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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似是有回音(1) ...


  •   陈斯年跟学校提交了申请,三天后,回了波士顿办理休学手续。
      波士顿终于不再是令人厌烦的阴雨天,繁星点缀着夜空,路过的电车回响着《Every moment of my life》。
      缠绵的旋律被车身带着一路辗转北去,许久许久,似乎还能穿过玻璃门敞开的缝隙,听到那一丁点儿悠扬的尾音。
      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是在机场外的出租车里,听到这首歌。那是她第一次头顶着另一方天空,面对全然陌生的城市。
      那时心里想的什么,也不记得多少了。

      从玻璃外早已不见电车身影的路灯下收回目光,想了想,还是如实说:“忘了,好像只担心那个主动来拉我的出租车司机能不能找对路。”
      老赵跟着笑了笑,端上饺子给她,指着说:“吃这个,自己磨的豆腐,鲜着呢。”
      菠菜豆腐馅的水饺,配着芥末。
      这里的芥末不知道是不是和上次同一瓶,依旧辣得出奇,她从没吃过这么辣的芥末。
      “记得我刚来到这里那时候,”老赵喝了口茶,找回先前的话题,“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一下飞机心里那个慌啊,关键还不会英语,想打个车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要不是我太太年轻时就想出来看看,我还真不愿意在异国他乡落脚。”
      陈斯年喝了口水,缓解了辣度:“对了,怎么没见过您太太?”
      老赵笑了笑,极淡的叹了口气:“……早就过世了。”
      凑到嘴边的饺子打了个滑儿,没咬住,愣了下,无意识的填进嘴里。
      老赵笑着摇头:“没事儿,别介意。”

      陈斯年没再说话,看着对面谈笑的眉眼,心里忍不住感慨。
      老赵还在说着,从他自己说到盘里的饺子,又从饺子和芥末说到陈斯锐:“很早以前,他每次自己来,没钱住酒店,就在我这里吃顿饺子,顺便留下来凑合一宿,或者两宿……记得第一次来吃饭,明明不喜欢吃芥末非逼着自己吃。”
      老赵往茶杯里添了点水,抿了一口。
      转了个话头,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是早前从施许东他们那儿听来的。”
      陈斯锐刚进长城的时候已经有老队员穿了四号球服,凡事先来后到,他偏不按要求来,跟人比了一场球,硬是赢下了四号球服,为此还得罪了不少人。
      一个球号,有什么意思?
      “好多人不知道他为了什么……后来,听他说了句,他说,要让她看见。”
      话到这里停住,陈斯年嘴里味同嚼蜡。

      隔壁桌有人叫买单,老赵放下茶杯,熟络的招了招手,挂上围裙过去了。
      放下筷子,又拾起来,在盘子里戳开了一个饺子,一点一点把里面炒的澄黄的豆腐粒挑出来,再一点一点碾碎了,碾成细末,直到再也看不出那是豆腐,大脑才放弃这个无意识的支配动作。
      老赵终于比划着给客人买完单,临出门支夜摊的时候,回来和她对面坐了十分钟,喝了半盏茶,最后告诉她:“人这辈子,苦就那么多苦,乐也没多少乐,剩下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总要给他个机会。”
      ……
      夜摊上,两个红灯笼依然亮得如通红的招牌,一对年轻的中国情侣挤在小摊前,女孩指什么,男孩就去拿什么放到盘子里。

      她站起身,推门,走出去。
      在通红的灯笼下,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点了几个字:翻译,我答应。
      然后,定了明天一早,最早的航班。

      ***

      林之父亲是国内有名的外科医生,给陈斯年妈妈安排了最专业的医生做手术。手术定在将近一个月以后,等陈母身体状况稍微稳定一些。
      她妈嘴上埋怨她自作主张休学,但还是坚持在陈父的陪伴下亲自送他们去了机场。

      土耳其U16国际邀请赛一个星期后在伊斯坦布尔开赛。
      飞机上,陈斯年浏览完赛程安排表,悄悄把目光转到旁边人脸上。他闭着眼,好似睡着了,却在她看来的下一秒,微微睁开了眸子。
      “陈斯锐,真诚的,谢谢你。”
      他侧过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半响,重新变回了刚才的姿势,合上眼之前,说:“应该的。”
      于私,那是她妈妈。
      于理,这么多年,她家没少帮他。

      ***

      球队的小队员们有的是第一次出国打比赛,满怀着热情,心揣着梦想,踏上了为国征战的路途。
      从分组到总决赛的场地上,经过一个多星期的奋战,终于功德圆满,站在最后总冠军的领奖台上。
      人声鼎沸的体育馆里,最后一场和日本队的决赛上,小森作为全队第一主力为中国队拿下了36分的全场最佳,最终以悬殊的大分差力克对手,赢得了最终的冠军。

      结束哨响起的一瞬间,比分落定。
      从分组到总决赛,历经一个多星期,终于不负众望站在了最高的领奖台上。现场经久不息的掌声里,炽烈动听的国歌伴随着冉冉上升的国旗,穿过每一个角落,传进所有人的耳中。
      领队拍着手感慨道:“别看都那么高的个头,其实还是一帮不到十六的孩子。”
      台下,小皮在队员们的簇拥下捧着奖杯跑向了陈斯锐,兴奋地抱住他,前后围了个密不透风。
      陈斯年想着小森,问领队:“他能不能拿个人最佳?”
      “肯定能。”
      那就好,总算对小森妈妈有个交代,她可是打了包票的,不为什么,就为陈斯锐说他是个天才。别人她不知道,但他的篮球天赋她是绝对相信的。
      “小森跟陈斯锐一样,是个难得一见的篮球苗子。”领队是从北京长城队退下来的,以前也和陈斯锐一起打过球。
      还记得,当年在澳门举办的U16国际邀请赛上,那时候中国的对手是韩国,靠着他单人拿下40分,轻松取得了冠军。
      那是中国少年篮球在这个赛程上拿下的第一个冠军。

      陈斯锐十六岁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在气他抢了她的魔方赛奖杯,第一次没为他赢了球赛而开心。

      体育馆外不远就是塔克西姆广场,穿过几条小道,城中还有一片老街区。
      陈斯年找了家小便利店,买了两瓶矿泉水出来,在昏黄的路灯下,四处寻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路牌旁边的石凳上找到了背对着这边,正在低头听电话的人。
      前天晚上她妈在电话里说杨叔叔身体各项体征不是很稳定。那会儿陈斯锐正在球场上带比赛,怕影响他没敢和他说。
      直到现在比赛结束,听他跟医生打过了电话,才说陪他出来走走。

      “陈斯锐。”她站在他身后,拍他肩膀,把水放在面前的石桌上,“我们……走吧?”
      陈斯锐抬了下帽檐,没说什么,只是逆着路灯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这是……不想走?
      好吧,再陪你坐一会儿。
      隔着石子路,斜对面是一家私人小赌场,油漆绿的双开门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小彩灯,偶尔有人出来抽烟,就坐在门边的黑色音箱上。
      抽着烟,调侃着。
      望着夜色,望着他们。

      “杨叔叔怎么样了?”坐在石椅上,觉得还是想问问,听他深沉的呼吸了一下,她只能轻声安慰:“放心,没事的。”
      杨叔叔多好的一个人,老天会善待他的。
      石椅很短,丝毫没意识到两人靠得有些近。陈斯锐忽然伸手抱住了她,脸贴在了头顶上,半个上身的重量顷刻间落下来,压得她有些恍然。
      “……陈斯锐。”
      斜对面,抽烟的人进去又出来,忽然听见耳边温热的一声:“年年,我没办法了。”
      松开她,攥着她的手,却用了不小的力度,声音从喉咙口出来,轻得几乎听不见:“跟我赌一场。”
      “……什么?”她莫名。
      “要是你赢……我就彻底放弃。”

      对面的音乐传过来,四周静得似乎只有那个被人压在屁股下的音响是醒着的。
      忽然记起老赵说的:“总要给个机会”。
      她咬着下嘴唇,没多少勇气似的说了个自己都没听见的“好”。
      ……

      拉开那扇油漆绿的双开门,里面空间不大,也没有多少人。
      “想玩什么?”选了角落里一张小型牌桌坐下,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猩红的果汁,他摘下帽子放在桌边。
      意思不外乎是,全听她的。
      其实——
      她没进过什么赌场,也不大会赌牌,唯一会的就是代露曾经教过她的“□□”。
      巧合的是这家小赌场的老板是个华裔,五牌“□□”在这里也有人玩。

      荷官发下了第一张底牌,忽然回过味儿来,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要把攸关她一生的感情大业,交给面无表情只懂发牌的荷官?
      然而反应过来,第二张牌已经落下了。
      “请看牌。”荷官面无表情的提醒她。

      第一张明牌,陈斯年是黑桃10,对面红桃J。
      陈斯锐示意荷官继续发牌。
      这场牌没有筹码,他赌的是她的一辈子。
      藏在桌下,微微攥起来的拳头,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掩饰着心里的慌乱。
      看着眼前的牌面:一张张叠加:红桃J、红桃10、方块K、黑桃A。
      对面的是:黑桃10、黑桃J、方块8、方块A。

      荷官作了个完成的手势,放下手中剩余的牌。
      两人都没看底牌,但从牌面上看陈斯锐似乎更胜一筹。旁边三两个看热闹的人讨论着谁赢得几率更大。
      陈斯年盯着牌面,有点紧张。
      陈斯锐有可能会是顺子,而她更有可能什么都不是。
      “看底牌?”
      隔着桌面,对面的人抬眼看过来,问她。
      她莫名局促,自己先偷偷看了一眼,然后,深呼吸了一下,点点头。

      陈斯锐掀开底牌,出人意料的梅花8,周围人唏嘘了一声。不过就算一手散牌,点数也比对面的大,除非她能凑出对子。
      在众人瞩目下,陈斯年越过牌面看过去,两人四目交错。
      犹豫了片刻,还是掀开了底牌。
      梅花A。
      对子。她赢。
      在众人拍手声中,陈斯锐一语不发,半张脸又挡在了帽檐下,也没看她。拿着手机,从人群里挤出去,接电话。

      医院里的消息紧随其后传给了陈斯年——杨叔叔醒了。
      一刻没耽误,赶了航班回国。
      医院当晚下了病危通知,幸好陈斯年赶回北京后情况稳定了下来,她妈不住地拍着胸口感叹“万幸”“万幸”。
      几天后,杨父转去了普通病房,陈斯年去看了一次。
      杨父见到她,一直拉着她的手,红着眼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住的点头,再点头。再然后,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一个劲儿的说她的头发怎么全给剪了。
      “以前长头发多好看呢。”
      她笑着点头说怪麻烦的,最后陈斯锐进来,才结束这个话题。

      隔天,她妈煮了鸡汤,做了午饭,让她给送到医院。
      病房里,只有杨父和陈斯锐两个人,杨父说话有些吃力,但还是拉着他的手,一言一句的说,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别看我在这里躺着,你们来看我,我都知道,你们有时候和我说话,我也听着呢,你妈的事我也知道……这么多年,还能再睁开眼看到你,已经很感激老天了,我愿意相信,只要还活着,以后会越来越好。”
      陈斯锐点头,拿毛巾给他擦了把脸,让他少说点,省点劲儿。
      杨父没承他情,转而拿起床头上的照片,细细看着,眼底都是笑意:“年年可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能辜负人家,听到没有?”

      陈斯年推开房门就听到这句,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就被杨父叫到床前,这次拉着她的手比上次更加亲切。问长问短,全都是问陈斯锐对她好不好。
      想回头看陈斯锐,他拿起手机直接出了门。
      收回眼,就看见躺在病床边那张,在温哥华时,被她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又被捡回来的照片。
      她傻不愣登的,贼丑。

      护士来打针,她抱着热水壶去打水,一出门就撞见了坐在走廊长椅上的陈斯锐。
      踌躇了下,还是走过去,在旁边坐下。
      他接过热水壶,跟她解释:“我爸一直希望我们在一起,以为你在跟我谈恋爱,医生让保持好的情绪,我没敢刺激他。”
      “能不能,”顿了下,他沉默了须臾,“在他面前演个戏,就当帮我个忙?”
      话落。
      打完针的小护士推着车出来,看着他们走远了几步,又忍不住跑回来,本想拿手机求个合影,最后还是拿出小本本,要到了签名。
      护士激动地道完谢走了。
      没等她再出声,他拎着水壶,起身走远。

      她看着,看着那道宽阔高挺的背影越来越远,脑海里不自觉的无数次漂浮起当年,他抱着自己痛哭的身影。
      忽然不想,再伤害他一次。

      陈斯锐回来,病房前,她还坐在长椅上,在他开门的时候,走过来,牵起了他的手。
      推门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下一刻,小巧的手被反用力握住。
      头顶上飘下来一句,隐约入耳的:“谢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似是有回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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