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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白羊座的错觉(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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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桌上只有热气腾腾的牛肉锅,除了林之和施许东还有多日不见的阿曼达,她旁边是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平头,不胖不瘦,看着没有多帅,笑起来有些憨厚,十足的朴实。
阿曼达高兴的把男生拉起来给她介绍:“我男朋友,也是我中国同学。”
阿曼达要跟男朋友回北京读书了,特意转过来跟她道别。她比上次在温哥华见面的时候还要漂亮,这次穿了裙子,很有女人味的宝蓝色波点裙子,衬着傲人的胸围看起来有点点“嚣张”,跟她朴实无华的男朋友看起来极为不搭调。
却整顿饭都在夸耀男朋友:“帅吧?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当年我追的他,追了一年多,他可传统了,老实巴交的,木头人一个,一点情趣都没有,可是很关心也很照顾我……我觉得我认识的中国男人都是很可靠的。”
阿曼达笑着看了眼她旁边的人,等到她察觉,才又撞了她胳膊,凑近了小声说:“在温哥华其实是陈斯锐叫我去给你当导游的,他是觉得你跟他的朋友们都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我跟你同专业肯定有话聊……我眼里,他是唯一比我男朋友还要靠谱的人。”
阿曼达递给她一个“期待胜利”的眼神,陈斯年咳了声撇开眼,顺势对上她男朋友的目光。对面礼貌的笑了笑,然后转开眼看向了阿曼达。她忽然发现,先前说错了,阿曼达跟她男朋友才是最配的。
“斯年妹妹,你以前是语言专业的?”施许东多喝了两杯酒,有些上头,冷不防一开口声音也大,把正在神游的陈斯年惊得晃了下杯子。
紫色的蓝莓汁顺着桌布牵连了旁边的陈斯锐,他没来得及管自己的裤子,直接抽了纸巾给她擦手。
最后吃完饭,陈斯锐送她回去时裤子上的蓝莓汁还是湿漉漉的一片。幸好他穿的是灰色运动裤,站远了看不出来,凑近了看还是很明显的。
不过陈斯年晚上眼神差,在外面,没灯照着,不止裤子连人都看不清。
“刚才喝酒了没法开车,送你坐地铁。”
她左右看了看,幸好这周围路灯还算亮,一直到地铁口都有标识,她公寓离着地铁口也不远,说不用送但陈斯锐没听,自顾自往地铁口的方向走,没办法,只能原路跟上去。
晚上地铁站人不算多,很顺利的出了站,到了公寓门口。
八月的最后一天,夜晚的风吹着,稍稍起了点凉意,啪嗒一滴雨水砸在眼皮上,陈斯年抬头看了眼天,黑乎乎的一片,阴沉得怪可怕。
“趁着雨还没下起来你快去赶地铁吧。”揉了下眼睑,她擦掉脸上的水,“我马上要回国了,所以翻译的工作我可能没办法,不过你们要是需要我也可以介绍以前做过翻译的同学。”
“你要回国?”
“国内有个比赛,需要回去。”
“什么时候?”陈斯锐往前一步,擦着她的肩跨进了铁栅栏门,陈斯年出其不意的往后一靠,撞上了单元门,“砰”的一声响,惊起了整栋楼的声控灯。
眼前一片明亮,陈斯年又往后退了一步:“……很快。”
她没说,已经订好了后天一早的飞机。
陈斯锐倚着栏杆站着,尽力低着头看着她,看她悄悄往后退,眉心隐隐松动了下。一见到她,心里的情绪就像一团扯不开的乱麻,把他从身到心完全缠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去学校接她,又在校门口等了一下午,好不容易看到她,后面还跟着一个殷勤的小学弟。
想抽烟,手伸进裤兜里摸到烟盒的边角,摸了两下,又收回了手。
陈斯年以为他想说什么,等了会儿也没听到后文,可他挡住了楼梯口,想上去,又绕不开他。
“上次,”就在她耐不住心的时候,忽然听见两个字,又停了片刻,直到声控灯忽然暗下去……“我的错,是我太急了,跟你道歉。”
陈斯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跺了下脚,灯又亮了。
眼前的人依旧是倚着栏杆的姿势:“我去体校不是因为任何人,也不是因为你,你的心理负担完全是多余的。”
“啊……没事,那天说的我都忘了,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陈斯年只能盯着他T恤胸前的黑白字母看,故作无事般。个子高她太多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想看他时,只要不抬头,随便往哪儿看都看不到他脸上。
忽然,黑白字母一点一点在眼前放大,陈斯锐一步跨过来,陈斯年踉跄着抵在了楼梯后墙上。他弯下腰,双手握住她肩膀的一瞬间,该死的声控灯又不合时宜的灭了……
蓦地,连他的人影都看不清了,只觉得加在肩膀上的力道,还有穿透黑暗的声音。
“那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答案是什么?”
……
年久失修的楼梯腻子墙皮鼓起开裂,翘起来的墙皮划在胳膊肘上,被她反手扣下来一块,捏碎了,糊了满手心的水泥沫。
隔着铁门,雨声被隔绝在了外面。整个楼道,整栋楼都是安静的。
回应陈斯锐的只有碎掉的墙皮落在脚底的窸窣声,他手劲儿松了松,忽然凑近了,下巴抵在她头顶上,软了声音叫她:“年年。”
每一下呼吸落在脸上都带着清晰的酒味,陈斯年觉得他是有些醉了,他却仍旧徘徊在耳边,告诉她:“三年多以前,在医院里看着你走出去的背影,我试过放手,我以为我能放弃,逼着自己不去想你,不在意你……我努力过,可没做到。”
你不在的时候,只要闭上眼,就全都是你。
我放下过全世界,却从未放下过你,哪怕拼尽全身的力气。
“二十多年了,我过不去这道坎儿……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试试,哪怕就一个月,如果不行,再说。”这世上,这一辈子,他陈斯锐唯一连做梦都做不到的事,就是放开她。
陈斯锐握着她的手抵在胸口上,那里每一次强有力的跳动似乎都在告诉她一个重复二十多年的事实。
有一圈东西缠在了手上,触感温凉,她看不清是什么。
掺杂着酒味的呼吸从耳边缓缓的移到了额前、眉心、鼻梁间……陈斯年只觉得一股近到眼前的压迫感袭来,下意识偏了下头。
轰隆一声雷响,眼前豁然大亮,她一怔,嘴唇明明白白的擦在了近在咫尺的唇角上。
像是受了惊的小兽,陈斯年瞪起了眼,跌跌撞撞的往后躲。背后楼梯上传来下楼的踢踏声,楼上的邻居说着话走下来。
被他挡着,紧紧靠着墙缩在角落里,大脑嗡嗡的响,脸上说不清是涨的还是热的,等到单元门打开又关上,说话声消失在盛起的雨幕里,整个人像是刚从温泉里泡了一回。
又是一阵安静,静得落针可闻。
照着光,看清了左手上红色细带手表,搭扣没关上,三两下摘下来塞回了他手里:“我以为,上次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肯定也懂了。”
忽然脱线的嗓音让她有些意外,吸了吸鼻子,但还是用老办法。往下蹲,逃开他的桎梏,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跑。
***
夜里的雨声更大了,雨水穿透夜空拍在窗迥上,仿佛带着一腔孤勇和决绝。
她爬上床,翻来覆去的又睡不着,起来把橱柜里的衣服都抖落出来,乱七八糟的堆了满床,拖出行李箱,一件一件折得整整齐齐往里放,提前收拾后天回国的行李。
拿起粉底盒扔进去,想起明天还要用,又拿起来打开看了眼。小镜子里的一双眼莫名有些泛红。她盯了几秒钟,又愣了几秒钟,最后关上盖子往后一扔,无力的倒在了衣服堆里。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好似被人扯住了肩膀用力摇晃,晃醒了才发现躺在床上的手机在不停的震动。
从衣服堆里翻出手机,接通了,那边出现的是施许东的声音。
“这么晚了,本来不想给你打这个电话,但还是觉得应该让你过来一趟。”
***
窗外的夜雨消停了些,夜间地铁很通畅,一辆接着一辆呼啸而过。
当电梯门打开,施许东领着她穿过走廊,推开门进去,看到地上一塑料袋的空酒瓶,挤满半个烟灰缸的烟头,甚至于整个房间里散不开的浑浊烟味……终于想通困扰了她大半夜的愧疚感来自于哪里。
“在房间里,你自己去看看吧。”施许东指了下虚掩的房门。
林之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上,听见声响回头看门口,稍微静了静,对她示意了下睡在床上的陈斯锐:“在外面自己喝了不少酒,冒着雨在球场跟人打球,我跟东子好不容易找到人拉回来,回来又抽了半天烟,才睡着……这腿上应该是刚才打球伤的。”
膝盖上的青紫都盖住了手术的伤疤,“撞在了刀口上,新伤加旧伤,没系统检查,还不知道怎么样。”林之拿起眼镜和椅背上湿透的衣服,出去前又补了句,“新赛季十月底开始,你自己算算时间。”
陈斯年站在门口,看着床上的人,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比刚才在楼下看着脸红得多,不知道刚洗的澡还是被雨淋的,头发湿了一层,水印沾在枕头上又被脸蹭干净了。
床头柜上有个烟盒,开着口,里面空着,一根都不剩。
她知道他抽烟,但能看见烟夹在他指尖的时候很少,除了小时候考试打赌那次不算,唯一一次也就是在煤气镇那晚,他在餐厅外面,还有她掉头就走,他跟着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