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线》北海倾心

74、第七十四章 幕后英雄（4）

　　最后半节课没上完，从校门口打了车直奔车站，结果巴士晚了半个多小时才启程。
　　事情就是这么不巧，陈斯锐原本安排好的周六手术忽然提前了一天，本来第二天的机票都订好了，想临时改签又没有最近的一趟航班，最后只能赶来坐巴士去纽约。
　　前座有婴儿在闹，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她从心底里觉得慌乱，想给他打个电话又不确定是不是还在手术，只能一条接一条的发微信。
　　巴士颠簸了几个小时，最后到达纽约市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等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早已经结束了，隔离室也过了探望时间，跟医生确认手术很成功后，隔着玻璃手舞足蹈的跟他挥了十分钟手，话不能说，隔着十几米远只能干看着，最后护士路过把她请走了。

　　陈斯年刚复学课业忙，就连周末的两天时间也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在纽约留了两天，幸好星期天晚上陈斯锐被推出了隔离室。
　　飞机就在两个小时后，就算还有护士医生都在看着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一会儿就要坐飞机回去，不能和你说太长时间。”想去握一下他的手，可手背又扎着针，那边胳膊护士在给量血压。
　　手足无措的时候他抬起胳膊来，她不自觉的就把手伸了过去，被他握住了垫在了床上，手心的汗全都蹭在了手背上。
　　“打着针呢，你别乱动。”
　　陈斯锐笑得很随意：“反正有护士在，大不了再扎一针。”但是现在不拉拉她的手，估计往后一两个星期再没机会了。
　　护士纵然听不懂汉语，但看向他们的目光百般暧昧，之前两天陈斯年天天在隔离室外等着，对于他们的关系自然了然于心。
　　最后，护士和医生检查完离开了，只剩下两个人，陈斯年算着时间，最晚还有多久就要走……忽然间门被推开一道缝，正要进来的莫非看见他们一下又收住了脚，说了声“你们聊，我再去转一圈”，接着，门又关紧了。
　　“你认识的？”看不认识，问了句。
　　“对。”
　　陈斯锐没多说，她也不在意：“刚回校课程挺多的，我已经推迟了两个星期才入学，现在也不好请假，所以下周末不一定能过来。”
　　最后走的时候，把他手机从充电器上拔下来，连同削好了的苹果一起递给他。

　　莫非在门外走廊上等着，看陈斯年出来走了才再次推门进去。
　　陈斯锐等着开机的时候听见声响，抬了下眼：“你笑什么？”
　　莫非看了眼桌上的苹果皮，冲着门口抬了抬下巴：“没什么，第一次看见本人，感觉挺不符合你风格。”
　　“那在你眼里，怎么样才算是我的风格？”陈斯锐点开微信，星期五傍晚，陈斯年坐在巴士上，用车窗作背景，发给他一张自拍照。
　　额前碎发夹到了头顶上，露出了光滑的额头，跟那天在隔离室里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一样。

　　反倒是他的随口一问，把莫非问住了。
　　他往后靠在单人沙发上，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床上看手机的人……怎么说呢？也说不上来，曾经开玩笑的时候也想过，什么样的人适合跟他在一起，以前觉得他对谁都没感情，谁也不放在心上，谁都不当回事，他琢磨了一圈，知性优雅的，或者豁达透彻独立自主的……最后觉得这样的人大概就不应该结婚……直到今天看见正主，会是他从没敢想象过的类型，但最后仔细一琢磨，跟他的人一样，剑走偏锋。
　　正因为想不到，或许才是最适合的那个。

　　***

　　离开纽约之后的第一个周末陈斯年挪不开时间，第二个周末才又坐飞机去医院。
　　陈斯锐作为运动员，身体底子好，做完手术比普通人恢复的更快，经过半个月已经能慢慢下地活动了。
　　陈斯年推开病房门，恰巧莫非也在。第一次见面没来得及，这次才跟她说了第一句话：“老三女朋友，久仰大名。”
　　然后，第二句才是自我介绍：“叫我莫非就行，跟他认识很多年了。”莫非歪了一下头，笑着指了下病床上的人。
　　莫非是来给陈斯锐送午饭的，跟陈斯年说完话立刻就走了。
　　陈斯锐在医院里吃的饭都是明叔做好了再让莫非送来，本来不肯，但是明叔执意，天天往这里送排骨汤和鱼汤，陈斯年还以为是从中餐馆订的餐。
　　“下午带你去个地方。”陈斯锐拉她过来床边坐着，她伸手去碰他的头发，感觉根根扎手。
　　“哪呀？”头一次摸男人的寸头，手感不怎么舒服，“怎么又剃得这么短了？”从去年在纽约见到他之后，头发一次比一次短，就没见长长过。
　　“去了你就知道了……让护士给剃的，方便洗头。”
　　本来也不长，已经够方便的了……
　　“是不好看？”他自己伸手摸了一下圆溜溜的头顶，对于什么发型并不怎么在意，这么短挺好，洗完擦一下就干了，“不爱用吹风机，小姑娘用的东西。”
　　吹风机……怎么就小姑娘用的了？
　　“照你这么说，男人就不能用吹风机了？”
　　“不是男人不能用，是我不喜欢，麻烦。”他笑她怎么这么爱较真儿。
　　难怪曾燕说他钢铁直男，现在这发型，简直了，更像……

　　两人说着话，不知怎么的就扯远了，倒是想起莫非，也是一样的板寸头，难怪两人是朋友……“你跟我说说莫非吧？”
　　其实吸引她的是“莫非”这个名字，记得很早的时候从陈彦博家里的体育杂志上看到过一篇对他的采访，网上对“莫非”这个名字的标榜是“国内街球第一人”，从小学习篮球，一手球技玩得出神入化，却因为没有身高臂展先天优势，辗转多年，到三十多岁的年纪也没能打进职业联赛，在街球圈声名赫赫，既受人追捧也被人诟病。
　　“所以他就是打街球挺有名的那个莫非？”她和多数人一样，只听说过名字，没见过人。
　　听见陈斯锐确定的回答，又问了一句：“你们怎么认识的？没什么……就是好奇，我堂叔说他挺厉害的，也有能力，不像外界说的只会打花球，就是在国内没机会。”
　　他说：“那年离开长城之前，在波士顿打街球的时候碰上的。”
　　“是杨叔叔住院的那时候？”记得施许东说过，那会儿他为了挣钱跑去国外跟别人打街球。

　　门被敲了两声，护士进来检查换药，测完了体温血压，叮嘱好好休息，最后出去关了门，陈斯锐才点了头，说是。
　　“那你为什么非要去波士顿？”她问。
　　“你说呢？”还能为什么？陈斯锐笑起来，都到这会儿了，还跟他“明知故问”。

　　陈斯年脸上是笑着的，心里却忽然有些酸楚，这种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只有自己知道，却又表现不出来，唯一的方法就是往他身边靠过去，已经挤身到床上，小心避开他的腿。气氛有点热，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搂着脖子差点碰上去的时候门口忽然又响了……
　　护士这次来拿忘在这里的血压计……
　　不知道国外的护士是不是都这么负责，一趟一趟来的格外勤，如果是在国内，她肯定有理由相信护士是在“滥用职权”。
　　为了“躲避”年轻的小护士再来查房，陈斯锐坐在轮椅上被她推到了楼下，在小花园里转了一圈，然后打了辆车，陈斯锐跟司机报了一个她从没去过的目的地。

　　四十分钟后，车停下，这里距市中心有些距离，但不算偏僻。
　　“篮球训练营？”门口的牌子是新挂上去的，红蓝相间的油漆也是新的，标着英文。
　　“原来是个老校区，翻新了一遍。”这里刚完工，只有警卫室开着门，但是看门的人大概出去了，陈斯锐直接拿卡刷了一下开了大门。
　　远远的有人叫了一声“Chen”，说话的人一路小跑着过来，扶着眼镜笑着用英语说：“好久不见，我听Key说了你手术的事，怎么样，还好吗？”
　　“没问题。”陈斯锐客气的跟他碰了一拳头。
　　对方大概也是球员，很高，跟陈斯锐很熟，见他坐在轮椅上，立刻问用不用帮忙。
　　陈斯锐笑着回头看陈斯年：“我未婚妻在。”
　　对方闻言立刻恍然大笑：“我看过你的退役宣言，一直好奇你心中的那个四号姑娘，没想到会是这么可爱美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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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一次这么当面被赤裸裸的夸赞，陈斯年实在不好意思，幸好没说几句话对方就走了，要不怎么说外国人就这点不好呢，太热情开放。

　　这里占地面积很大，户外并列着刷了漆的篮球场，每一个篮球场都是不一样的颜色，总体放眼望去，涂得五彩缤纷、五颜六色的……像极了印象当中的美国原始街球风格。
　　“刚才那个人也是打篮球的吗？”把轮椅推到球场边树荫下，她坐在休息的长椅上，把想知道的问出来。
　　陈斯锐点头说：“他是职业运动员，以前在JE打过外援，现在退役了，也一直致力于青少年篮球发展，这家青训营也有他的加盟。”
　　“这里是你创办的？”其实在门口看他刷卡开门的时候就猜到了。
　　“不止我自己，这里的设备和资金不是我一个人能凑起来的。”四号球馆里学篮球的大小孩子越来越多，想办个像国内一样正式的青训营是一直以来的想法，“记得洛克公园地下球馆旁边的小酒吧吗？”
　　“记得。”那是第一次在纽约跟他见面说话的地方。
　　“那里的酒吧老板叫Key，最开始是跟他一起创办的，后来尼西……就是刚才那个人找了不少曾经的球友，来当教练。”

　　远处，两栋建筑是刚翻新过的，刷了朱红色的墙漆，那是和篮球一样的颜色，望着犹如涂鸦般缭乱的球场，她感叹着：“我喜欢这里的球场，让我想起《绝杀慕尼黑》里前苏联队员在纽约打街球的情景。”
　　她回忆着那时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他说的：“那个四号球馆在哪儿啊？我都没听你提过。”
　　“那是想带你去的第二个地方。”他说。

　　出租车再次停下，明叔又在门口抽烟，这次见车门开了，上前就把人接住了，看到陈斯年脸上笑得好比看见了自家闺女。
　　桌上，热茶是才泡好的，一杯一杯给陈斯年添，陈斯锐一回来就被一帮半大少年围在了球场上，不停地用各种声音的英语叫着“三哥”“三哥”……各种喊叫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杂七杂八，异常兴奋。
　　“早前听莫非说小锐找女朋友了我还不怎么信，还以为他又框我呢。”明叔笑着跟她说，“不是我不信，是你不知道，我认识他也不少年了，从没听他提过任何一个女孩子，我也问过不少次，每次都敷衍我说不急，现在倒是，说找就找了……”
　　明叔又调侃了几句，见她一直留心外面的动静，索性去把门开了，房间门正对着，把半个球场尽收眼底。
　　“这里的孩子不少都是他教过的，”明叔解释说，“大多都是家里条件不好，又一心喜欢打篮球的孩子，没机会去外面学篮球就到这里，免费教免费学……这里原本是个废弃的篮球馆，有不少孩子找过来打球，后来要拆除的时候小锐把这里租了下来，好好修整了一下，让那些喜欢篮球的孩子能继续有个打球的地方，也一直在教他们打球。”

　　晚上，明叔做了一大桌饭，吃完排骨汤陈斯年帮忙收拾厨房的时候，又听明叔说起来，儿子在国外定居，老伴儿又去得早，怕他在国内没人照应就把他接了过来，但人生地不熟的干呆着也呆不住，想找点事做，奈何语言又不通，幸亏陈斯锐让他在这里管理球场做做饭。
　　“给我的钱不少，还一年比一年高，我拿着么多钱也干不了多少活，真是受之有愧，除了买点鱼肉做点好的给他，不知道还能干点什么。”明叔叹口气，“他呀，是个重感情的人，是个很好的人，姑娘你跟他结婚，不会吃亏。”

　　这天晚上陈斯锐没再回医院，陈斯年也留在了四号球馆的单人房里。
　　陈斯锐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陈斯年洗了澡躺在床上，这个角度正好看见墙上的吉他，她让陈斯锐拿下来，自己一直嘴里说着喜欢吉他，但真实触碰过的时候少之又少。
　　“这是你的？”她很是好奇的问。
　　“你去上学第一年生日的时候，在波士顿街边买的，本来打算当生日礼物送给你。”
　　陈斯锐在床边坐下，背靠着床头，紧贴着她，陈斯年时刻注意着不敢碰到他的腿，把左手伸到他面前：“不是已经准备手表了吗？你怎么这么喜欢送礼物……”
　　他笑：“没办法，谁让我那时候看到吉他就想到你。”
　　那时在街头女艺人面前停了半个多小时，魔怔了一样，脑子里想的全是她，最后用身上仅剩的几天住宿钱买了一把吉他。

　　“我记得以前在波士顿，施许东跟我说过你有次喝多唱了半首粤语歌，你再唱给我听听，我听过你弹冬不拉，但还从没听过你弹吉他呢。”她蹭着床坐起来，跟他一样背贴床头，想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但又够不到，只能改为靠着胳膊。
　　“你当时唱的是什么？”
　　陈斯锐摸着音弦，艰难回忆着，最后无果：“那会儿喝太多，又过了这么多年，哪还记得清。”人都没意识了，只隐约记得是唱了几句，要不是施许东说，他恐怕还以为是酒后的幻觉。
　　“你再好好想想。”她帮着回忆，“你想你会唱什么粤语歌？”
　　他翻来覆去思考：“就会一首。”
　　“那就是了。”

　　陈斯年最后听到的是《光辉岁月》，除了开头几句歌词是完整的，剩下的都是哼唱着结束的，听得昏昏欲睡，不过施许东没说错，也是真的好听。
　　那晚，陈斯年在睡前听了一遍，梦里又听了一遍，是贴在自己耳边唱的……不对，是哼出来，也不对……只听得见轻微的颤音，仿佛一切都在梦里，若不是背后游移的手掌坚实有力，耳后的热度清晰刻骨……最后差一点的时候一下醒过来，去推他：“你别乱来，腿还没好。”
　　感觉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松开她一点，很快又抱紧了：“就这么抱一会儿，别乱动。”
　　她是真不敢乱动了，灯早就关了，唯恐碰到他哪里。
　　这么一闹，睡意早就没有了，她小声嘟囔着：“有件事一直想和你说，毕业可能没我想的那么顺利，一年时间可能不够，反正我也不能保证。”
　　静了半响，没听见声音，以为睡着了，身边的人忽然动了下：“你上你的学，多久我都等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想毕业结婚你还要等很长时间，会不会觉得……”
　　“有什么？我等你的时间还少吗？”实话实说，从来没觉得等她是件多么难的事，“反正你就在我眼皮底下，跑也跑不了，就算等到五十岁，跟我结婚的人早晚都会是你。”
　　所以，结婚他不急，况且现在，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穿一件衣服，吃一碗饭，做最亲密的事，这在他心里已经跟结婚没什么两样，从他认定的那天起，陈斯年就已经是他的妻子。

　　陈斯年忽然发现，他“哄人”的功力可真高……不对，他从小就很会哄人，最会哄她。
　　“还有一个问题，那天在微信上你还没回答我。”忽然想起来，从他胸口抬起头，哼着声问，“你到底喜欢乔杜马斯还是迈克尔乔丹？”
　　一秒。
　　两秒。
　　第三秒——
　　还是，和那天在心里一模一样的回答。
　　“喜欢你。”他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