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线》北海倾心

85、第八十五章 光荣之路（4）

　　路边吹着沁凉的夜风，等车的时候陈斯年坐在消防栓上，对着头顶的路灯光晃了下手腕上的小金镯。尺寸是调整过的，大小正合适，指尖细细摩挲着里面刀刻的痕迹。
　　“所以……真是你赢来的？”
　　“手镯是赢的，给你的小金锁是掏钱买的。”

　　第二次骰宝，她押双，他单。
　　结果盅盖开……一三六——十，双，又是她赢。
　　这次“地中海”老板都笑了，说陈斯锐手气从没这么臭过，上次来这里买了一把筹码，玩了半宿，一把没输，最后用手上的筹码换了个手镯。
　　“真的假的？”不怪她惊讶，是真不知道他还这么会玩。
　　“那能怎么办？在你这里，我就从没赢过。”这点除了你，没人更清楚。
　　陈斯锐半蹲下替她挡住风口，发梢正好竖在她眼前左飘右晃，她想去伸手摸一下，忽然手机响了，陈斯锐伸直了右腿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是袁秋打来的。接通听了半分钟，脸色无意识的沉了下去。
　　莫名提了下心……“怎么了？”
　　刚说完，她的手机也响了，听筒里传来澹雅的声音：“彭指导坐陈东阳的车出了事故，现在两人都在医院里。”

　　陈东阳带着彭指导去祭拜彭师母，回程的路上出了意外，虽然都没生命危险，但彭指导原本就有伤病在身，又撞在了腿上，一进医院就进了手术室，直到晚上才被推出来，陈东阳的情况比彭指导更严重，到现在麻药还没过，人还没醒过来。
　　澹雅是第一个接到消息的，医院从陈东阳手机上找到她的电话，陈斯锐去了彭指导病房，她在走廊里等到澹雅交完医药费回来。
　　“医生怎么说？情况怎么样了？”
　　澹雅在长椅上坐上，放下包，把化验单给她看：“还算幸运，除了脑震荡、肋骨骨裂、胳膊骨折，其他没什么大事，等醒过来就差不多稳定了。”
　　“这还叫没什么事呢？”有点不明白她怎么就这么大的心，“通知他父母了吗？”
　　“没有，他父母年纪大，身体都不太好，暂时还是别让他们知道了……你别盯着我看，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医院怎么会把电话打给你呢？”除非经常通话的联系人，要么就在手机里有别称或者排在通讯录第一位。
　　“你想说什么？”澹雅有些抻不住了。
　　“你、你们……”想了想还是不说了，虽然她妈一再让她打探情况，但澹雅是什么人，她的事哪用得着别人插手，“算了，你的事随便你怎么样，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听，费那唇舌干嘛？”
　　病房门开了，护士出来找家属：“病人醒了，家属可以进去了。”
　　澹雅本来听说没事就要走，隔着门口看了一眼病房后到底还是进去了，陈斯年到嘴边的劝说都省了。她表姐只是外表看着冷漠不近人情，内心的柔软也不比别人少。

　　陈斯锐过来的时候就见陈斯年紧贴着病房门，偷偷摸摸的顺着玻璃往里打量，有人站在后面盯了一会儿都没注意，直到护士经过悄悄看他们热闹，陈斯年才回过神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我一跳。”她生怕弄出点动静影响里面的两人，拉着他隔开一段距离，“彭指导没事儿吧？”
　　“腿严重点，还得好好休养。”
　　“没事就好。”
　　“陈东阳病房，你往里看什么呢？”他说着想往里进，陈斯年赶紧拽住胳膊拉回去：“我表姐在里面，你先别进去。”
　　陈斯锐又退回去，在走廊里等着，顺便给特别来“路过”的三个小护士签了名，陈斯年也同时接受了小护士“八卦目光”的洗礼……等周围终于清净了，病房门仍旧紧闭着。
　　“我的设计工作室是澹雅投资的，刚开始没什么生意，几乎有一半的客户都是陈东阳介绍来的，总觉得挺不好意思。”不用想也知道，陈东阳会帮她都是冲着澹雅来的。
　　“陈东阳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再说就算是还人情他也不希望你来还。”陈斯年向来对别人推心置腹惯了，朋友有什么难处恨不得倾力相帮，更可况还是给了她好处的，想让她忘了都难，这他也理解，“所以你就为了这个想撮合他们？”
　　“也不是……”陈斯年摇着头，给他分析，“感情这回事又不是对等的，你给了我多少我就能还给你多少，也不能为了一点好处就把澹雅给卖了……我就是觉得他们俩还没完，你看像澹雅那么不曾为爱情所动容的人，能为了一个人冲动的去结婚，可见感情有多深，就算离婚后过了这么长时间连找个男朋友的意愿都没有，也从来不跟身边人提及，其实心里还是放不下的。”
　　像表姐这种人对待感情有两个极端，要不不爱，要么爱到骨子里，感情的牢笼一旦打开就会彻底把自己困进去，别人转身潇潇洒洒，只有她拖着心里的负累步履维艰。
　　她不想重蹈覆辙，理智上说着放手，感情上又做不到，外面表现的冷情冷性，毫无畏惧，是骗外人，也想骗过自己。
　　人们常说，喝酒喝到八分醉，爱人爱到七分满，可现实里，哪一个不是喝酒喝到吐，爱人爱到哭？
　　只是酒醒了，还是回不到从前。

　　陈东阳和澹雅在医院之后的第二次见面是在陈斯年与陈斯锐的订婚酒席上，饭桌上酒过三巡，喝的七七八八，施许东说着头晕喝完三杯酒就走了，杜阮和古宁包了吃的去看大牛，林之路过替曾燕捎了句话又赶着回了训练基地，到最后所有人都走了，陈东阳吊着一只胳膊捂着胸口从医院偷跑出来。
　　陈斯年把父母送到车上回来，正好看见澹雅被挡在门口，陈东阳病号服外套了件衣服，只剩一只胳膊使劲儿拉扯着澹雅不让走，眼看两人快要打起来了，刚想过去就被陈斯锐挡了回去。
　　“他们自己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你就别去掺和了。”
　　她想想也对，但还有一茬：“澹雅可是练过几年散打的，惹急了她我怕陈东阳现在这样不经打呀。”
　　“再怎么样陈东阳也是个男人，就算不经打也是他愿意受，你就别瞎操心了。”陈斯锐好笑，干脆利索的把她按进车里，扣上安全带。
　　两人先去医院看了彭指导，又顺路开上高架，去墓园祭拜了陈斯锐的亲生父母和杨母。从江布拉克回来后一直想找个时间，在结婚之前正式来一趟，只是后来又出国回国的没找出时间来，这次终于也算是圆了一个念想。

　　回程的时候已是暮色将暗，天边最后一线夕阳被残云掩下去，暗沉浮上来，卷着水汽倾覆而至，车前灯映照着，细密的雨丝像不间断流动的金线，在沉寂的夜幕里跳跃、闪现。
　　音响里单曲循环着《Every moment of my life 》，陈斯年眯着眼睛，靠着车椅背，听着熟悉的旋律，夹杂着雨声，每一个单词都被一滴雨水淋进了心里。
　　上一次跟着他来祭拜他父母的时候也是漫天的雨，回去的路上她不知道说错了哪句话惹得他冷言冷语，生怕他趁着心情不好把她丢到半路上，虽然也不大可能会有这回事儿……但也不敢再多说，一直闷不吭声的抻着，直到医院楼下，他冒着雨去车外抽烟，又回车里将满身的水蹭在她身上、脸上，到处都是……
　　那天的雨下了一整夜，却一点都不孤单，也不冷。
　　“你现在心情好吗？”
　　陈斯锐一下没理解，回头看她。
　　“你以前说你不喜欢下雨天。”
　　他仔细想了想，想起来了：“没这回事儿。”
　　纯粹敷衍，想找个说词而已。
　　好吧……又是哄她的。一回气，二回急，三回揭竿而起，四回五回已经“麻木”了……
　　还有一件事她还记得，一直想问：“那天在医院里，杨叔叔和我说以前带你去祭拜父母的时候，听你说过我的名字？那是什么时候？你多大？”
　　他想了想，小学？初中？差不多。
　　过了红绿灯，陈斯锐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雨刷器也停了，雨水淋在车前窗上瞬间挡住了视线，胳膊越过中控，陈斯年心脏立刻闪了一下，然而他只是从她椅背后面的兜里摸出一本字典，里面掉出来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小纸片，递给她。
　　“这是什么？”
　　“婚书。”
　　……
　　小学生用的图画本上的白纸，用五颜六色的彩笔画着“新郎”“新娘”，“新郎”穿着黑得看不出是西服的“西服”，“新娘”头上画着比身子还要长两倍的“头纱”，最上面“婚书”的“婚”不会写用拼音代替，下面还用红黄蓝三个颜色的笔写着：陈斯年愿意嫁给陈斯锐。
　　还有当时两人用红笔涂了手指头按下的“手印”为证。

　　……
　　七八岁的小女孩最喜欢玩过家家的游戏，她当“妈妈”，他是“爸爸”，房间里大大小小的洋娃娃都是他们的“孩子”，那时候陈斯年拖着百般不情愿的陈斯锐，每次都能玩一整天。

　　“你都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把这个留着？”她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好，她也给自己画了一张，只不过当天游戏没玩完就扔了。
　　“想娶你自然得留着凭据。”
　　她知道他心思深沉老练，但也没想到深到这个程度，用手背抹下去不知道是笑出来的还是感动的自己冒出来的眼泪，又去看那张纸，画的简直是太丑了……“鼻子都是歪的，还有衣服，这都是什么衣服，你的领带是这样的吗？也太难看了。”
　　“再丑也是你画的。”陈斯锐忍不住笑着把“婚书”收回去，放回字典里，带她下车逛商店。
　　长大后还是头一次两人一次逛商场，他给她看中的衣服都是各种小裙子，要么连衣裙要么半身裙，指着一件藕粉色的连身裙执意要让售货员拿下来给她试，陈斯年差点被他的直男审美气哭。
　　被人围着看了一圈热闹后买了两件白衬衣，一人一件，明天领证穿，曾燕说上镜好看，陈斯年给他到处找大号衬衣的时候陈斯锐竟然又回去把那件藕粉色连衣裙买了……
　　“看你穿着挺可爱，像个小姑娘似的。”
　　本来挺气的，一下子乐了……“我本来就是小姑娘。”
　　“对，你说是就是。”
　　陈斯锐顺着她，拿钥匙开了新房的门。
　　毛坯房还没开始动工，灯也还没装，只靠一束手电筒的光照着，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从客厅、厨房、卧室、洗手间，最后到阳台上，她拉着他坐在地上，背靠着窗玻璃，用手电筒照着亲自设计的图纸，从电视墙的材质到大理石的花纹，每一个角落都细致的给他讲解。
　　“厨房的整体橱柜我专门设计订做的加高款，底下有抽屉一样的增高台，我做饭的时候可以拖出来站在上面，你用的时候再推进去，这个设计是我当初在国外给一家模特公司做的方案，没想到最后用到自己家里了。”想当初她可是耗费了不少心力……
　　“还有，”她点着图纸上好几处，“所有的门框我都加高了，玄关的鞋柜也增高了二十厘米，洗手间的全身镜也是加长的，沙发也是，不然你腿肯定伸不开……你看这个双人床，我算着卧室的面积，订了最大号的特制床，保证你在上面翻两圈儿都掉不下去，对了还有书桌和桌椅都是可以升降调节高度的，我们俩都能用，不过卧室放不下了，我打算放在客厅那边儿，那里，你觉得呢？”她伸手冲左前方的角落里指了下……
　　手停在半空中忽然被另一只手握住了，近在咫尺的目光沉在暗影里，隐隐压抑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怎么了？”
　　陈斯锐沉默了会儿，用了很轻的声音：“不想委屈了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一时没能明白。
　　“等攒够了钱我们换大房子。”从前许给你的都会有。
　　陈斯年静了两秒钟，忽然明白了，忽然也笑开：“对我来说，就算是住在从前的租住房里也没什么，如果想住大房子我自己也能买，但我想要的家只有你能给……还有啊房间小家务活儿也少，收拾起来也省事儿啊，你知道我自由散漫惯了，最不爱干活儿了，曾燕家快要装修好了，每天都在跟我抱怨上下两层打扫卫生快把腰都累断了……”
　　陈斯年喋喋不休的拿曾燕来取笑调侃，陈斯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摸出来那个装小金镯的四方手工盒子，里面海绵夹层底下藏了一枚素戒。
　　在澳门那晚临走前她路过柜台时冲着这枚戒指多看了几眼，此时拿在陈斯锐手中已经刻上了她的名字。
　　“愿不愿意嫁给我？”
　　“……怎么又跟我求婚？”不是已经求过一次婚了吗？
　　“那次不算，说过下次再给你补上一枚求婚戒指。”
　　背后，隔着一层玻璃，窗外的夜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了起来，一束昏黄的灯光照在脚下，她把两只脚搭在他膝盖上，头靠在肩膀上，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陈斯锐摸索着找到她的无名指，她还没答应求婚戒指就已经套了上去。
　　“我不是答应你一次了吗？”
　　“再答应我一次，愿不愿意？”声音像是浸了雨水，沉得发涩。
　　她从他肩膀上抬起眼看着他有些模糊的下巴线条，又低下头去：“好，我愿意。”

　　“啪嗒”——手电筒唯一的光源消失了，瞬间袭来的黑暗里，他往下退，温热的呼吸一并向她靠近，当鼻尖相触，呼吸杂糅的时候，互相碰撞的唇成了周身上下唯一残存的触觉。
　　“谢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黑暗中，陈斯锐转开脸，手背压在眼睛上，停了好一会儿，谁也没看到指缝间沾染的水光，就像有些话只能放在心里，除了“谢谢”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曾经，喜欢陈斯年之前没什么追求和理想，也没什么想要的，人生得过且过，后来喜欢了心里唯一的念想也成了她，从此以后，她成了他站在球场上的动力和鼓舞，跌落人生低谷时，她是他不想输的缘由，因为有信念支撑，才能不顾一切得失往前走。
　　所有的冠军都有她的参与，所有的荣誉，都有她的一半。
　　他可以一无所有，只有她是他唯一的“输不起”。

　　多想说，陈斯年，你可知道？
　　这辈子，再也没有像你这么一个人，出现在自己漫长的生命中，从小到大，贯穿一生，所以就算跋涉千里也想找回你。从前，时间是一年一年过，往后有你，日子才是一天一天过。
　　陈斯年，你可知道？
　　山河有界限，爱你的心无垠。

　　——

　　“I would travel cross the great lakes to get to where you are .
　　And even if forever would not be to far .
　　So baby when you ask me .
　　To be the leading lady by your side
　　I promised to love you every moment of my life .”

　　“何止爱你终生。
　　——陈斯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