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线》北海倾心

65、第六十五章 江布拉克的冬夜（5）

　　大概这次陈斯年活动的太多，一路到山下头晕的症状还没好彻底。车再次停在跟老板同名的白丹木旅馆门口，陈斯锐带她去泡温泉缓一下。
　　终于明白为什么他非要在这里开一间房，因为每间房都配备了温泉房，最大的床也是最大的温泉，足有三个浴缸那么大的水池子，老板告诉他们，这里的温泉水都是从山上古泉引过来的天然泉水，对身体有好处。
　　陈斯年自己在热水里待了将近半个小时，去洗手间的时候，老板告诉她陈斯锐出去了，她又回去，这次待在温泉里，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长时间，快要睡着的时候，陈斯锐进来，用加了绒的厚浴袍把她裹着抱起来，抱到柔软的单人沙发上。
　　坐在他腿上，陈斯年清醒了些：“你去哪儿了？”
　　“上了一趟山。”用浴巾给她身上擦干净了，陈斯锐没直接抱她去更衣室，隔间有些凉，她高反才好些，怕在这时候又感冒，下午要去江布拉克，又是一番折腾，往后还有几天的车程。
　　陈斯年喝着送到嘴边的热水，有些清香，还带着点甜味儿，她凑近了去闻：“这是什么？”
　　“雪菊茶，牧民送的。”她喜欢甜的，他又找老板加了点冰糖，“这里的高原特产，对身体很好。”
　　“怎么又回去一趟，落下什么东西了吗？”想起来，又绕回去问他。
　　“不是。”陈斯锐抱她起来，往更衣室走，“回房间再说。”

　　柔软的大床铺好了电热毯，温暖的像是滚进了清晨的热被窝。陈斯年裹着棉被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全身都暖和过来了，陈斯锐端着吃的和一杯咸奶茶进来，把手机打开塞进她手里：“点开看看。”
　　“是什么？”
　　“刚才录的。”他说。
　　她好奇的看了眼，是个视频。
　　长达十多分钟的视频，从他再次上山开门下车的一刻开始，生火烧雪水，然后把一支温度计放在了水壶里，直到最后雪水融化，慢慢沸腾……镜头凑近了温度计，清晰地红色刻度显示着九十点五度。
　　就这一个动作，他大概拿着手机，维持了将近一分半钟，然后，结束了。

　　她愣了下，缓了缓，抬眼看着他把咸奶茶端起来凑近了自己嘴边：“你上山就是为了录下这个？”
　　“趁热喝，凉了不好。”陈斯锐把手机收回去，换成了奶茶放进她手心里，“你不是想知道？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
　　“……温度计哪找的？”
　　“找老板借的。”

　　平淡无波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听进陈斯年耳朵里却是说不出来的感觉，惊诧错愕，还是怔楞惶然，唯独少了最该有的感动，大概真的太过“离奇”、不可思议……因为从没想过会有人因为自己随口说的玩笑话，真的为此付诸实际行动。
　　连她自己都不会，嫌麻烦。
　　直到奶茶的热度隔着玻璃烫的手心发痒，才后知后觉眼眶酸得想哭，这是身体自发的，出于本能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看她瘪着嘴，陈斯锐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去碰她的脸。
　　陈斯年避开他的手，把脸埋在膝盖上蹭了蹭，然后抬起头来，撤开一个生硬的笑：“有意思啊？我觉得你像个傻帽一样。”
　　“行，你说是就是。”陈斯锐顺着她，也不反驳，“尝尝这个，第一次做，不好吃就算了。”
　　“什么呀？你做的？”白盘子里的甜点看着倒是很精致。
　　“菊花马蹄糕，我做的。”
　　果然是才出炉的，里面还是热乎的，咬了一口吃进去，跟雪菊茶一样带着一点清香，甜味比茶水来的更浓郁。
　　她大口大口的吃着，碎渣都掉在了被面上，再小心的、不厌其烦的，一点一点用手指尖儿捻起来，放进他张开的手心里。
　　想着，这个给她上山录视频的人，此时又多了一点，亲自给她做了菊花马蹄糕。

　　“你怎么会做这个？”以她对陈斯锐的了解，他不喜欢吃甜的，更何况这些糕点，上学的时候最多最多就是下面条了。
　　陈斯锐和她并排靠在床头上，回忆着说：“以前来的时候，跟一个本地人学的，她告诉我，想要追到喜欢的女孩子就要会做她喜欢吃的甜点。”
　　“对方是个姑娘？”
　　陈斯锐点了点头。
　　她又问：“年轻的姑娘？”
　　这次，他倒是笑了：“没你年纪小，你还想问什么？”
　　陈斯年撇撇嘴，一口气喝光了奶茶，不再说话了。

　　临近傍晚，趁着天还没黑的时候，他们收好了行李，准备出发赶夜程前往江布拉克，陈斯锐办退房的时候陈斯年推着行李出去。
　　门外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围着他们的车，打头的是先前想要订大床房的两个小情侣的声音，女孩子埋怨着你看看人家，我早让租辆房车你就是不听，偏要越野，这下只能找旅馆睡……有人说，这周围没有多少积雪，是从哪儿堆起来的这么大的雪人？还有人说，我上午在山顶上看见有个带着口罩的高个子帅哥在堆雪人，和这个一模一样……
　　背后传来一声羡慕的惊叫：你看看人家男朋友，怎么这么有情趣？
　　……

　　人群散了，陈斯年看着房车顶上坐着的小雪人，圆溜溜的脑袋和身子比她原来堆起来的要大一些，充当眼睛的石头换成了两半西红柿，鼻子是胡萝卜，头上倒扣着南瓜皮的帽子，竟然还插上了半截树枝充当胳膊，有些粗糙，也有点滑稽……她敢打赌，这是陈斯锐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堆了一个“雪人”。
　　山下温度高，过了中午，雪化了一些。胡萝卜鼻子眼见要掉下来了，她爬上车前盖，又给按了进去，被陈斯锐从后面抱下来的时候，竟然开始埋怨他：“你怎么不早让我出来看，你看这脸都快变形了，最好看的时候我都没看见……”
　　陈斯锐把她抱进车里，扣上安全带：“江布拉克有雪，我们再去重新堆一个。”
　　陈斯年仰起头来，隔着透明的天窗看那雪白的一团，在发动机响起来的同一时间，忽然半个身子越过中控台去抱那边的人，一声不吭的，就是抱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耳边唯有引擎声嗡鸣着……
　　“五分钟了。”直到陈斯锐看了眼时间，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她想说，你怎么就那么好呢，好到让我快要忘了小时候的你也一样对我这么好……话到嘴边，看到车窗外满目含笑的白丹木老板，忽然转了个弯儿：“你实话实说，是不是偷拿了人家老板的西红柿和胡萝卜？”
　　陈斯锐同样笑着往窗外看，然后回头说：“对，偷拿的。”
　　……

　　***

　　夜晚行车，山路崎岖也颠簸，不敢开得太快，陈斯年原先迷糊着靠在副驾驶上，后来实在熬不住了，被陈斯锐停下车抱到了后面床上。
　　躺上床，盖上厚实的棉被，人反倒没那么困了，倒是担心他自己开夜车会犯困，用车里的对讲机跟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互相解闷，聊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话又绕回了菊花马蹄糕上。
　　“就是，那个姑娘……长得漂亮吗？”
　　陈斯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慢慢理解了她的意思才说：“她是哈萨克人，跟汉族女孩不一样。”
　　“哦，我知道，就是那种浓眉大眼，深眼窝高鼻梁，辫子粗又长的那种是不是？”
　　陈斯年这次话接得很快，几乎是听完了就说，反倒是对面静了下，笑起来，那笑声听得陈斯年有种小心思被看穿了的感觉：“我就随便问问有什么好笑的……”
　　很快，陈斯锐收住，不笑了，又听她问：“你们很熟吗？”
　　降下车速，转过一道弯儿，他看了眼后视镜，最后，说了一句：“你要想的话，可以带你去认识。”
　　陈斯年咕囔了一声我就随便说说，你真无聊……然后，就彻底不再搭理他了。

　　他们走得很慢，外加后半夜又停了两三个小时休息，原本五六个小时的车程走了一整夜外加一早晨，才在中午之前从刀挑岭的半坡上开下去。
　　冬天的江布拉克遍地被一场新雪覆盖着，万顷良田瞬间就成了一片雪海，暖阳照耀下，陈斯锐把车停在波光粼粼的湖泊边。
　　陈斯年刚跳下车，就听见轰隆隆的油门声从远处传来，抬眼去寻，看见一辆带着挎斗的宽阔摩托车朝这边开过来。
　　以为来接他们的是陈斯锐的朋友，见了面介绍后才知道来人是刘阿宝的姐姐和姐夫。陈斯锐开车，一路跟着到了刘阿宝家的毡房。

　　刘阿宝的姐姐名叫萨沙拉，是个地道的哈萨克人，就是陈斯年所说的那种浓眉大眼，高鼻梁的少数民族姑娘，两条粗长的鞭子盘在脑后，一笑起来嘴唇红艳艳的，很是漂亮。刘阿宝的父母都是汉族人，萨沙拉告诉她自己是三岁时被收养来的，一直被养父养母视如己出，现在也找了本地的丈夫，女儿已经三岁了，跟着爷爷奶奶去了养马棚。
　　萨沙拉亲自煮了热奶茶给她，还有一盘色香味都极为熟悉的“菊花马蹄糕”，萨莎拉说是亲自做的，陈斯年扭头打量身边的陈斯锐，意思是：那马蹄糕？那个姑娘？
　　陈斯锐笑了，眼底的意思分明就写着：是，就是刘阿宝的姐姐。
　　陈斯年被热奶茶烫得缩了一下舌尖，用藏在背后的手去捏他胳膊：……你竟然又骗我？！
　　“我哪儿骗你了？”陈斯锐看她坐得矮，把自己的草垫子给她加上，自己盘腿坐在地毯上，压低了声音，笑说，“不是告诉你了，带你来认识？”
　　这意思：你看，话跟你说明白了，你自己理解不了怪谁？
　　也不知道是该骂他还是骂自己，陈斯年只能郁闷咽回了肚子，不得不接受了：小时候斗不过他，现在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