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传》李佳羽

4、亲王选婢

　　绣春坊晨曦初露，天色微明
　　“姜婉，姜婉，快醒醒！”
　　锦绣一阵急促的呼唤声传入耳际，姜婉猛吸一口气，豁然睁开眼睛。
　　浑身上下像散架了一样疼，每一根神经都在提醒她，刚才睡梦中挨了鞭子
　　姜婉不得不忍着浑身疼痛，利落的翻身匍匐在地，不住的磕头认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哼，你倒有几分眼力劲儿。”
　　嬷嬷刁钻刻薄的声线自头顶落下，陌生的语调叫姜婉一愣，下意识就抬起了头。
　　还未看清人，一鞭子就落在肩背上“放肆，没有允许，居然敢擅自抬头？”
　　姜婉脊背火辣辣的疼，心底却充满了疑惑。
　　她目光四下巡梭，看见一众和自己一样的小宫女正匍匐在地，个个面有菜色，战战兢兢的陪着小心。
　　姜婉目光转到门口，开启的门外，晾晒着当季的衣裳。
　　蓝底白花，粗布而制，领口处一圈儿简单的藤萝花，彰显着她们主人的身份——小宫女。
　　“今个儿开始，你们的教习也就开始了，就算是这宫里的人，你们要处处陪着小心，好生伺候……”
　　教习嬷嬷刁钻刻薄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绝。
　　这一年，姜婉十七岁，也是她暗无天日的宫廷生涯的开端。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前几日向沈无虞进言的画面，如果不是那日多言可能自己也像严沁语那样出宫去了。
　　这一进宫门深似海，前几日姜婉听说摄政王沈无虞真的辅佐了前朝三岁太子齐旦登基，不过目前的太子就是个傀儡，沈无虞照样独揽兵权。同时，为了稳固朝政，赐婚了亲王齐恒与工部尚书之女凌懿为婚。
　　姜婉本无斗争之心，可那次恒亲王偶然看见她，脸色颇显愉悦，这居然就成了导火索，凌懿把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后宫如同战场，你无心要她死，她却有意不让你活！更何况，对方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后。
　　今天早上的这顿鞭子，姜婉心里明明白白，那是凌懿的意思，要暗中修理自己这样的小宫女，岂不是同云泥殊路。
　　“嬷嬷，几位亲王来了。”
　　一个太监站在门口恭敬的道“陛下听闻今岁的宫女已培训完毕，特旨让几位亲王挑些顺心的去。”
　　宫女们闻言惊喜交加，年年岁岁入宫之后便是皇家的人，不到二十五岁是断出不了宫的，如今居然有了恩旨，若是被亲王选中，岂非就能出宫？
　　若再是命好一些，得了主子亲睐，许就可以摆脱奴婢的身份了？
　　众小宫女们一扫刚才的战战兢兢，眼底都带着期许的看向门口。
　　姜婉心里就没有期待这样的恩旨，就算有，那么，自己又有什么优势？还不是得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她正思量间，院门口就传来嬉闹之声，随即四五个仪表堂堂的年轻男子相继走了进来。
　　最先迈过门槛的男子年岁略大，一双桃花眼看起来十分勾人，姜婉认得，他就是大亲王，不久将被陛下赐婚。
　　紧跟在大亲王身后的是二亲王，一张较同龄人老沉的脸，古板而疏离，时刻带着一种训斥人似的姿态。
　　二亲王身后，则是一身绛紫色袍子的四亲王，在一众兄弟中，他最为不起眼，一张脸上时常挂着淡淡的笑意，衣着低调、行为低调、就连身上挂着的玉佩，也不及其他亲王皇子。
　　此时此刻，他随意转着左手的扳指，低声道“我可不需要什么奴婢，那么多人，如何养得起。”
　　大亲王闻言一笑，朝四亲王身后的两个亲王道“老七、老十你们听听，你们这个四哥是诚心来这儿丢人的，堂堂亲王居然养不起几个卑贱的奴婢，说了简直叫人笑话！”
　　老七老十闻言也是一笑“四哥，你就少哭穷了，听闻你前阵子可是花了重金才得了一张《达摩图》。”
　　大亲王闻言道“老四就是无趣，如此年轻整日里沉溺佛法，我瞧你只差没给先皇请奏在府中开个佛堂了。”
　　几人说这话，已来到了众宫女面前。
　　嬷嬷和管事太监一番介绍后，几位亲王目光开始在众宫女脸上巡梭起来。
　　大亲王目光扫过来时，姜婉下意识的低了头，这动作虽然微小，却引起了四亲王的注意。
　　他目光灼灼停在姜婉身上半晌，这才挪开了去。
　　姜婉感觉到那宛若实质的目光移开，这才松了口气，眼角余光扫过去，却见几位亲王已经出声点了人。
　　小宫女们欢天喜地的磕头谢恩，跟着管事的太监下去准备出宫。
　　姜婉站在原地，紧紧垂着头，脑海里不停的回忆着前几日的事，却禁不住暗恨自己太不长心，居然不记得关于这几位亲王什么具体的消息，好像隐约记得大亲王是前齐王的贵妃所生，其他几个皇子便是侧妃所出，在前朝贵妃多有几分荣宠，而大亲王更是多几分跋扈。
　　眼看着小宫女们一个个被点走，姜婉越发紧张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可想到凌懿那张妖媚的脸，想到她用尖利的甲套划破自己的脸、想到她命人拔了自己十指的指甲，姜婉猛的一抖。

　　“放肆！”
　　大亲王盯着姜婉道“我等是洪水猛兽？你这么怕，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姜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饶命，奴婢适才被嬷嬷教训，一时不慎冒犯了主子。”
　　“被嬷嬷教训，看来是个笨手笨脚的。”
　　大亲王说着，转头看向四亲王道“这种蠢笨的奴婢，在宫中迟早也是个死。四弟既有菩萨心肠，何不就将她带回去，也算救她一命？”
　　老七老十闻言附和道“可不是嘛四哥，再说你到现在一个也瞧不上眼，干脆就带她走吧，反正养一个奴婢，也不是花销太大。”
　　大亲王闻言似心情极好，哈哈的笑了起来。
　　姜婉看着他那张狂摸样，忍不住就看向一旁的四亲王，见他依然一副默不作声的样子。
　　前几日，这个亲王低调得毫无存在感，可如今思量，却忽然觉得这个亲王并非眼见的这般与世无争。
　　或许……
　　她心头一动，眼底神色随即一变，虽不过一霎之间，却还是被四亲王敏锐的捕捉到。
　　四亲王看着丫头有些种种与众不同，眼底飞速掠过一抹兴趣，淡淡的说道：“既然王兄都开口了，臣弟焉有拒绝的道理？”
　　四亲王话音未落，便有人将姜婉一把推搡而出，她猝不及防跌跌撞撞，一下子就扑了出去。
　　七亲王趁势一扶，伸手往姜婉脸上摸了一把，高兴的说道：“这奴婢容貌还算不错，四哥你可赚了。”
　　四亲王伸手接过程希瑶，朝七亲王微微一笑。
　　大亲王紧接着说道：“老四可是菩萨心肠，这奴婢容貌好不好，他可用不着管。”
　　这话里话外都在挤兑四四亲王齐炽，姜婉都有些听不下去。
　　她抬头看向齐炽，从她的角度能够清晰的看见齐炽线条圆润的下颌，青色的胡茬子覆了浅浅一层，脸部线条刚毅，鼻梁挺直，一双淡入鬓边的修眉，更让他多了几分谦谦君子的温润气质。
　　一瞬间，姜婉觉得或许跟了这个四亲王也不错，未必不能借助这四亲王的力量来保护自己。
　　其余几位亲王又挑了几个，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宫。
　　姜婉跟在齐炽身后，他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挺直的背影忽然让人觉得有几分落寞，她不由得挑了挑眉。
　　“大人今日何必那般忍气吞声？”
　　走了几步，随从终于忍不住开口：“这几位是越来越没了个规矩，大亲王也就罢了，就连七王子和十王也如此……”
　　齐炽脚步一顿，沉声道：“住口！”
　　他说着豁然转头，目光如电锋锐的盯着随从：“书墨，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忘了这是哪儿了？”
　　齐炽说毕，目光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姜婉急忙跪倒在地：“奴婢姜婉，十五岁。”
　　齐炽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主仆三人一直走到宫门口，这才上了早已候着的马车。
　　马车简朴，除了亲王必须的规制，没有其余一点儿花哨的装饰。
　　姜婉看着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的齐炽，只觉得这人云遮雾绕般叫她看不透。
　　“你认识大哥？”
　　齐炽突然开口，倒吓了程希瑶一跳，实话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她急忙道：“奴婢才入宫，谁都不认识。”
　　“撒谎！”
　　齐炽突然伸出手掐住程希瑶的手腕：“说！是不是大哥派你来的？”
　　手骨要断裂了一般的疼，狭小的车厢里杀意汹涌，姜婉急道：“奴婢不是谁的细作，奴婢只是一个普通的奴婢！”
　　“是吗？”
　　齐炽紧盯着姜婉看了片刻，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儿蛛丝马迹：“那为何今日你见他时立刻垂了眼，而之后大哥又千方百计将你推给我？”
　　姜婉顿时觉得比窦娥还冤！
　　她躲开大亲王的目光无非是害怕重蹈覆彻，而大亲王为什么千方百计将自己塞给四亲王，她怎么知道？
　　姜婉心中腹诽，可嘴上却恭敬的道：“都说大亲王文才武略，天之骄子。可，可在奴婢眼里，他却不是那样的。”
　　齐炽闻言松开了手：“说说看。”
　　姜婉再度跪好，这才道：“奴婢觉得大亲王虽然文韬武略，可为人却缺乏气量，单从今日之事看，他便联合着七亲王和十亲王对您百般挤兑，同是陛下骨肉，手足情深，他却让奴婢觉得，他根本就不屑于这些弟弟。”
　　姜婉一口气说完，车厢内静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