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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阑纪803年 七月八日 北朔

      到了七月,窗外的风明显大了起来。
      一年里天气最恶劣的时节,终于到来了。
      我撑着下颌坐在座位上,有些出神地看着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玻璃上。
      自从帮十七修过手臂之后,四月总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可他却反常地什么都没跟我说。
      不同于十三,十七这个人一直都没能查到什么信息。
      但从他的受教育程度和待人处事上看,背景应该不简单。
      想着心头不禁浮起一丝担忧,晚上回去还是试着问问看吧。
      四月天生双脚残疾,从小就整天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摆弄机器,性格一直比较孤僻。
      他如果不肯说,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突然震动起来的手机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低头看了一眼,是短信。
      屏幕上只有短短一行:午休到B栋架空层,东西带上。
      葵姐的动作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迅速。
      我从书包里找出一个厚厚的大信封塞进抽屉,顺便拿出了下一节课的课本。
      十三好奇地回过头,“你那是炸弹吗?”
      我无奈地道:“只是一些文件资料,我可是个良民……”
      “难怪闻不到味道。”她一脸遗憾。
      “你喜欢炸弹吗?”
      她开心地眯眯眼,“炸的时候很好玩,做的时候就有点费神了。”
      我不由一愣,“你还会做?”
      “只会做简易式的,精密爆破没来得及学。”她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脸颊。
      我的视线很自然地落在她脸颊和颈部那大片的烧伤痕迹上。
      她笑了笑,“这个不是炸伤啦,是不小心被硫酸泼的。”
      我微微皱起眉头,“应该很疼吧?”
      “当时十七很快就帮我处理好了,不严重。”
      她不高兴地扁扁嘴,“反正那个泼我硫酸的家伙也被我踹进井底,将剩下的一整车硫酸都倒下去了。”
      我心头不由打了个突,苦笑道:“你还真是不客气呢。”
      “还好吧,行动方便的话我才不会这么麻烦,早就一刀捅死了,那叫唤声吵得要命。”
      她一副稀松平常的口气。
      那神态让人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凉。
      上课铃适时地响起,她闻声转身坐正。
      我暗暗地松了口气。
      想从这个人嘴里套出信息,真的需要相当的心理素质。
      她就像是一脸好奇地撕下蜻蜓翅膀的孩子一般,单纯而残忍。

      午休时候,我按时下到架空层,却见一个高二男生早已候在那里。
      我笑着扬手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苏桓。”
      苏桓冷冷地回过头,递出一个牛皮纸的大信封,“东西拿来。”
      我与他交换了信封,取出内里的文件确认了一下,重新封上,“才短短几天,葵姐还真是厉害呢。”
      另一边他也已确认完毕,封好封口,闻言瞪了我一眼。
      苏葵是地下街的老大,负责维持地下街的秩序已有七年。
      她的一对双胞胎弟弟苏桓和苏恒作为她的直属手下,一般会负责这样与外界的交易和交流。
      地下街区并不受白夜管束,但由于从前签下的协议,多年来都相安无事。
      交接完成,我正欲转身离去,他却突然伸手拦住,“我个人想与你另做一笔交易。”
      我毫不犹豫地道:“我拒绝。”
      他目光一暗。
      我面无表情,“我说过了,我不会出售任何白夜内部的情报。”
      “不过是个情报贩子,在这表什么忠诚啊。”他一脸轻蔑地斜视着我。
      我微微一笑,“在别人的地头做生意,总得先保住小命。”
      “你就直说不想背叛朋友如何?”
      “我也没有否认啊。”
      颈上一凉,一柄短刀无声地贴上颈动脉。
      他的语气已然变得冰冷,双眼微微眯起,“你觉得,如果你死在这里,诺缇丽亚会有多大的损失呢?”
      我依然笑着,“损失更大的,是你们吧。”
      冰冷的刃锋又贴紧了几分。
      “你区区一个情报贩子,我们何愁找不到替代。”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是,我会让你们遭受足够的损失。”
      他用力地揪起我的头发,咬牙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微微扬起嘴角,“你不会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吧。”
      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我稍稍抬起下颌,微笑道:“如果你做好了让地下街区覆灭的准备,就砍下去吧。”
      他的脸微微有些扭曲,未及出声,头顶树上突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一段时间不见,你这小鬼头真是越长越讨厌呢。”
      我仰起头,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不知何时蹲在树上,打着哈欠睡眼惺忪。
      苏葵最为倚重的心腹,本名不详,通称小刀。
      小刀悄无声息地从树上跳下,一抬手就干脆利落地把苏桓敲晕在地,而后揪起他的衣领像垃圾一样拖在背后。
      苏桓在地下街区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却像小猫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就被放倒了。
      “抱歉啊,咱家小子不懂礼貌。”
      我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襟和头发,神情平静。
      “下次还是让苏恒来吧,虽然心思一样,但好歹不会直接动手。”
      小刀斜着眼打量了我一会儿,忽然抬手将我刚整理好的头发又揉得乱七八糟,一脸遗憾。
      “真是的,小时候明明很可爱的。”
      我抱着头退开两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指了指脖子,“伤口,记得处理,不然会发炎的。”
      说完,便拖着苏桓悠悠然地转身走了。
      我摸了一下脖子,皮肤被稍稍割开了一点,有点渗血。
      唉,让四月看见就麻烦了。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在摇了十三将近五分钟无果后,我正准备放弃,她却突然像惊醒一般猛然坐起。
      我无奈,“你别吓人啊。”
      她的表情少见地紧绷着,“我睡了多久?”
      “下午都没动过啦,老师喊都喊不醒。”
      她撑着桌子站起身,脚下似乎有些摇晃。
      “你这状况还是别上课了,去医务室吧。”
      “我去跟老师申请在一旁看。”
      意思就是怎么都不愿去医务室吧。
      我叹了口气,“你下楼梯小心点啊。”
      “知道啦。”
      她不再和平日那样脚步如飞,而是小心地一级一级往下走。
      我沉默地走在她背后。
      恶化的速度比估计的要迅速,她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下到一楼时,离上课铃响已没剩多少时间。
      身边经过的学生陆续开始跑了起来。
      我刚想出声提醒她别太靠边走,她已被重重一撞,一跤摔倒在花坛里。
      撞倒她的学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她从地上拉起,一边不停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拍了拍身上的泥,笑着挥挥手,“没事啦,是我没站稳。”
      那人见她并无大碍,又赶着上课,多说了两句抱歉,就转身跑开了。
      我两步赶上,“你看你的手!”
      她一愣,似是才发现一般,有些意外地抬起流血的手臂。
      应该是不小心被破损的瓷砖割到了,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血却已然泱泱地从指间渗出。
      本来,像这样的浅表割伤不可能会流那么多的血……
      三秒后,我突然明白过来,忙撤出背包里的毛巾迅速裹住伤口,一把拉过她,“马上去医务室。”
      她皱了一下眉头,但似乎也感觉到了状况的严重性,终还是没有再挣扎。
      到达医务室的时候,整条毛巾都已经被鲜血浸透。
      校医的脸色也有些发白,急忙从柜中翻出止血剂。
      在包扎的过程中,她已然支撑不住沉沉睡去,脸因失血而显得分外苍白。
      校医微微松了口气,收拾好药和用具,轻轻道:“凝血功能下降得很严重,要让她尽快去医院检查。”
      “我会转告的。”
      “我就在外面坐着,有什么事马上喊我。”
      我点点头,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等了二十多分钟,下课铃打响,我在她手机里找到十七的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头传来十七低沉的声音,“怎么了?”
      我迟疑了一下,尽量保持语气平和,“我是北朔,十三现在在医务室,你能来接她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他淡淡道:“我知道了。”

      五分钟不到,他就来到了医务室,看见躺在床上的十三,隐约皱了一下眉头。
      “出什么事了?”
      我简单地将经过陈述了一遍,顺带转达了校医的话。
      他一言不发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起,我就有点怕他。
      那沉静而幽暗的目光,仿佛一眼就把人从里到外看了个透。
      我尽量语气平和地说完,随之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微微颔首,淡淡地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我笑了笑,“不用介意。”
      而后转过身,推门离开了医务室。

      到家的时间比往常晚了些许。
      我一边关上家门,一边冲屋里喊了一声,“四月,我回来了!”
      没有回应,客厅里静悄悄的。
      多半是还待在地下室里吧。
      我径直走到厨房开始做饭。
      刚洗好菜,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轮椅的声音。
      我回过头,“饭还要一会儿哦,先去客厅等一下。”
      他仰头看我一眼,立时又垂下目光,犹豫了一下,沉默地点点头。
      见状,我很快地关上水擦干手,走到轮椅前,蹲下身看着他,“怎么啦?”
      他迟疑着,好一会儿,才有些吃力地开口,“我觉得……老爸可能……还活着……”
      我猛地全身一震。
      父亲失踪已经四年了,无论我们怎么调查都音讯全无。
      虽然不曾说出口,但其实我们在心里都认为,他应该已经死了。
      一秒后,我迅速冷静下来,轻声问道:“和十七有关吗?”
      “他的义肢和义眼……是老爸做的……上面还有新近调整的痕迹。”
      他用力地攥着衣摆,双手微微颤抖着。
      幽影吗,难怪几年来什么都查不到。
      我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看来他应该是被幽影绑架去做研发了,这件事能先交给我吗?”
      他垂着脑袋,点点头,小声道:“我谁都没说,也没动手去查。”
      我轻轻地握住他颤抖的双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幽影并不是一个能以常理揣度的组织,在情况未明之际,绝不能让他涉险。
      他稍稍抬起目光,忽地瞥见我脖子上的创可贴,不由一怔,“脖子……”
      我立时回过神来,未及开口掩饰,他已经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那个家伙……”
      “别、别冲动,挂他几科就好了,好吗?”
      我有些慌张地拍着他的头安抚道,心中不由捏了一把汗。
      他不满地瞪着我,“要全部挂掉!”
      “好好好,都挂掉,让他补考……你要的地下街杀手雇佣资料在我书包里,你先进去看看吧,等我把饭做好。”
      我苦笑着,赶忙转移了话题。
      他瞪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低下头,乖乖摇着轮椅到客厅去了。
      我松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按着脖子上的伤口,静静地看着他小小的背影。
      平素都是在安静地摆弄机械和电脑的四月,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那样大声讲话。
      不成器的我,还真是老让他担心呢。
      我站起身,转头沉默地看着已然一片漆黑的窗外。
      四年来,一直杳无音讯的父亲。
      历史长达数百年的神秘组织,幽影。
      夜色,就像不见底的深渊般将思绪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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