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线》北海倾心

10、第十章 第一个不眠夜（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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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后，七级飓风终于宣告终结。
　　但因为受飓风影响，原定的WAC比赛日往后延期了三天。
　　冯成成几人能多玩几天，更加乐得自在，兴高采烈的每天在群里宣扬和陈斯锐等人的日常活动状态。结果陈斯年千防万防没防住这小子跟陈斯锐的“交情”……看到冯成成乐颠颠的说陈斯锐要去现场看他们比赛的微信，差点郁闷的崩溃……
　　正盘算着等比完赛赶紧把冯成成他们送回去，自己也好一门心思准备考试还有设计比赛，至于陈斯锐也就不用再见面了，彻底回归自己正常的生活轨迹。
　　然而，现实呀，从不给足她面子。当天下午的一个意外，再次堂而皇之的让陈斯锐找上了门来。

　　受飓风影响，他们这片老式公寓楼的门窗被摧毁的支离破碎。幸亏事先按代露说的，用胶带糊了窗户，才成了这栋楼里为数不多的幸运户之一。
　　更幸运的是，还为此躲过了一次抢劫案。

　　当天下午，陈斯年正躺在床上眯着眼睡午觉，忽然，隔壁连续几声“砰”“嘭”“砰砰”……一下急过一下的传进梦里，凌乱短促而激烈，瞬间把她从睡梦里惊醒了。
　　蓦地，陈斯年愣住，准确快速的判断出——是枪声。
　　在美国生活，听见枪声不是什么小概率的事，曾经发生在波士顿的马拉松爆炸引发的暴乱，还有时不时民众自发举行的示威游行上，也曾现场见过警察为维持秩序开枪。甚至马妮达那把用来自保的手枪，还拿过几次。
　　但这次，连续紧密的枪声，还是不自觉的紧张。一个人呆在卧室里，直到外面接连响起了警笛声，才跑出去阳台上看了一眼。
　　楼下警车，还有救护车闪着警灯，把除了他们这边之外的一连片住户区都围了起来。
　　但凡附近窗户破了的住户都被洗劫一空。他们这里临近大学区，住的大都是附近上学的学生。住在陈斯年隔壁，跟嫌犯开枪对峙的也是两名留学生，交火的时候双方都中了枪，被送往医院。
　　作案的是两名曾被撤职的黑人警察，牵涉住户多，又有学生中枪，相当具有话题性，很快上了当地新闻。

　　等楼下彻底消停了，提心吊胆了半下午的心才终于落回去，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温热的水哗啦啦的从喷头里洒出来，顺着头发往下，缓缓的，一路流到脚底。冲了五分钟的热水，渐渐稳定了心绪。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折腾的多了，其实，她的适应能力很强。独自来到美国之后，虽然不可避免的跟大多数人一样，经历了小半年的彷徨期，为了锻炼口语也去餐厅打过工，因为吃不惯炸鸡薯条不得已自己买菜做饭，也听过国内同学说起在宾馆被枪指着头抢劫的惊魂一刻，也遇到过遭遇暴乱的时候，警察在自己耳边开枪。
　　虽然，独自在外这几年，过的并没有那么顺遂，但总的来说，也让她变得坚韧而有毅力。
　　所以，她觉得，也是好事。
　　周身冒着热气，抬手在蒙了一层水雾的镜面上抹了把，清亮的镜面里露出一张热得发红的脸来。

　　在脸上拍了拍，关了水龙头，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杂乱无章的敲门声，以为是马妮达回来没拿钥匙，披了件睡裙裹着，随便在胸前系了个扣，用毛巾包着头发就去开门。
　　结果门一开，看见外面的人，愣了下。

　　隔着半开的门缝，陈斯锐站在门外，整个人直挺挺的站着，微垂着头，紧锁住她的双眸静静地沉着，凝着莹润的水光，除了上下起伏的胸口，看到她，半响没挪动一分。
　　直到陈斯年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他忽然晃了下神，脚底松动了下。陈斯年还没从门锁上收回来的手忽然被握住。
　　猝不及防的，迎面一股强大的力道拽的往前扑过去，顷刻间扑进了怀里，鼻梁正对着撞上胸口，疼得她吸了口气。
　　背后的手紧紧抱着，头上的毛巾糊在嘴上，差点憋得窒息。
　　“陈斯锐……”实在推不开，她闷着声音喊了一句。
　　抱她的人终于有了意识，倏然松开手。陈斯年正好往后躲，一下失去支撑，身子往后仰，“砰”的一声，后背撞上了门边竖着的衣架。凸起来的挂钩戳在脖子上，疼得她差点哭出来。
　　“……年年。”
　　见他靠近，陈斯年下意识往后退，结果“砰”的一下又撞了上去，这下真要疼哭了。
　　头上的毛巾也掉在了地上，湿漉漉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披在脸上，一番折腾，睡裙的腰带差点松开，领口下滑了大片。只顾揉着脖子，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
　　陈斯锐微凝着眉，再次伸手过去把她领口拽紧了些。她没来得及去挡，他已经收回手，后退了半步：“抱歉。”

　　很轻很轻的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如释重负一样，整个人陡然间松垮下来。
　　双手覆在脸上搓了把，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毛巾，盖在她头上，一下一下的给她擦干。
　　直到切切实实的看到她，摸到她，失去的理智终于回拢。
　　他长得高，臂展也长，站在对面一伸胳膊就能碰到她头顶，陈斯年被毛巾挡住了视线，懵了一瞬才从他手里抽走……“你来有事吗？”脖子后还疼着，有些气他。

　　拎着毛巾转身往餐厅走，也不管他。
　　等快到厕所门口，忽然听到回应：“今天下午看见新闻，以为冲歹徒开枪的那个学生……是你。”
　　脚步顿住，倏然愣了下，半响，回过头去。
　　他还在玄关下，坐在杂物桌上，一样的姿势没动过。等她看过来，才抬眼望着，收了所有表情：“正好从这里经过，顺路，过来看看你。”
　　所以复杂的情绪都被他整理好，悉数藏进眼底。下一句，又是风轻云淡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陈斯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这么留在他视线中，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就好，别让阿姨知道，她肯定会多想。”
　　她终于找到了话说：“我妈她不大看新闻，应该不知道。”
　　陈斯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看了眼，陈斯年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现在这副“鬼样子”在他面前晃……赶紧拿了毛巾回去厕所收拾自己。
　　等再出来，房间里没人。餐桌上留着一张字条，行云流水的手写体落在纸上：走了，下次记得接电话。

　　***

　　手机里又是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往前翻时间，是她洗澡的时候。
　　冯成成在微信上给她狂轰乱炸，一连发了十几条问她有没有事到底怎么样人在哪儿呢……她赶紧给回了句。
　　陈斯年：没事，好好的呢！
　　刚发过去就收到了回信。
　　冯成成：锐哥刚跟我打过电话了，你现在才回微信！！！！
　　冯成成：年姐！我们在火锅店吃着饭呢就在新闻里看见你那里出了事，有个中国女学生中了枪被送到医院去了，给你打电话又没人接，我靠！差点没吓死！
　　冯成成：关键是锐哥二话不说拾起车钥匙就往外冲，一遍一遍给你打电话都快打红了眼……你是没看见他当时什么样子，出门都差点撞了人，我没被你吓死差点又被他吓死……
　　冯成成：卧槽啊，惊魂一下午！你倒好，在家干嘛呢？睡大头觉呢？
　　冯成成：……
　　手机在不停的嗡嗡嗡，陈斯年开了电视，本地新闻台还在报道下午的枪击案。与嫌犯对峙的两名留学生就住在她隔壁，其中一名连中两枪的中国女生，伤势严重，至今还未脱离危险。事态严重到，甚至连中国大使馆也第一时间出面调停。

　　看了会儿新闻，又接到代露电话，简单说了几句，想起来在微信上发了朋友圈，示意自己安好，发之前屏蔽了她老妈。
　　她妈不关心新闻，也很少上网。免得她多想，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关了电视，看了眼时间，七点了，马妮达还没回来，正想去厨房随便弄点吃的填填肚子，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开门声。
　　马妮达神色紧张，“砰”的一声关紧门，如临大敌一样，说回来的时候看见楼下有人坐在车里，一直盯着他们楼上看，她在楼下等了好长时间，直到上楼前对方还没有走的意思。
　　马妮达吓得藏在床底下的枪都拿出来了，拉着她躲在阳台上往下看。
　　“看清什么人了没？”
　　陈斯年倒是镇定，偷偷往楼下看了眼。除了拉起来的警戒线，什么也没看到。
　　马妮达把窗帘拉上，握紧了枪：“不知道，我没敢往前走……不过车窗开着，那人应该个子很高，头发很短。”
　　听着描述，陈斯年愣了下，有什么念头动了动。
　　“就看见个侧面，穿着黑T恤。”
　　……
　　“黑头发，不是美国人，应该是个亚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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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妮达每多说一句，陈斯年狐疑的念头更加确定一分，直到听到车型，彻底松了口气。拿着手电筒下了楼，马妮达不放心，揣着枪硬要跟着。

　　楼下，除了呼呼作响的夜风和临近街道上流窜而过的车灯，空无一人。
　　陈斯年晃了晃手电，马妮达指着正对她们窗口的车位，原来的车就在这里，现在空了。
　　“没事，回去吧。”
　　“4，真是你认识的人啊？吓死我了，还以为又是一伙罪犯。”马妮达拍着胸口嘟囔着，回了公寓。
　　陈斯年磨蹭着，在楼下呆了一会儿，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瞥见前面岔道口，亮了两下车灯。红色的后尾灯一路对着她，缓缓的往后退。
　　直到近前，停下。
　　车窗落下来，正对着她的，是陈斯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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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还没走？”
　　他开了车顶灯，黑色的T恤笼在微弱的光影里，很暗。唯有那双藏在发梢下的眼睛从车窗里看着她：“刚才，打了个电话。”

　　从他下楼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什么电话能打两个小时……
　　陈斯年默默算着时间，没说话。
　　楼下有人经过，看着前面拉起来的警示带，小声谈论着下午的抢劫案。陈斯年循着风声看过去，又收回眼来，忽然就想起冯成成在微信上跟她唠叨的那一通，更觉得没话可说了。
　　丢了句“那回去了”，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关了门，从阳台上往外看了眼。楼下的车仍旧在原地，亮着灯，直到车里的人抬头看到她，才关了车窗，闪了两下后尾灯，开走了。

　　浴室里哗啦啦的流水声掺杂着马妮达参差不齐的清唱，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陈斯年站在阳台前，从窗台上被她养的迎头直上的仙人掌上收回眼来。
　　拿起手机，点开看。
　　上一条朋友圈，多了好几个赞。除了几个日常好友和同学，还有施许东几个。这几人都是他们一个球队的，平时在群里跟她话都没说一句，却时常给她朋友圈点赞，自来熟一样，真没把她当外人。
　　整整齐齐的三行点赞，最后，另起一行，多出来的一个，是陈斯锐赞的。

　　两人的聊天记录里最后一条，还是由她结束的，单薄的“哦”。
　　她经常聊微信的也就几个好友，过了这么久，跟他的聊天框依旧没被压下去，挂在冯成成马妮达还有代露下面。
　　以前他在国内的时候，两人很少很少互发微信。其实一开始，逢年过节的红包她也是不想收的，经常过了二十四小时又被退回去，然后他再发给她，这次，就会多加一句：收吧，我周围人没有发红包的习惯，也就是发给你了。
　　小时候的陈斯锐就是，话少人老实，在外闷不吭声，也不引人注意，所以除了陈斯年，从小身边也没什么愿意跟他玩的朋友。就以为现在也是，可能没几个朋友肯跟他发红包，想想自己再拒收也太不忍心了，一时心软就收了，然后再给回一个。
　　周而复始，成了习惯，不过节不跟他联系。
　　可看着自己朋友圈底下那一堆不认识的赞，感觉自己被坑了似的……这哪是什么朋友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