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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第十二章

      这事说来话长。
      许柞的老家在山东。柞他爹许怀山和柞他娘带着柞儿这根独苗闯关东来到了张家湾。山里人实在,不欺生,反而还都挺照顾他们的。柞他爹和柞他娘年青力壮,又肯吃苦,几年的光景小日子就过起来了。他们把小马架子翻盖成三间草房,在山边上开垦了几亩荒地,还置了一挂马车,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但是两口子总有一块心病。许柞九岁的时候,和几个孩子淘气薅马尾巴,马一尥蹶子把他的腿给踢折了,从此成了瘸子。这年头娶媳妇难,好胳膊好腿长得溜光水滑的男人照样有不少打光棍的。许怀山和柞他娘生怕许柞说不上媳妇,老早就开始张罗,花在媒婆身上的钱不计其数。
      今年二月里,柞他娘晚上做了个好梦。她早晨起来和谁都不说话,生怕一开口把好梦说破,一个人闷着头翻箱倒柜,把压箱底的一块蓝色花洋布找出来拿在手上,直奔媒婆家。
      媒婆家姓姜,男的外号叫姜大嘞嘞。这人打小读过一些书,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派上用场,于是逢人就卖弄,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嘞嘞起来没完,而且这人说话不走心,嘞嘞来嘞嘞去,嘞嘞出犯禁的话自己也不知道。有一次,邻居家死了孩子,求他帮忙把死孩子弄出去埋了。人家正是孬糟的时候,他坐在人家炕上从古到今天南地北地嘞嘞死孩子的事,讲到周文王食仔肉的时候,邻居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说了句:“姜大哥回家歇着吧!”姜大嘞嘞正嘞嘞到兴头上,见邻居往出开他,不高兴了,临走扔下一句话:“你家再有这事别找我。”这一句话差一点儿把邻居气死。别看姜大嘞嘞不着调,他的老婆彩凤,却长了一张巧嘴,能说会道,死人也能说活了。她喜欢保媒拉纤,一来二去,成了张家湾的专职媒婆。村里人找彩凤保媒都背着“姜大嘞嘞”,怕他瞎搅和。
      柞他娘风风火火跑到姜家,媒婆刚起床,头没梳脸没洗,素面朝天。姜大嘞嘞还赖在被窝里睡懒觉。
      柞他娘不管不顾,进了门就嚷嚷:“彩凤嫂子你快看,俺翻箱子碰到这么一块花洋布,俺估摸给你做一件偏大襟衣裳正合适,快比量比量。”
      媒婆接过花洋布搭在自己身上,刚阴沉下来的脸立刻放出光芒。她说:“哟,还真挺好看的。”
      柞他娘说:“嗯,咋瞅都好看。人也好看。”
      “要不,你留着自己做吧。”媒婆假意推让,把花洋布递过来。
      柞他娘伸手去推,媒婆以为柞他娘伸手来接,急忙把递过来的手又缩了回去,把花洋布重新搭在胸前,努力收着凸起的肚子左瞅瞅右看看,舍不得放下。
      “哟!跟俺还客气,咱们谁跟谁呀!”柞他娘说话还带着很浓的山东口音,“俺要是想穿早穿了,俺就寻思,好的衣服穿俺身上那是白瞎了,整天喂猪做饭,哪能穿出好来?不像你,是上得台面的人。”
      媒婆的脸高兴得像一朵枯在枝头的菊花。她把布收起来,两手一拍,说:“对,我想起来了,在南埂有一个姑娘,可好了,你现在就回去让柞儿套车,我再跑一趟。”
      “能行?”柞他娘心里不托底。
      “你放心,这姑娘绝对是百里挑一没得说。这回我估摸八九不离十。”
      “那可没准!”姜大嘞嘞被堵在被窝里起不来,趴在被窝里搭话了,“找对像靠的是缘份。六十八岁黄花女,七十二岁做新郎,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十年休得同船渡,百年休得共枕眠。找啥样对像那是命,姜子牙能掐会算,娶了个吴氏扫把星,让他吃尽苦头,离婚的时候气得大骂,最毒妇人心;诸葛亮娶了丑妻黄月英,却是夫唱妇随珠联璧合;朱买臣娶了崔氏女,闹了个马前泼水,覆水难收;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到头来文君当垆,相如涤器,还是贫贱夫妻。找对像还得看般不般配,鱼找鱼,虾找虾,癞蛤蟆别总想吃天鹅肉……”
      “行了,别嘞嘞了!”彩凤嗷地一声打断了姜大嘞嘞的话,对柞他娘说,“别听他瞎嘞嘞,快回去套车吧,这回我保准让你们许家秋后娶媳妇。”
      柞儿娘抽出身子就往家跑。出门的时候隐约听见姜大嘞嘞说:“瘸腿巴叽……。”
      柞儿娘的脸正晴朗朗的,呱搭一下子布满了乌云。柞儿娘是个明事理的人,儿子的婚事是大事,自己受多大委屈都得憋在心里。
      其实媒婆心里早就有了底。
      铁骊是小兴安岭脚下一个很有名气的县城。日本人在这一带掠夺的木材都是依靠河流运送出山,然后在铁骊出河装火车运出去。从铁骊出山的大河有两条,一条是小呼兰河,一条是依吉密河。日本人流送木材主要靠这两条大河。两条河各有一个木材出河场,小呼兰河的出河场在铁骊县城南的南埂,依吉密河的出河场在北关。
      离南埂不远有个高丽屯。高丽屯住的不都是高丽人,也有汉人。屯子里有户汉人姓杨。杨家有个姑娘叫杨花。花儿长得漂亮,属于小家碧玉那一种。可惜这姑娘命运不济。前些年,杨家刚应下一门亲事,是一户有钱人家的少爷。还没过礼,少爷就被胡子绑了票,花了真金白银才赎了回来。这少爷身子骨娇贵,经不起折腾,回来就病倒了,好端端的就殁了。这家土财主人财两空,竟然迁怒到杨花身上,硬说杨花是望门克,拿了杨花的生辰八字找瞎子一算,果然要连克两个男人。这一下把杨花搞臭了,原本媒人踏破了门坎子,这一闹腾一个媒人都不登门了。岁月不饶人,一来二去姑娘的岁数就大了。那个年月,姑娘十七八岁就要嫁人了,要是二十三四岁还不出阁就成老姑娘了。弄得杨花的爹妈哥嫂都急眼了,不再指望杨花做摇钱树了,只要能嫁出去就行。
      这一天,张家湾的媒婆彩凤一进门,杨家人喜出望外。杨花的爹妈哥嫂凑到一起一嘀咕,很快便达成共识,这一回不管杨花同不同意,差不多就行。
      媒婆故意不说许柞腿瘸的事。只说许家的日子有多红火,许家人有多么多么的好。
      杨家人本来心虚,听说是这么好的人家自然求之不得。又听说许柞也来了,在外面看着马车,大人孩子都跑出来相姑爷。杨花也偷偷出来看了几眼。
      许柞偏腿坐在马车上,头戴一顶狐狸皮帽子,帽翅高高挽起来,露出红润的脸膛,身穿一件猞猁皮大衣,脚蹬一双新靰鞡,十分精神。
      杨花竟然动了真心,杨花的爹妈哥嫂也是满心欢喜。
      媒婆先报上许柞的生辰八字,见杨家人都吱吱唔唔吞吞吐吐,知道姑娘的岁数大了些,便说:“我都打听了,柞儿十八,杨花二十一,女大三抱金砖。”
      其实杨花二十三了,那叫女大五赛老母。
      杨家人顺坡下驴,异口同声说杨花二十一,就这样媒婆帮着杨家给杨花瞒了两岁。
      媒婆和许柞走的时候杨家给媒婆带了半车谢礼。
      婚事一来二去订下来了,准备秋后结婚。
      杨家刚开始还有些心虚,不敢多要彩礼,后来发现许柞腿瘸,自己的肩膀头立刻高了,狮子大开口,又要了二茬礼。杨花不甘心嫁给个瘸子,上了两回吊都没死了,也就死心塌地了。
      也该着许家要出事儿。春天里,许怀山打到一头公鹿。吕大麻子听说了,就派两个小警察来要鹿鞭。许怀山是典型的山东犟脾气,儿子要结婚了,正想着用鹿鞭给儿子壮阳,说啥也舍不得这根鹿鞭,于是得罪了吕大麻子。
      结婚那天,张家湾全村出动,欢天喜地。
      白桦经常走南闯北给人家做木匠活,接触的新鲜玩意儿比较多。他帮忙做了一顶花轿。做花轿的木料都是挑选最好的黄菠萝,木纹色彩像一朵朵彩云,十分漂亮。罩轿子的帷子选用的是上好的大红色彩绸,又光鲜又显富贵。张家湾的巧手女人都来帮忙,在花轿帷子上绣上喜鹊登梅、 丹凤朝阳和百子图,并且缀上金线和银线,看着十分喜庆。在做轿杆的时候白桦动了心思。一般小户人家都是两人抬轿。有钱人家是四人抬轿。当然还有八抬大轿,和十六人抬的龙舆凤辇。八抬大轿非富即贵,山里人比不了,但是张家湾的花轿怎么也不能太寒碜。听说大城市娶亲已经不坐轿,坐洋车,白桦索性赶个新潮不安轿杆,把花轿放在马车上,这样绝对不输有钱人家的四人抬花轿,又适合远道接亲。
      许家原本是打算让李大小做伴郎的,李大小殁了,只好让柳毛将就。柳毛啥都好,就是两桶黄龙鼻涕没收没管,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哧溜,哧溜,流出来,吸进去,搞得别人的鼻子也都像伤了风似的。柳毛妈拉着柳毛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逼着柳毛吭吭擤了半天鼻涕,还再三嘱咐柳毛一定要记着自己擤鼻涕,已经不是三岁孩子了,这回当伴郎下回就要当新郎了。弄得柳毛哭叽叽地说:“就怨你,给我生了这么个鼻子!”他扬着脸擎着鼻子,想控制住不流鼻涕,可是没过多大一会儿,鼻涕又出来了,哧溜——哧溜——,外甥打灯笼——照旧。
      李八门子和八门子媳妇也来随份子。李八门子还真的变了,虽然依旧少言寡语,但是已不再是总顺着眼皮任人随便捏咕的大面瓜了。他眼神横楞,脸色冷峻,看他那架式,谁再惹乎他,他就跟谁急。
      八门子媳妇的精神好了许多。她看着许柞兴高采烈地准备娶媳妇,心里想起大小儿和二小儿,躲进茅房里抹了半天眼泪。
      从张家湾到南埂少说也有五六十里。子时刚过,接亲的马车就出发了。
      许柞今天是新郎,不能自己赶车。车老板是一个敦敦实实的小老头儿。这小老头儿姓王,是许家的山东老乡,沾点儿屯亲,办事比较牢靠。许柞叫他王伯。王伯今天既当车老板又当大知客。听说娘家那边送亲的人多,王伯又帮忙找了一挂马车。车老板姓山,名叫山槐,是王伯的忘年交。
      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吕大麻子祸害女人把自己的身子掏空了。都说吃啥补啥。他以为许怀山会乖乖把鹿鞭给他,没想到山东子这么不识好歹,这让吕大麻子十分恼火。听说许家要娶媳妇,他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总琢磨着要狠狠地整一整许家。
      过了中秋节,眼看就要上大冻了,警备道工程告急,皇军又来催促招劳工的事。吕大麻子这个坏种就把许柞的名字给报上去了,正赶上许柞娶亲这天要把人带走。他本想带人直接到许家抓人,一想,还是在半路上等着许柞更好,省得老山东子跟他拼命。山东人习武的多,听说许怀山也会个三招五式,不是善茬。
      许家接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凯旋归来。娘家人和婆家人坐了满满两马车。两家亲戚初到一起,攀亲戚论亲家,开着荤的素的各种玩笑。这样的场合,越粉的玩笑越受欢迎,有嗓门亮的和着喇叭声唱起了东北小调十八摸,唱得大姑娘羞红了脸,唱得男人直咽唾沫。
      太阳升起一竿子高,接亲的队伍来到了北关开山口。这里有关东军的兵营和北关门嘴子警防所。接亲的队伍来到这里,不敢喧哗。两个车老板赶着两挂马车悄悄爬上了开山口。
      突然有人用手一指,惊恐地喊了一嗓子:“看!”
      一队满州国警察拦在路中间,为首的正是吕大麻子。
      王伯一看势头不对,硬着头皮拿起一包四色喜糖一溜小跑跑上前去,向吕大麻子深深鞠了一躬,说:“今天许家公子结婚,能遇到吕所长和众弟兄真是荣幸,请大家先吃喜糖,然后还请吕所长赏光,到许家喝杯喜酒。”
      吕大麻子白了一眼这个不起眼儿的小老头儿,嘿嘿冷笑,说:“是老王头儿啊,今天你是知客?”
      “正是小的。”王伯点头哈腰应着,“许家是外来户,亲戚朋友不多,就让我帮着张罗张罗。”
      “外来户!牛气得很!你看这花轿做的,多有气派,是不是喳呼得过了头?”
      “哪里,平头百姓哪敢喳呼,都是乡里乡亲帮忙瞎鼓弄,山沟里人没见识。”王伯一边说着,一边把糖发给众警察。
      “我也是山里人,咋地?说我没见识?”吕大麻子故意找茬使横。
      “哪里,哪里,是小的不会说话。”王伯急忙陪罪。
      “好了,我不跟你计较。”吕大麻子挺着肚子,扬着脸,看着马车上的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满脸的麻子在阳光下就像癞蛤蟆的肚皮,他用大拇指堵住一个鼻子眼儿,吭地一声从另一个鼻子眼儿里射出一股鼻涕,打扫完这个鼻孔又打扫那个鼻孔,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今天我是来请许大公子的,皇军刚发下来一个征招劳工名单,上面有许柞的名字,许柞可以为朝廷和皇军做事了,这是好事,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吗!”
      王伯一听,脸色立刻变了,不停地作揖,说:“吕所长,都是乡里乡亲,这可使不得。要不然就让许公子先把媳妇娶进门,有啥事你和许家再商量。”
      “皇军的事是耽搁得了的吗?”吕大麻子凶相毕露,眼珠子瞪起来,大手一挥,说,“上,把许柞逮喽。”
      王伯扑通跪在吕大麻子面前,哀求道:“吕所长,您就积点功德吧,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不管你和许家有什么过节儿都不能这么干呀!”
      “滚!”吕大麻子恼羞成怒,一脚把王伯踹倒在地。
      王伯见几个警察要去逮许柞,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拦住道路,嘴里急切地嚷着:“弟兄们,弟兄们,咱们都是中国人,千万别做损啊!”
      “找死是吧?”吕大麻子掏出了王八盒子。
      王伯扑倒在吕大麻子面前,紧紧抱住吕大麻子的腿,高声喊:“柞儿快跑!”
      “你好大的胆,敢挡皇军的差。”吕大麻子说着,将王八盒子顶在王伯的脑门上,“砰”的一声枪响,王伯应声倒地。
      许柞见王伯被打死了,疯了似地扑过来。吕大麻子把手一挥,警察们七手八脚把许柞按倒在地。许柞拼命地哭喊,“王伯!花!”
      这时候不论是娘家人还是婆家人,见警察把知客打死了,新郎又被抓了,知道好端端的婚礼被扰黄了,一个个撒腿就跑,娘家人往娘家跑,婆家人的路被堵住了,没路跑,跑出山口以后往山里跑,在山里绕个弯再跑回张家湾。杨花的哥哥要救杨花,被杨花的嫂子强拉硬拽给拖走了,丢下一乘花轿孤零零地坐在马车上。
      吕大麻子说:“去,把新娘子整出来,看看长啥样。新郎官当劳工,新娘子别闲着。”
      这些伪满警察呼啦啦把花轿车围上了。
      这时候,激怒了一个人。这人就是后面车上的小老板,王伯的忘年交山槐。别人都跑了,他没有跑。他从后面的马车上一步跃上花轿车,大鞭子一甩,“啪!”一个响鞭,高声喊:“驾!”
      这匹马是许家的马,虽然认生,但是这一鞭抽得够狠,马好像受了惊,竖起前蹄,一声嘶鸣,然后飞快地往前狂奔。
      众警察一看马车冲了过来,急忙让开。马车疾驰而过,眼看就要冲出开山口,迎面驶来一辆日本卡车。马车突然一个急转弯,虽然没有被卡车撞上,却被路边的石头垫翻了,花轿倒在了路基下。日本卡车并不管这里的事,日本司机骂了一声“八嘎”,停都没停,径直开走了。
      小老板高喊一声:“新娘子!快跑!”
      他奔过来救杨花。
      杨花在花轿里一边哭一边哆嗦。她真以为是自己的命不好,不仅克夫,还连累了别人。刚才吕大麻子的话她听得真真切切,已经萌生了拼个一死的念头。听小老板儿一声高喊,她从花轿里钻出来,见后面一群满州警察像一群公狗似地扑了过来,知道今天已经无法清清白白脱身,推开小老板伸过来的手,心一横,一头撞向路边的一块大石头,登时没了气。
      小老板见花儿已死,直接冲向扑过来的伪警察,“啪!啪!啪!”一阵马鞭响,直抽得伪警察东倒西歪,鬼哭狼嚎。小老板躲闪腾挪,马鞭一直在空中盘旋,见谁举枪鞭梢就会准确无误抽到谁,而且专抽脸,一抽脸就花,比刀划的要疼痛得多。这些警察也顾不得抓人了,大眼小眼都盯着悬在头上的马鞭,惟恐躲闪不及。小老板硬是用马鞭抽出一条路,径直向斜刺里跑去。那里是开山留下的立陡石崖,有三十多米高。
      吕大麻子喊:“看他往哪跑,抓活的,我要剥他的皮!”
      众警察见小老板往石崖上跑,又听吕大麻子喊抓活的,不开枪也不追,等着他跑不掉再乖乖回来。
      小老板已无路可逃,只好冲上石崖。
      常人登山攀岩,山石一定得牢固,起码得能擎住手脚,身体在石壁上要始终保持有三个固定的支撑点,随着手的抓、握、挂、抠、扒、捏、拉、推压、撑等动作,两腿外旋,大脚趾内侧贴近岩面,以脚踩支点维持身体重心,手指、手腕、手臂配合脚趾、脚腕以及大腿,使身体重心随着用力方向的不同而协调移动。手脚配合必须自如,不管哪个点出现问题都会滑脱。而这座石壁是采石留下的,被炸药一次次轰炸,说不准哪个支撑点是松动的,没有人敢徒手攀爬,也根本爬不上去。
      小老板眼下的形势更加严峻,有那么多支枪对着他,人贴在石壁上,没遮没拦,是最容易命中的活靶子,说不准哪个警察手指一动他就会没命。
      也是天可怜见儿。吕大麻子下令抓活的,就没有人敢让他死。警察们都以为,眼下不知死活的小老板就像掉进瓮中的老鼠,怎么蹦跶都没用,抓住他那是手掐把拿的事,索性都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把戏,没有人开枪,都在看热闹,等着他自己掉下来。
      这些人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小老板竟然身手不凡。他贴着几丈高的石壁游走自如。只见他运起轻功,手指轻抠岩缝跟鹰爪一般,梢一用力,便将身体提起,然后脚尖轻点石壁,整个人便向上纵去。他手指与脚尖交替用力,如同奔跑中的羚羊前腿与后腿交替运动,轻盈而飘逸,蹭,蹭,蹭,动作之快,让人眼花缭乱,即使这些满州警察真的开枪,也未必能打到他。但见些许流沙碎石在他身后滑落,人却逆流而上,转眼已到崖顶。
      众警察都看呆了。有人惊呼:“哇,高人啊!”
      吕大麻子在后面喊:“开枪呀!”
      众警察这才反应过来,噼里啪啦,子弹射向石壁。小老板儿已经翻越石壁不见人影。
      大闹开山口的车老板跑了,这让吕大麻子十分恼火。他把喽啰们狠狠地骂了一顿。众警察倒是开了眼长了见识,刚挨了骂就津津有味地谈论起这个车老板,你一句我一句的,兴趣蛮高,估计用不到两天这一带就都知道了有一个能徒手飞越北关开山口的高人。
      吕大麻子带着人刚要走,发现后面那挂马车底下还有一个人。
      这人就是伴郎柳毛。许柞被抓的时候柳毛吓得往后退,别人都跑了,他腿肚子转了筋跑不了,便一头钻到了马车底下,一直没敢出来。这会儿正像一只吓呆的鸡缩做一团,等着挨杀似的。他的两条黄龙鼻涕已经过了河竟浑然不觉。一个伪警察揪着他的耳朵把他从马车底下薅了出来。柳毛像杀鸡似地哭叫,哭叫声十分凄惨。
      吕大麻子搅了许家的婚礼,感觉出了一口恶气。他让喽啰押着许柞和柳毛,把他们俩送给关东军交差,又安排两个喽啰说:“去,把两挂马车弄回去。马伤了就送到伙房下汤锅,没伤就先养着。”
      有人问吕大麻子:“所长,两个死人咋办?”
      吕大麻子一甩袖子道:“这还用问,拖到乱死岗子上去。”
      北关出河场经常死人,山边的乱死岗子白骨成堆。
      挨马鞭抽的喽啰们夸张地在吕大麻子身边哼哼,想要点补赏。吕大麻子白楞白楞眼珠子,连个热乎屁都没放,自己带着两个亲信——一个是亲小舅子,一个是表小舅子,三个人寻欢做乐去了。
      挨了马鞭的喽啰们心里鼓着气,背地里嘀咕,“好端端地脸上被抽开花,作疤瘌是一定的了。因为公差毁了容连一点补偿都没有,这差事以后谁还愿意干?这回是挨抽长记性了,以后没啥好处的事可得躲远点儿。”
      有个没挨抽的说:“这回你们可露脸了,有人问起,就说是和世外高人交手时被抽的。”
      许柞和柳毛被送到劳工营,很快又被分到大山里修警备道的最前沿,碰巧路上遇到了榆树和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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