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线》北海倾心

21、第二十一章 白羊座的错觉（2）

　　红色的手表拆开，表盘分成了两半。老板拿着放大镜仔细研究了会儿，摘下眼镜不停建议说这手表修不得了修不得了，磨损太严重，除非它对你有特别的意义，不然修表的成本不如换个新的……
　　“修吧。”没等老板说完，陈斯锐屈指敲了敲桌面。
　　陈斯年顺着看过去，
　　老板好心相劝，他不领情也没办法，最后还不忍心又问，确定要修？
　　陈斯锐丝毫没犹豫，点头说：“修。”

　　她看着拆开的大红表盘想到以前马妮达第几位前任曾送她一个高定手表，也是红色的，跟这个很像。蓦然回过神来，陈斯锐正站在面前。微微往下弯了腰，目光平视着，问：“想好了没？想去哪儿转？”

　　钟表行隔了一个古董店是一家法式甜品餐厅，街角中心路边隔着一盏老式瓦斯街灯立着古老的、饱经沧桑的蒸汽钟。陈斯年跟在陈斯锐后面，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就在蒸汽钟跟前等着它隔十五分钟冒白汽。

　　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前来合影，甜品餐厅门前有拿着相机为餐厅宣传的员工，热情要为两人拍照，陈斯年来不及推辞已经连带陈斯锐一起站在了镜头里。
　　拍照的摄影师姑娘不停地说男生矮一点，蹲下来一点再蹲一点……两人凑近一点，再近一点……
　　大概或许陈斯锐高得太显眼，也可能因为摄影师姑娘吆喝的太用力，周边三三两两聚了不少人，围着他们，有说有笑，也或许目露钦羡。但这些，陈斯年此时此刻一点都没感觉到。除了如坐针毡，还有一种，腹背受敌的感觉。
　　“陈斯锐……要不算了。”小声嘟囔了一句。茫然无措里，心理防线差点塌掉的时候，站在旁边尽力弯着腰的人，忽然蹲下去，揽着她的胳膊稍一收劲儿就让她靠上了他肩膀。
　　他蹲在台阶上，而她站在下面。依旧是一高一矮，不过这次换成了，她在上面。

　　最后，给他们拍照的摄影师姑娘相当满意的把照片从拍立得里取出来给他们，连带一张餐厅半折优惠卡，说他们是她今天拍的第九十九对情侣。
　　竟然又是这种唬头，俗不俗……

　　“你说，如果出去告诉她不是情侣的话会不会把优惠卡收回去？”她平时很喜欢吃甜的，但面对一桌甜品，又忽然觉得无从下嘴。
　　“……要不哪儿有九十九对情侣，肯定是个一男一女就说人家是情侣，为了打广告嘛肯定都这样。”
　　陈斯锐没说话，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把钱包扣在桌上，去拿饮品。

　　从暮色将沉，直至完全沉下来，陈斯年都没把一小碟拿破仑吃完。餐厅里没多少客人在，她第十遍问他什么时候回去，陈斯锐只回了两个字：“不急。”
　　只有两个字，连“不急”的原因都没说。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今天的话格外少，甚至都不主动和她说话。纠结着，前思后想都没想出原因来，也不知道他是心情不好，还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那个啊……你是不是感情不顺？”
　　她咬着吸管说的，他似乎是没听清：“……什么？”
　　算了，不问了。换成了：“你不是在复健吗？怎么样了？”
　　他好像还在思考她上一个问题，顿了一下才回答：“不怎么样。”
　　陈斯年也是过了半天才“哦”了声。
　　“没什么事。”陈斯锐又补了句，她又哦了声。这么一来一回，陈斯锐终于皱起了眉：“你能不能换一个字说？”
　　“哦……嗯？”不对啊，你又不跟我说话让我自己说什么？

　　窗外，暖黄的街灯穿过印花玻璃落在柔软的布丁上，拿着勺子一点一点戳着，把光都戳碎了揉烂了，混在一团汤水里，像盛着金色的棉絮，连看他的神情都有些无辜的意味。
　　陈斯锐说不出话来，干脆拿起手机：“出去打个电话。”
　　这次，直到他走出门口，陈斯年连个“哦”都没说。

　　桌面上，黑色的钱包反扣着，露出来照片的一角，她盯了一会儿，伸手压着那个小角，一点一点，把照片抽了出来。
　　其实，冯成成总说陈斯锐帅不是白说的奉承话，但她总觉得他不怎么上镜，原因可能是他每次拍照都不爱笑，习惯性抿着唇，看起来有点生硬。
　　他半蹲下来，忽然揽着她靠上肩膀，照片正好抓到这一瞬间。刘海儿遮盖了眼角，发梢下她整张脸上写满了惶恐跟错愕。
　　那表情，怎么都不好看。

　　马妮达在手机上跟她视频，说是有人给她准备了惊喜。镜头一转，满桌子都是她喜欢吃的零食，几乎堆成了山，还有一大束天蓝色的满天星，插在透明的玻璃花瓶里。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马妮达笑得乐不可支，“都是上次在学校里一起吃饭的小学弟送你的，我说你不在结果硬是塞给我了，难怪他那天特地问我你喜欢吃什么，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嘿嘿嘿，我能不能先整一点？”
　　马妮达一激动东北话又冒出来了。
　　“都给你都给你，你不吃完我不回去。”陈斯年不知道是被马妮达啰嗦的还是……看着那一大桌零食和花有点头疼。再看手里的照片，感觉更不好看了，她那表情，怎么这么丑……
　　仿佛再多一眼都看不下去一样。把照片对折了一下，又对折了一下，放在手心里揉戳了会儿，“啪嗒”一下，正中垃圾桶。
　　顿时，一口气通了。

　　马妮达一边啃鸭脖子一边叨叨着小学弟又给她发短信了，问她什么时候回波士顿，她能不能给他号码跟微信……忽然，鼻间窜进来一股若有似无的烟草味，很清淡很轻，不难闻，但是，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身后……
　　人有时候的第六感就是那么准，这或许无关乎男人或女人。就在那一瞬间，好似有一双手按着陈斯年的头转了下……贴着她后背，分明早已有了个身影。
　　刚才松开的那口气瞬间又堵了上来。

　　他站得太近，很用力的仰起头来，才能堪堪看清那张脸，还有，那双眼睛。
　　陈斯锐清潋的目光擦过手机屏幕，转了个弯儿，停在灰色的垃圾桶上。
　　陈斯年眼神飘忽了下，反扣下手机，脚下下意识踢了下垃圾桶，想把它踢进桌底下。却不想，用力太猛，“砰”的一下倒在地上。最上面皱巴巴的一小团，顺着几根吸管还有乱七八糟的番茄酱包装袋滚到了他脚下。
　　那一小团露出来皱巴巴的一角，是她惶恐又错愕的脸。
　　就那一秒，心中还未排解的那口气堵得更加严实，密不透风了。

　　陈斯锐盯着脚边，向来寡淡的眼神很明显的，起了波澜。

　　记得，从前有那么一次，她爸刚买了一个能照相并且冲洗出来的手机，被她妈拿着到处给她拍照。那天忘了什么事了，大概是她在楼下跟别的小孩因为抢滑板车起了矛盾，陈斯锐直接帮她把滑板车夺了过来，对方不小心跌了一下。为此被大人找上门，她妈给人家拍了几张照片当道歉。给她和陈斯锐拍的时候把她数落的全程哭着一张脸。
　　后来，照片洗出来，看见自己哭得像花猫似的脸恨死了陈斯锐，连带把他那张也骗出来，丢进了后院水沟里，气得他早上上学再没等过她。等一个星期后，她气消了又屁颠屁颠的重新洗了一张还给他才算是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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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过神来。
　　“照得……太丑了，不好看。”她憋出个拙劣的措辞来，眼瞅着他根本没有接受的意思，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好吧我想的是，你要是拿回去，万一被阿曼达看见，挺不好的，是不是？”
　　陈斯锐本来微微皱起来的眉心陷得更深，半天没理解：“阿曼达？跟她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陈斯年愣了下，“……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谁跟你说她是我女朋友？”
　　陈斯锐这话说完，连空气都变得有些啼笑皆非。
　　陈斯年直接怔在了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餐厅里的店员过来收拾被她弄了一地的垃圾，陈斯锐礼貌的跟对方道歉说不好意思，店员一边扫地一边笑着冲他回答没关系没关系。
　　店员走了，陈斯年已经在心里骂了乱发情报的林之无数遍……“你能不能先坐下？”陈斯锐一站在面前，她就觉得心里颤巍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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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呢人呢，怎么黑屏了，你的设计赛初赛通过了，邮件发到家里来了，你好好加油拿下好的名次，肯定就能进你看好的那家华裔设计公司……啊对了，差点忘了，那个小学弟还送给我两张音乐剧的票让我和你去看，我就说他是对你有意思你还骗我不相信……”视频还开着，马妮达隔着屏幕的声音传出来，如此不合时宜，如此清晰……
　　旁边椅子被拉开，陈斯锐直接从对面坐到了这边。
　　被他一声不吭的看着，陈斯年干脆按了消音键，翻过手机点了挂断。
　　“冯成成说的，追你的那个人？”彻底安静了，他忽然问。
　　臭冯成成这个大嘴巴，坑货，什么都往外倒……“就是学校里的一个小学弟。”
　　“打算找男朋友了？”
　　啊？什么？怎么就扯到男朋友去了，“说了是学弟了，人家比我小，今年才进校，也不是一个专业，就是在食堂吃饭碰见的。”
　　他问：“中国人？”
　　“好像是上海的还是浙江的，我也没打听。”
　　“他喜欢你。”这本该是个疑问句，却被他说成了肯定句。
　　她反驳：“我没想过找比我小的。”

　　陈斯锐叫了服务生买单，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递过去，说了“thankyou”。扭回头来，追问，“比你大的呢？”
　　点头接过单子，指了指桌上剩下的东西示意打包，话却是对她说的：“大两岁，怎么样？”

　　他比她，大两岁。

　　陈斯年前一秒还在想着，怎么不知不觉的被引导着，讨论完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盯着对面刷刷签字的手，忽然有了答案。
　　某些已经被她撇开的念头如同散落的蒲公英种子，凉风一吹，又倒退着，落回了根茎上。心底的尘土，原本吹散了，却又聚成了沙坑。
　　眼神飘来飘去，落在他身上时又看见了那个被宽松背心挡了大半的墨蓝色纹身。直截了当的错开话题：“你纹的这个是什么？”
　　“星座图腾。”
　　“哦，是狮子座？”她不太懂各个星座图腾，但知道他的生日在八月底。
　　“白羊座。”
　　他站起来，她坐着，居高临下穿过来的目光，仿佛隔着千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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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六号，她是白羊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