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线》北海倾心

70、第七十章 退役之战（3）

　　现场静了十秒钟，才听到他的声音。
　　“从开始打篮球，就有人一直问我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先是回答了一个看似跟主线无关的问题，然后接着说，“在我七岁那年，我家楼上搬来一个小女孩，比我小两岁，扎着两根小辫儿，穿得挺漂亮，看起来也讨喜……后来，就对她上了心。那时候年纪小，从没追过女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追，除了送好吃的，完全不得要领，又不敢和她表白，结果就是很糟糕，很糟糕……”
　　“那时候，从没觉得自己会那么差劲儿，想尽了各种办法，真的是想破了脑袋……”他说着自己都被逗笑了，低头用指尖挠了挠眉心，“直到有一天，偷偷听她跟别人讨论，说我打球的时候还是挺帅的。”
　　现在，再说起来仿佛又回到当年球场边，偷偷听到那句话一样，有多高兴，除了他自己，别人无法体会到一丁点儿。
　　“你们能想象吗？她人在国外上学，我喝多酒才敢打个电话，就是想听听那边的声音，自己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外人听得心中酸涩，唯有说话的人笑着摇了摇头，道出一句：“彭指导还曾说过一句话。”
　　他说：“体育竞技是和平年代的战场，追她比打胜仗更难，她不好追，是真的太不好追。”
　　当年，有多难，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在，有多好，也只有自己知道。

　　“所以，是因为你的故事中的女主角，你才开始打篮球？”记者一下子抓住了关键点。
　　他直言不讳：“忘了说一点，我人生中的第一个篮球，是她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还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有分量，更能体现她在他人生中所占的地位？
　　大可以说，如果没有她，此时的陈斯锐不知道会在做什么，会上一所好大学？会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或许会更好，也或许不如现在，但是肯定不会在此刻，在球场中央，被上万球迷围着，听记者提问，为什么会打篮球？
　　“有一句话，我想说。”顿了顿，拿起话筒，往前看着场下的观众席，等沸腾声静下来，他补充下半句：“从七岁到十七岁，有十年，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中间有一辈子。”
　　十七岁离开家去体校，到二十七岁到她身边，这之间，是他的“一辈子”。

　　观众席近乎失控的起了躁动，躲在人堆里的陈斯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早已满脸泪痕，前面的小女生好心的分给她纸巾，才茫然无措的摸了两下眼睛。

　　手机持续震动着，曾燕采访都不顾了，激动的给她发微信。
　　曾燕：我的天！你真不该上飞机！
　　曾燕：陈斯锐退役是不是临时起意的我不知道，但我敢保证，他在今晚跟你表白绝对是“预谋已久”！

　　最后的最后，有记者还在问：“这么多年，施许东传过绯闻，陈东阳据说在美国结过婚，只有你一直表明单身，现在忽然对外公开，是不是退役后有结婚的打算？”
　　他刚站起来，又坐下，凑近了话筒，很认真的回答：“会，会结婚。”
　　说完，又重复一句：“肯定会。”

　　结束后散场，人都往外走，陈斯锐去后场换下衣服，整理好要带走的东西，又喝了半瓶水。除了JE队员，长城的早就走了，教练还在，袁秋在更衣室门外等到他。
　　想说的话不多，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问他手术安排好了没有，他点头说已经定好了时间。
　　“你突然退役，有点意外。”他才二十八九，遗憾肯定会有，但已经这样，袁秋也不能再说点什么，只是笑了笑，“身体最重要，好好休养，有什么以后再说。”

　　球场里人都走了，保洁人员在整理场地。
　　除了陈斯锐，陈东阳还在。
　　“还没走？”
　　“等你。”估计现在外面都是等他的球迷，他不能太早回去，肯定会再回来看看球场。

　　有句话说的是，有时候对手会比队友更加了解你，偏巧，陈东阳和他做过队友，也做过对手，两项都占了，所以他太了解陈斯锐的脾气秉性，但除了在赛场上，他从没摸清过他的方向。
　　就比如今晚第二场加时最后一个压哨球，原本陈东阳就站在陈斯锐眼前，以为他会就近接球投出去，结果他晃开自己跑到低位投三分。
　　结果，用一分之差获得压倒性胜利。

　　手上的球抛出去：“最后一球，再来一次。”
　　陈斯锐单手接住，笑了：“怎么，不信邪？”
　　“没输够，再让你赢一次。”陈东阳回到当时赛场中的原位上站定，向他勾手，“反正你都退役了，以后也没赢我的机会了，好好珍惜。”

　　话音刚落，陈斯锐一下球都没运，直接原地起跳出手，陈东阳反应不及，晚了一步拦防，起跳的一瞬间，球已经越过头顶，在半空中滑过去，又是一模一样的——空心命中。
　　篮球穿网而过，落回地面，与赛场上最后一秒钟的压哨球，如出一辙。
　　只不过，此时此刻，少了观众和解说乍然而起的欢呼。

　　陈东阳弯腰捞起球来，挫败的拍了两下丢进球筐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还真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亏都不吃。”陈东阳跟他并排着，就在篮网边坐下，笑他一点都没变。
　　被调侃的人半响没说话，胳膊肘搭在膝盖上，目光往前，漫无焦点，像是在盯着篮筐，也像是越过球场在看对面的观众席。
　　“想起什么了？”陈东阳也看着，半响，忽然问。
　　“赛场打架。”
　　几乎同时，陈东阳也脱口而出：“咱俩打架？”

　　愣了愣，两人回头一看，都笑了。
　　这里是国家体育馆，但凡有重大篮球赛事都会在这里举行，当年的CBA的总决赛也是在这里，这边是长城的网，那边就是新丰的。
　　就在他们身后的坐席边儿，陈斯锐冲他挥了一拳头，差点就此终结了两人的职业生涯。
　　其实想想，那会儿有多拼命，就有多想赢。
　　有多想赢，就有多拼命。
　　想赢一次冠军，让想看的人看见。

　　眼前，一块地板，两个篮网，一个篮球，就是他十多年征战的战场。
　　十余年来，曾有过无数次以为真要彻底告别这方赛场，但也最终，走过来了，走到现在，也真的要离开了，却还是和多年前一样，舍不得有，放不下也有，等人都走了，又忍不住回来看看。
　　看着篮板，看着篮筐，再看着三分线，想起曾经。
　　想起第一次站在职业联赛赛场上的时候。
　　那年才进长城，刚上大学，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第一次跟着球队上场，被彭指导安排在最末位，规矩是上场先学习，但自己迫不及待想赢球，想上场，在坐席上干等了三节，在第四节末尾彭指导让他上去顶替主力。
　　等得急了，眼里都是篮球，拿到传球就硬上。
　　彭指导在场边喊：“陈斯锐，这边传球！传球！”
　　结果，半分钟两次犯规。
　　第一场比分，拿了四分罚球就被教练拽了下去，再没让他上场。
　　当晚，长城输了比赛，彭指导最气的就是他：“还以为打少年赛呢？现在是什么？职业赛，我把你领进来不是让你自己表演的，篮球就是打仗，赛场你得听指挥，你什么都能干还要我这个教练干什么，自己玩去吧！”
　　陈斯锐一声不吭气得彭指导直接把他扔在赛场上，不擦完球不准回去。
　　等半小时后，其他人都走了，施许东跟穆也开着车回来，偷偷接他：“快点，教练不知道，咱们快点回。”
　　三人跑回去，刚进食堂迎面撞上出来的彭指导，彭指导头也没歪一下，对后面的陈斯锐权当没看见。
　　他们进去吃饭，食堂阿姨从桌子下面拿出一屉牛肉包子给他们：“今晚的牛肉包子分都不够分，这是彭指导特意嘱咐给你们留下的，他自己那份可都没吃。”

　　……
　　目光从篮场上收回来，陈斯锐回头望了眼身后观众席，然后撑着地板站起身。
　　陈东阳跟着一起：“你退役彭指导事先知道吗？”
　　陈斯锐整理衣服的动作稍稍一停，陈东阳看样就知道保准儿没说。
　　彭指导要是知道，估计也不能同意。
　　“所以，你这是先斩后奏？”陈斯锐今晚退役的消息藏得挺紧，他这边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世预赛你没去，彭老的意思应该是还想让你去打世界杯。”毕竟明年在中国举办，作为东道主，成绩怎么也得好看点，“你就那么着急？不能再等等，哪怕明年世界杯之后，你的腿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凡有可能，不至于退役，才不到三十的年纪，现在退下来，让多少人失望了。
　　“以前在国外没办法，想着回国了，等着跟你打几年，你倒是……队友不愿意当，我当你对手你也不屑？真是一点都不给我面子？”
　　陈东阳跟他，颇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情结，陈斯锐退役，最有情绪的莫过于陈东阳。
　　“我退役，你尽情发挥，不然我带着JE，还有你们的冠军拿？”
　　陈斯锐一本正经，陈东阳觉得那“嘚瑟”的表情简直欠抽。

　　两人说着话，周浦进来找到他，递过来手机：“彭指导找，打好几遍了。”
　　陈斯锐眉心一皱，心里知道，该来的还是得来。
　　然而，出乎意料，彭指导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只管沉着声音告诉他，美国那边手术已经安排好了，让他按时去，到最后，对他退役只说了一句：先手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收了音，周浦点开一张照片给他看：“我在外面看见你女朋友了，你看看这个是不是？”
　　陈东阳一起看了眼照片，跟着想起了什么，感慨的说了声：“你可真是，什么都让我嫉妒。”
　　看着手机，陈斯锐眸光亮了一瞬，敷衍的拍了拍陈东阳肩膀：“该是你的总会来，别怕等。”
　　临走前，交代了周浦一句：“和他们说一声，晚上庆功宴我就不去了。”
　　然后，在两人目光里，几乎是跑着，冲向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