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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童年与少年(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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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以前,陈斯锐偶尔球队集训的时候,也帮她带过两次东西。她妈图省钱,不肯寄国际快递,对于陈斯锐,自然不把他当外人看,所以一带就是一大行李箱,几乎全是吃的。
她在楼下等着,怕她看不清,车灯开着。
翻着朋友圈,看到室友吐槽今天去超市抢购,还特意帮她存了五瓶她最喜欢的酸奶,另外还有一大包红绿辣椒。
她点了个赞,问她搜罗那么多辣椒干嘛。
室友回:没办法,买不到菜了,所有货架都空了,就剩下辣椒没人要,我想着你喜欢吃辣就买给你了。
她点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包,正想发过去,室友忽然发了微信过来:“4,我又爱上了一个中国男人,咋整?”
她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截了一张图——
昨晚球场上,跳在半空中扣住篮筐,那个红背心套着白T恤的背影。
室友:乔治给我转播了比赛视频,那个中国男人太帅了,对了,乔治还说你跟他认识?
推拉门哗啦一声推开,她从手机上抬起眼来,望去。
他推着一个巨大的红色箱子,背上还背着一个旅行包,弯着腰,避开头顶的门框出来。
背后的灯光打在身上,地上,细长的影子,从门口的台阶几乎延伸到了她脚下。
哎……她妈呀,还真不把他当外人看。
她想伸手去接他肩上的,被他避开:“送你回去,你提不动。”
“没事,我叫个车来就行了。”
陈斯锐放好了箱子,摘下旅行包拎着,替她打开车门,等她上车。
僵持不下,她放弃了挣扎:“……我不在学校住,在外面和室友租了一间公寓。”
为了方便也自由些,她自己安排的,没敢和她妈说,才不敢让他送。
“我知道。”
她扣紧安全带,看了看他,没能理解这句,但还是不放心:“那你不准跟我妈说。”说完,又补了句:“我妈要是知道了,肯定就是你的原因,我会找你算账的。”
陈斯年一脸严肃的告诫他。
目光炯炯,这会儿也不故意避着他了,一双圆圆的杏眼,瞪着他。像小时候,拿着零花钱在校外偷买了零食,逼着他一起吃了,再威胁他不准回去告状。
那种趾高气昂的样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没变。
那时他听她的,现在呢?
他真怕她不来找他算账。
陈斯年租住的公寓楼下,陈斯锐停了车,怕她看不清,即便在行驶中车顶灯也开着。
室友没回来,楼道里黑漆漆的,声控灯蒙了一层灰,照着不是很亮,她忘了开手电筒,差点没看清台阶,他先把她送上去,又下去搬东西。
最后走的时候,塞给她一个强光小手电:“手动充电的,挺好用,别丢。”
她没想要,想还给他,被他塞回手里:“阿姨给你的。”这才“哦”了声,默默地揣进兜里。
进了公寓,关了门。
却接到电话。
他似乎还在楼道里,说话带着回声,还有一级一级往下走的声音:“最近天气不好,晚上别乱出去,手电筒记得随身带着,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她找不到什么可说的了:“冯成成他们几个麻烦你了。”
“不麻烦。”他开了车门,又关紧,那边彻底陷入安静中,嗓音哑的更明显了,“阿姨不放心,来之前嘱咐我多来看你,所以,现在没法离你远点。”
……
陈斯年本来还想问一句“你感冒怎么样了”,听到最后一句,彻底没了声音,嘟囔了句“知道了”,然后匆匆挂了电话。
背抵着门,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咬了咬嘴唇。
多久的事了,记得这么清楚。
那会儿还是高中的时候,晚自习前,别人都去食堂吃饭了,她正啃着面包,突然有人火急火燎的冲过来说:“快去看,你哥领着人在跟我们年级的打球架!”
她急匆匆的“瘸”着一条腿,单腿蹦到操场上就看到呜呜泱泱的一群人,不知道在打球还是打架。
怎么打的不知道,为什么原因不知道,只知道高低年级私自约战的一场篮球赛,演变成了球架,最后学校老师调查情况,从同学口里听到陈斯年,还有带领他们年纪打球架的人的名字,误以为他们在谈恋爱,所以她哥才找人约战。
以至于最后,牵连她一起叫了家长,并被全校通报。
而且,这还不是最惨的,倒霉的是她在操场推搡中被误伤,本来就骨折的腿造成了二次伤害。她躺在床上,崩溃到了极点,对来给她补课的陈斯锐吼了句:“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真不想再看见你!”
那时候省内体校来选苗子,看中了陈斯锐,给了很好的条件,她一天到晚在心里祈祷,他赶紧走赶紧走。
没想到,之后,他真的去了体校。
那年他将要升高三,学习成绩很好,除了英语差点,如果加把劲儿的话,清华北大也不无可能。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体校,是不是因为自己那句气话,每次都想问问他,都没能说出口。
时间越久,成了心里的一根刺,说不清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却怕再看见他。
她摸索着开了灯。
听见楼下汽车引擎声越来越远,才跑去阳台,看了看,楼下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然后把窗帘拉紧,回了自己房间。
……
“你就确定,现在他对你没那意思了?”
代露在视频里躺在床上,闭着眼,琢磨着:“男人的心思可比女人的深沉多了,尤其还是陈斯锐那种深不见底的性格。”要不是陈斯年说,她都想象不出,平时一言不发,冷静沉默的人,会学着学渣跟人约战。
她妈怕这里买不到吃的,给她带了很多。一样一样的,把箱子里各种半成品拿出来分好类,陈斯年拿起一盒老妈亲自做的南瓜饼,一层一层把塑料袋拆下来。
塑料袋在手心里,团成了一团。
“你见过一个成年男人哭吗?嚎啕大哭那种。”
……
她见过,在她面前,陈斯锐。
当年他父母出事,一块被送进医院,他从赛场上赶回去的时候,病床上就只剩下他父亲一个人。隔着玻璃,闭着眼,躺在床上,被子下面,少了半条腿。
那天刚过冬至,天寒地冻,他就在背心短裤外套了件羽绒服。脚上一双宽大的运动鞋,小腿都是露在外面的,冻得通红。却感觉不到冷一样,僵硬的坐在椅子上,盯着玻璃对面,眼神空洞,一动也不动,一言不发。
她在他旁边,站起来,走过去,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却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抱住她,在她怀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这么久,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哭,也是唯一的一次。即便是小时候为了帮她打架,被校门口小混混打的鼻青脸肿,也从没掉过一滴眼泪。
他抱着她,抱得很紧很紧,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棵稻草,哭着,一遍遍叫她小四。
脸埋在她肩窝,泪水顺着锁骨一路往下淌。
滚烫的,炽热的,像她的心一样,被勒的喘不过气。她开始慌张,也不知道怎么就在那时候,和他说了句:“陈斯锐,我要出国了……”
他僵着声音,抱着她问“能不能别走,和我在一起,留下来陪陪我”。她告诉他,陈斯锐,陪你的不应该是我,你要找的人更不该是我。
其实,在那之前她并没有决定好是不是要出国,只是找了这么个理由,不得不办了签证。
除了那一次,两人再没有过越线的行为。
之后三年,她在国外,跟他电话都很少打,更别说见面,除了逢年过节他给她发个红包,她再给回过去。
两人的聊天,除了她妈用他的手机跟她视频,就剩下来来往往的红包了。
也不是没有谴责过自己,在当初那么脆弱的时候狠心打击他,可有些事就是要趁早说清楚。任谁被打击的那么恨,也该死心了。
现在,两人也就是,熟知彼此童年往事的,正常发小。
……
切了视频,把南瓜饼放下,又去翻,翻出来一大堆她老爸老妈出去旅游买给她的鱼干,她的夜盲症就要多吃鱼,偏偏她又不喜欢鱼腥味,尤其这种鱼干。
把鱼干堆到一边,结果又看见一盒南瓜饼,还有一堆吃的,都是两份,最后翻出一张纸条,写着:一样的分一分,给小锐送一份。
她默默忽略这张纸条……反正,不送她妈也不会知道的。
然而,从来都不让她省心的妈立刻来了电话,问东西送了没,听到没送,还说她学校离着近,赶紧去送,另外陈斯锐感冒发烧,她给带的药拿两盒给他,她妈连地址都知道,不敢说太晚不去,怕暴露自己租公寓,只好打了个车,提着东西,原路返回。
到楼下正好碰见他出来,陈斯年把光打到他身上,看见熟悉的衣服才认出人来。
晃了晃手电:“你去哪儿啊?”
“去买药,你怎么……”话没说完,他捂着嘴咳嗽着,指了指她,陈斯年直接把他拖了回去。到了明亮的室内,才看见他脸色红的不正常,是真发烧了。
“我妈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两人住的公寓房,没有外人在,陈斯年摸到小厨房,找热水壶烧开水。
陈斯锐放下钥匙,在沙发上坐下,隔着灯光,看着厨房里的人:“阿姨刚才在医院,跟我视频过。”
按下热水壶开关,陈斯年小小的哦了声,她知道,她妈去医院看他爸了:“叔叔还好吗?有没有苏醒的迹象?”
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回应:“医生说,还那样。”
听得出他语气有些低沉,有点后悔追问了这么一句,这些问她妈就好了嘛……然后默不作声的闭了嘴。
然而,才想完,她妈本尊的视频就跟着追来了。
她妈和她爸一起,还在医院病房里,她爸先跟陈斯锐简单说了说,刚才向医生了解的日常情况,说很稳定,让他放心。然后手机被她妈接过去,追问了句:“年年呢?”
“阿姨,她在。”陈斯锐把手机转向厨房,陈斯年迫不得已,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过去,靠着他,蹲在茶几边。
她妈对着她语气一下子就没那么温柔了,问她药拿来了没,赶紧给小锐冲一杯去。
“到底我是你亲生的,还是他你亲生的?”陈斯年头也不回,对着手机不满的嘟囔了句。
她妈一点面子都不给的怼她:“你是我亲生的还不如小锐陪我的时间多,一年到头都不知道回来一趟,我这颈椎不舒服,还等着你回来看我呢。”
受不了她妈的唠叨,她说着尽快回去,她妈刨根问底尽快是什么时候,要不等陈斯锐训练结束一起回去,堵的她哑口无言。借口水开了,把手机丢给了陈斯锐。
拿着热水壶转了一圈,找了两个玻璃杯,倒进去,竖着耳朵听手机里的声音。
“年年在学校住的还习惯?我问都问不出实话来。”结果老远听见这么一句,她立刻抬头。
陈斯锐望了眼,就看见她端着水壶,单手比了个“封嘴”的姿势,还冲他递了个“眼神杀”,目光直直的盯着,等他说了句“挺好”,才放心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忍不住,撇开眼,微微笑了笑。
“怎么感冒了,发烧几天了?”她妈把话题转向他。
陈斯锐收回眼来,礼貌的回:“阿姨,没多久,低烧,睡一觉就好。”
“在国外不比在国内,不好好照顾自己可不行,年年也是,当初我就不愿意让她出国,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生病感冒的,也没个人照顾照顾。”她妈看新闻说这里要来飓风,一直放心不下。
“阿姨,没事,我在这里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