去死。现在，他看着吕大麻子恼羞成怒的样子觉得挺开心的，窝窝囊囊半辈子，有这样的结局，能像个人似地堂堂正正地死，他知足了。他闭上眼睛，任由这四个疯狗一样的警察在他身上施威。
　　四个警察打累了，住了手。
　　吕大麻子吼道：“说！”
　　李八门子睁开眼睛，好像刚睡醒的样子问：“说啥？”
　　“那个女抗联跑哪去了？”
　　“那啥——你们——还是打吧！”李八门子又闭上了眼睛。
　　“把他老婆整过来！”吕大麻子暴跳如雷。
　　八门子媳妇被带了进来。
　　八门子媳妇看了一眼遍体鳞伤的丈夫，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滴落下来。
　　吕大麻子以为机会来了，对八门子媳妇说：“看见了吧，死扛着没用，说！那个女抗联哪去了？”
　　“你们就为这事把我老爷们儿打成这样啊？这事跟他没关系，问我呀！”
　　“现在我问你，说吧！”
　　“说啥？”
　　“女抗联！”
　　“哪个女抗联？”
　　“就是住在你家的女抗联。”
　　“我家啥时候住过女抗联？”
　　“别他妈的给我装蒜，快说！”
　　“啊啾——”八门子媳妇打了个喷嚏，“说啥？”
　　“女抗联！”
　　“哪个女抗联？”
　　“啪！”吕大麻子恶狠狠地抽了八门子媳妇一个耳光，“我让你跟我转磨磨。”
　　八门子媳妇的嘴角流出鲜血，她将血水直喷到吕大麻子脸上，破口大骂：“吕大麻子，你不是人！反正我家已经家破人亡了，我没什么可怕的了，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下场！你也有老婆有孩子，你这巴掌打在你老婆身上试试，看看是啥成色！”
　　“这两口子怎么一路货色，给我打，一起打。”吕大麻子恼羞成怒。
　　八门子媳妇高声喊：“大山，你是个爷们儿，别管我，给我挺住！”
　　李八门子的脸上挂着两行眼泪，紧闭着眼，不管怎么折磨就是不吭声。
　　八门子媳妇则像灵魂出窍一般，气息跟游丝似的，仿佛挨打的不是她。
　　有个小警察跑来报告：“大队长，你家里来电话，夫人上茅房滑倒了，把腿摔折了。”
　　“哈哈哈——”八门子媳妇大笑，这笑声根本不像是从气息奄奄的□□里发出来的。“报应！”八门子媳妇咬牙切齿地说。
　　“把李山和这个妖婆给我关起来，等我回来收拾他们！”吕大麻子气急败坏地走了。
　　说来也是蹊跷。这小凤和几个太太在家里打牌，去茅房的时候，好像被谁推了一把，脚下一滑摔了个大腚墩，就这样把腿摔断了。
　　吕大麻子打发人连夜把小凤送到松花江边的东津小镇，那里有个祖传的接骨医生，很有名气。他为了老婆的事折腾到天亮。
　　吕大麻子没精打采地回到警防大队。刚到大门口，看见孙大屁股手拿一个玻璃瓶子走了过来。
　　吕大麻子叫司机停车。他下了车，走到孙大屁股身边，往肥硕的大屁股上拍了一把，说：“这大屁股，稀暄。人不招人稀罕屁股招人稀罕。”
　　孙大屁股扭着大屁股说：“女人靠啥？一是脸蛋，二是屁股蛋，我好歹还占一样。”
　　“宝贝，干啥去？”吕大麻子嬉皮笑脸地问。
　　“家里的灯没油了，想弄点洋油。”
　　“给我吧。”吕大麻子接过玻璃瓶子递给司机，司机从车里放了一瓶汽油递到孙大屁股手中。
　　吕大麻子说：“这可是稀罕货，别忘了还我的情。”
　　“这好说。”孙大屁股把嘴对着吕大麻子的耳朵说了句悄悄句。说得吕大麻子眉开眼笑。
　　“那好，今晚就去你家，在家等我！”
　　“你不许使坏。”孙大屁股撅着嘴，像生气，又像卖萌。
　　“放心吧，今晚用真家伙，不用烧火棍。”吕大麻子嘿嘿地坏笑。
　　孙大屁股的嘴一撇，说：“那么大的官也没个正形。”
　　“对了，你赶紧回去，让孙小个子来警防大队找我。”吕大麻子突然有了主意。
　　“啥事？”
　　“好事！”
　　孙大屁股扭着大屁股回去了。路上逢人就大吵大嚷地说：“这不是吗，家里没洋油了，吕大队长给我弄了一瓶洋油，你看多清亮，这可是日本人用的稀罕货。”
　　按说，孙小个子和孙大屁股有一儿一女，若是和平常人家一样过日子也挺好的。孙大屁股偏偏喜好放荡，孙小个子又无论如何都管不住自己的老婆。孙小个子的爹妈在巴彦苏苏老家，看他们这样过日子，怕他们把孩子给带坏喽，就把两个孩子接走了。这样一来，孙大屁股就更是没收没管了。
　　阴险的吕大麻子回到警防大队，下令把李山夫妇放了。他这个坏鬼又想出了新的鬼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