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线》北海倾心

66、第六十六章 江布拉克的冬夜（6）

　　萨沙拉和丈夫出去又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长相精致，脸蛋奶白的小女孩，两条小辫儿落在耳后，大眼睛双眼皮，樱桃小嘴奶声奶气的叫着叔叔阿姨，模样长得比妈妈更加好看。
　　萨沙拉抱起孩子，指了指外面，告诉陈斯锐：“妈妈把瑞年领过来了，让你们去看看。”
　　瑞年是谁？
　　“去看看。”
　　陈斯锐替她拉开厚重的帐帘，阿宝妈妈正在给一匹通身黑亮的骏马套缰绳和马鞍，看到马的一瞬间，陈斯年立时领悟了：“它叫瑞年？”

　　“这匹马是当年小锐当年亲自帮着接生的，给取了个名字，叫它瑞年……你看这都几年过去了，瑞年都是成年马了，小锐也没来过两次，这次说要来看看瑞年我一早就给喂饱了，这可是匹好马，有人出高价要买我从不卖。”阿宝妈妈把缰绳手把手给了陈斯锐，回头笑着说，“姑娘，他会骑马，让他教你。”

　　毡房不远处的草坡上，积雪被太阳晒化了，行间里土黄色的麦茬裸露了出来，有些潮湿的松软，马蹄踏在上面，一踩就是一个小窝，然后风一吹过，被压弯了的麦根又会立起来。
　　陈斯年有生以来第一次坐在了马背上，是被陈斯锐踩着凳子抱上去的，人坐在上面才感觉比看起来高得多，身体僵硬的恨不得趴下去抱着马脖子。陈斯锐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牵着她，两人一马，一上一下，一坐一站，慢慢的向前走。最后被抱下来，脚踩在地上，双手交握着，才发觉手心紧张的全是汗。
　　“休息一会儿，然后再上一次？”
　　刚落下去的一颗心又猛的提起来：“不行，我恐高，坐在上面腿都打哆嗦。”
　　陈斯锐顺着马背，笑她：“小时候不是你说想骑马的，这就放弃了？”
　　那时候才多大，怎么知道恐高是怎么回事，想起阿宝妈妈的话，她笑开：“你骑一圈，我看看。”
　　陈斯锐想带她跑一跑，但她担心把瑞年压坏了，坚持不肯。

　　屈膝蹲坐在麦田上，身上披着陈斯锐扔下来的羽绒服，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后背的帽子随着身形一起上下颠簸着，背影一点一点在视野里远离，轻快的马蹄声飘远又传近，偶尔有远处的游人停下来拍照，间或也会听到有年轻的女生在对同伴大喊看那边……

　　小时候为什么想骑马？
　　只是看见电视里那些会武功的人都会骑马，觉得自己要当演员也应该会骑马，而且骑马的男生多帅，长发飘飘，衣袂翻飞，虽然陈斯锐只有冷硬的后脑勺和不断跳动的连帽，甚至连身影轮廓都看不清楚，但也觉得像是在小时候看武侠剧的男主角一样。
　　不爱的人再怎么样你也不会觉得出奇动人，爱的人就算是吃饭喝水睡觉打呼你也会觉得是世间唯一。

　　不过再怎么样也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曾经的愿望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却在多年前的某一天，在那个两人已经彻底毫无干系的某一天，仍旧为毫无期盼的这一天备下了一个惊喜。
　　不敢承认，原来早在瑞年出生的那一天，他已经打算着今天的到来，带她来这里，告诉她，他对她许下的诺言。

　　她伸出双手，拼命地向前挥舞，哪管他看不看得见，只想用这种方式，向他宣告着：我在这里，陈斯锐。
　　风吹着，草在动，天上，云也在动。
　　人走过了，四下里静得出奇，唯有马蹄声渐近。

　　跑过去，抓起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想说的话想干的事儿全都被风吹跑了，就只剩下给他披羽绒服，说一声：“太冷了，你快穿，快点。”
　　拉着陈斯锐坐在刚才坐过的麦茬上，看着大黑马在田地里寻草吃，回头问：“当初为什么叫它瑞年？”
　　陈斯锐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来，剥开纸喂进她嘴里：“我记得这个名字是你先想出来的。”
　　陈斯年抬头望了望天，头顶白云浮动着，像极了金鱼的形状，她好像想起来了。
　　小时候偷偷去游戏厅玩钓鱼的游戏，好不容易钓了一条金鱼回去但又不敢带回家，怕被家长发现，就塞给陈斯锐，让他帮忙养着，怕他不肯，还给金鱼起了个名字叫“瑞年”，用两人的名字拼凑的，意思是这鱼不只是她的，他也有份儿。
　　只是后来，被她给撑死了……

　　“那时候你就喜欢我吗？”回想起小时候的陈小三一脸不情愿又勉强迁就她的模样，陈斯年舔着脸，笑着去锤他大腿。
　　陈斯锐握住了落在腿上的拳头，整个拢在手心里，反复磨蹭着圆润的指关节……那时候才多大，她上三年级还是四年级？他也还没上初中。
　　不等他回，她又问：“你来过这里几次？”
　　“很多年前来了几次，记不得了。”
　　“那你知道哈萨克族有个‘姑娘追’？”这是她昨天在网上查找攻略的时候看到的，就在这里，年年都有的传统娱乐项目，年轻的姑娘拿着鞭子骑着马，追赶抽打喜欢的男子，“你骑马骑得这么好，是不是被这里的姑娘追过？”
　　“你怎么知道？”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失声而笑，“当时追在我马屁股后面的姑娘可多了，不过一鞭子都没抽到我。”
　　看他表情，真像是有那么回事一样，陈斯年噎了半天：“……真的？”
　　“真的，都是本地的姑娘，你说的那种辫子粗又长，人太多，最后差点走不了，就那一次，再没参加过了。”

　　在陈斯年印象里，这里的女孩应该都喜欢高大健壮的男人，这么看陈斯锐的确会是被追逐的目标，想着，她一声不吭的捡起一片藏在积雪下的枯黄落叶，捏在手里。
　　叶子被忽然伸过来的手拽了过去，她想再抢回来，萨沙拉骑着摩托带着女儿过来，给他们送了热奶茶和马蹄糕，也给瑞年喂了饲料，挎斗里还带着冬不拉琴。
　　哈萨克的姑娘都是能歌善舞的，萨沙拉也不例外，坐在地上弹唱了一首哈萨克族的歌曲，嗓音动听又美妙。
　　“是不是《可爱的一朵玫瑰花》？”关于哈萨克民歌她只知道这么一首广为流传的，但却没听过。
　　“不是，这是《玛依拉》。”萨沙拉又唱了一首真正的《玫瑰花》，结束时，笑着指了指陈斯锐，“上次我们这里举行姑娘追的时候，他弹了一首很好听的英文歌，迷倒了好多姑娘，我的姐妹们都向我打听他，但他坚持拒绝参加姑娘追。”

　　萨沙拉离开的时候留下了冬不拉琴和摩托车，陈斯年回头看，就见他低着头，视线始终落那片枯黄的树叶上，被她一把推过去，才忍不住哑然失笑。
　　“你又骗我……还笑！”
　　说不清是气的还是急的，再次上手按住肩膀推他第二把，但又不敢真的太用力，地上都是被雪冻过的麦茬，自己收着劲儿，陈斯锐却全然不顾的躺在麦田积雪上。
　　自下望进她的眼睛里：“解气了？不解气再来一次？”
　　“陈斯锐！”
　　见她转身就想走，知道这是急眼了，不敢再逗下去，否则真拉不回来了：“想去哪儿？”
　　手被拉住了，陈斯年指了指远处的摩托车。

　　陈斯锐带着她转了两圈，觉得不过瘾，换了位置自己骑。
　　这片雪田在阳光出来的时候，照耀之下就成了闪着银光的景物，万籁俱寂的麦田里，唯有摩托的轰鸣声响彻天际。陈斯年几乎把油门加到了底，漫无目的、毫无方向的窜行在波澜壮阔的山谷平原间，耳边一遍遍的有人提醒着慢点，松油门……她像是在海面上冲浪一样，尽情地原地转着圈儿，四下里都是路，哪里都能走……风声从耳边响过，刺激着大脑，人在高度亢奋中，近乎失了理智，迎着风指着西边的天空回头喊着：“陈斯锐，你看那边！”
　　“那边的夕阳太美了……”她的笑声混进风声里，冷风全都吹进了嗓子眼儿里，话不经大脑而出，人也傻了一样的：“你看，我们去追太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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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她喊累了，也玩累了，吹够了风，陈斯锐把着油门松下来，陈斯年大口吸着气，红着脸，嗓子眼儿里干烧一样的疼着，全身精力耗尽了，疲软的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却是止不住在笑。
　　“都难受成这样了，还这么开心？”
　　他伸手把她两边吹乱的头发全顺到了耳后，想把她抱下车，却被勾住了脖子。
　　想说句话却觉得嗓子难受……。
　　他指着西边，房车那里：“去看日落？”
　　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两天之内，上到雪峰看日出，再下到平原看日落，跟着最爱的人，做着最美的事。
　　他们眼前，远处的山丘是一片荒芜，晚霞烧红了天际，穿透云层，落在山丘之上，太阳是不怎么刺目的橘红色，周围山多，只能隐约看到一点，估计再晚一会儿，就看不到太阳了。

　　房车正对着西边，两人躺在车前窗上，陈斯锐怕她冷，拿了两件厚衣服裹在她身上，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萨沙拉的冬不拉琴。
　　陈斯年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少数民族乐器，伸手去拨弄琴弦：“萨沙拉说的那首英文歌，你弹给我听听。”
　　没问他是什么歌，因为早就在心里猜到了，是那首曾经在校园广播里传唱的《I do it for you》。
　　果然，她猜对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个？什么时候学的？”他虽然弹得不怎么熟练，但也看得出是有一定基础的。
　　陈斯锐把琴往后放到车厢顶上：“大学时参加过吉他社团，学过一点，差不多。”
　　“你大学还学过吉他？”陈斯年以前上学时有段时间跟风特别想学吉他，她妈认为不务正业，硬是没让去学，后来热度过了，也不了了之了，只是有时候偶尔在电视上看见有人弹或是路上经过乐器房，还是会多看两眼。

　　“……你又笑什么？我又说错什么话了？”
　　“没有。”
　　陈斯锐当然不会和她说，当时想去摸吉他也是因为想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