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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情藏心底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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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已经到了,陈斯锐打开伞直接撑在了她头上:“走吧。”
陈斯年还没等说什么,就被他牵着手拉进了雨幕里,连他一起坐进了出租车。
“你怎么……”
“太晚了不安全,送你回去。”陈斯锐收了伞,关紧车门,跟司机报了目的地。
烟草味有些浓重的车厢里除了司机偶尔的搭讪,陈斯年一声不吭的坐在原位,雨伞竖在两人中间,顺着伞骨淌着雨水。
昨晚施许东和她说的话自始至终在脑海里缠绕,从中午到现在,没有一刻能心安理得的跟他面对面,心里有一肚子话想说,但对上他冷漠目光的一瞬间,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因为连她自己也知道,她说的话全都不会是他想听的,可无论怎么样,就算再有无数个昨晚来临或者过去,都改变不了她心里的事实。
唯一愈发加重且挥之不去的只有不断加深的愧疚感。
对他的亏欠这辈子注定是还不了了。
“陈斯锐……”酝酿了半天,做了将近一路的心里铺设,终于在快下车时叫了他一声,陈斯锐循声看过来,眸色在流窜而过的路灯光映衬下依旧清冷,可她看不清,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声带的颤抖,“你膝盖怎么样了?”
陈斯锐没应声,等了一会儿,似乎还想等她的后续,结果就这些再没有了,才淡漠的回了两个字:“没事。”
听出他情绪不佳,本来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到底还是被车内的冷气吹走了。
“还有什么想问的?”
陈斯锐目光顺着窗外晃过的灯影转到她脸上。这么多年过去,对眼前这个藏在自己心里二十多年的姑娘百般了解,即便只是隐隐一个皱眉都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我听林之说了……”犹豫着,到底只是听到了一句,“要不你回去做手术吧。”
到下车,这是陈斯年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成了在波士顿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就被他按住了拿钱包的手,从自己裤兜里拿了钱给司机。
单薄的身影站在楼梯口,头顶声控灯忽明忽灭。隔着厚重的吱呀作响的栅栏门,望着转过拐角的模糊可见的后尾灯,犹豫着在手机上打开对话框,打了几个字。
深吸了口气,混着雨水的土腥气,点发送。
***
出租车开过拐角,后座的人想起什么,叫司机停车,摸了下前后裤兜,摸出两枚干巴巴的硬币。下楼找陈斯年的时候太匆忙,手机也没带,干脆下了车,打着伞冒着雨握着仅有的两枚硬币往地铁口走。
陈斯年刚来美国上学的时候他来找她,那时候把钱打给医院后不剩下多少,都攒起来买了机票,去学校看她只能坐地铁,所以波士顿的地铁他也算熟,有几条线,最近的出站口都能找到。
只是下雨天地铁不明原因的晚了点,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慢慢悠悠的到站。
晚上临睡前,听着外面依然不停的风雨声,陈斯年收拾好行李,看了眼丝毫没动静的微信,想了想,出于安全考虑还是打了个电话。然而两次都没通,又打给施许东,听说他才进门好歹放了心,关了灯,定好闹钟蒙头睡过去了。
隔天清晨,施许东收到陈斯年发来的微信后敲开陈斯锐房门,把收到的名片给他看:“斯年妹妹给介绍的翻译,也是她同学,以前给业余球队做过翻译的。”说完才想起来,插了一句嘴,说了昨晚打电话给他的事儿。
陈斯锐放下水杯去找手机,没电关机了。
看他充上电开机像是要打电话,施许东转身关门前好心提醒了句:“她回国了,在飞机上呢,你不知道?”
开机界面结束,按在拨号键上的指尖稍稍停顿了下。
门“砰”的一声关紧,床上的人好似没听到,视线落在凭空跳出来的对话框上,良久不曾移动——
昨天送她回去后发来的消息。
陈小四:对不起。
有些凉薄的目光沉冷的凝住,深邃的仿佛下一刻就能穿透屏幕直落在对面那张笑意盈盈的圆脸上。
***
十几小时后,航班在北京降落。
一出机场,陈斯年差点被艳阳高照的阳光晒晕了头,代露恰好在机场附近,得知她回来特意顺路来接她。
在外读书这几年很少回国,加起来也不过寥寥可数。一是不愿来回折腾,二是不愿意回来听她家妈妈唠唠叨叨,时间长了也难怪陈斯年妈妈对她满腹牢骚,连“白眼狼”“不孝子”等等这些磨人耳根的词都用上了。
为了阻隔她妈的唠叨,干脆回国也没和家里人说。她妈接到电话冷不丁吓了一跳,陈斯年快到家了才听见电话里说没在家在医院检查,代露又折回头去,把她送到医院自己急匆匆的回去工作了。
陈斯年一路奔到病房,医生正给陈母做检查。
“你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前几天不是还说不回来吗?回来也不说一声,让你爸去接你啊。”见到她,她妈惊得医生按都按不住,结果颈椎疼的忍不住“哎哟”了一声,她爸一个劲儿的在旁边责备说别乱动别乱动。
陈斯年没想到一回来就在医院里见到她妈,忽然有些心慌,以前在电话里听她轻描淡写的说颈椎疼不舒服还以为是小毛病,以为是让她回国的借口。
“你妈呀,在你出去上学后就颈椎有毛病,好几年了,最近越来越严重,晚上疼的睡不下觉,怕你在外面担心没敢和你说,其实你妈嘴上不说心里挂念着你呢。”陈父交了诊疗费回来,看了眼病房虚掩的门,叹了口气说。
陈斯年点点头,想问问具体病情,就听她妈在房间里叫人了,只得一块进去。在她妈“审问”之下说了回国比赛的意图,才算是侥幸过关。
“小锐呢?”打完针,她妈立刻话锋一转,“你回来他知不知道?”
陈斯年糊弄了几句过去,又好不容易按住了她妈要给他打电话的冲动,临回家之前父母带她一起去楼上特护病房看陈斯锐爸爸。
一如三年多前那天,病床上的人依旧无声无息的躺在那儿,除了仪器上跳动的数字,整个房间内毫无生机。
每次回国她都会偷偷来看上一眼,却也看不得,每次都想到陈爸爸被送到医院的那天,回去之后一连几天,每天睡前想的都是陈斯锐抱着她从未有过的嚎啕大哭,那一刻饶是对他铜墙铁壁的心都止不住颤栗。
愧疚如潮水般汹涌,毫不留情的淹没了整晚的梦境。
第二天醒来,眼角依然还有未干的泪痕,她心烦意乱,像被一块巨石压得难以喘息,只有逃离他的世界,才偷得一丝丝喘息的机会。
于是,她懦弱的,可悲的,心存侥幸的,选择了最可耻的——逃避。
有些无力的倚靠着走廊墙壁,耳边似有嗡鸣,乌拉作响。还是努力提起情绪给林之发了条微信,问陈斯锐膝盖怎么样了。
半分钟后,那边回复。
林之: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他。
林之:他怎么说也是因为你伤的,有些话我不和你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做人别太无情。
林之:他准备回国了。
***
对于陈斯锐的消息陈斯年妈妈一向比她还清楚,陈斯年在医院陪她打针,一边尽心尽责的看着她,一边听她唠叨:“小锐十一点半的飞机,你一会儿提前去接他。”
在波士顿的矛盾还没过去呢,可不想见他。
可奈何她在她妈面前本就理亏,哪敢违抗她妈的旨意,只能撇着嘴不情不愿的开车去了机场。
路上有些堵车,到机场航班已经显示落地,陈斯年逆着外出的人流站在出机口旁边角落里。她妈早就给他打了电话,她只管等就行了。
隔着几米远,林之最先出来,却跟没看见她一样,忽略她看过去的目光,目不斜视的擦肩而过。
她正要张开的嘴跟抬起来的手就这么要动不动的停下,撇了撇嘴,也懒得跟他计较。
再抬头,出机口终于多出一个“异样”的人影。
陈斯锐穿着纯黑色胸前印着白色英文logo的圆领套头T恤,头上一如既往地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盖住了半张脸,尽力低着头。奈何实在是太高,一出来吸引了大半人的目光。
陈斯年正要往前走,结果下一刻周围呼啦涌上了一堆人,不知道谁在耳边喊了一声“陈斯锐”,周围人不断凑过去。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挤出了好几米远。
隔着人流被“逼停”在中间的人,高出周围人一个头还多,抬了抬帽檐,弯着腰跟所有人打招呼。陈斯年有点懵,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国内人气这么高了?
回国时间太紧,在飞机上又没怎么睡,陈斯锐下了飞机一路走过来,除了隐隐泛疼的膝盖,头还有些晕,精神状态很不好,但还是尽力打起精神,边低头听记者提问,边抬起眼,穿过凌乱的人群,在靠近饮水机旁的边角,看到了一脸云里雾里的陈斯年。
同时,右手顺势从裤兜里摸出了手机,装作看时间,点开短信。
陈斯年似有所察般看过去,远处正好低下头。下一秒钟,手机在手心里震了震。
点开,是陈斯锐的短信:东面坐着等会儿,很快。
隔着免费的饮水机,有家茶餐厅。
“他不是北京队的?叫什么来着,我弟特喜欢他,还以为是哪个明星,真人长得好高好高……”
“陈斯锐啊,北京JE,司职前锋,号称大魔王,JE战魂,我男朋友偶像,从前被他拖着看转播,突然就发现,难得职业篮球队里还有帅得这么精致的。”
“是吧是吧,以后他要不打球了,去当个明星模特什么的,肯定一大票粉丝!”
……
陈斯年默默听着,一耳朵进一耳朵出。眼见远处中央的人在保安的护送下终于脱离人群往这边走,赶紧提前一步起身离开。
陈斯锐跟着她,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停车场。
开车门的时候特意看了眼自家的车,忽然有点庆幸,幸亏他爸一直喜欢这类户外SUV大型车,要是换成小Polo指不定他就得躺下了。
林之先去安排好了,直接去医院给陈斯锐检查腿伤。
路上,难得一见面他话都没说一句,大概是太累了或者时差没倒过来,一直闭着眼睛侧着头靠在颈枕上。
头发是刚打理过的,比她回国前见他的时候短得多,耳朵两边直接给贴着头皮推平了,额前一缕被帽檐压得翘起来,每次过减速带都能从后视镜里看到那缕头发像迎风挥舞的麦穗,一颠一颠的。
记得三年多前,她还没去美国的时候,他才二十出头,带着国青队赢了几场比赛,才刚开始CAB生涯,初出茅庐,在北京长城队小有名气。对于篮球她不怎么感兴趣,比赛也知之甚少,从没想到,这些年后,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被粉丝前呼后拥,捧在神坛上的人物。
想着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话,忽然就记起了写在百度百科上,施许东说过又被她忽略的一句话:陈斯锐,国内现役篮球第一人。
本该有资格“趾高气昂”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一如既往地对她予取予求呢?
“看什么?”
陈斯年没来得及收回眼,被他抬眼撞了个正着。
她假装去看反光镜,心虚的回了句“又没看你”,陈斯锐不以为意,懒得和她说他已经眯着眼盯了她半天。
“阿姨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有?”
陈斯年停好车,想起来问:“我妈说你经常去看她,你早就知道她生病了,那你……”
“你在外上学,阿姨不想让你担心,”他松开安全带,眯起眼望向对面楼上“住院部”几个红色的大字,“我也不想。”
再回头时难得从她眼里看出不轻易示人的愧疚情绪,皱了皱眉:“不用你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