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回春醒迟迟日》以茶

2、第二章

　　饥荒岁月里，人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刨野菜、啃树皮裹腹，纵使如此仍不时见到街面上饿孚横陈。此时正值蜡月，寒村里的一对夫妇刚刚诞下一个新生儿，偏巧赶上这食荒的年份，夫妇俩愁得两两相望直叹气，丈夫眉头颦锁无以为计。两个大人已经连续几天没进过一粒米了，家里早已弹尽粮绝。连附近山坳里的野荠菜都被人挖地空空如也，哪还有伶仃余剩等着他们！“我再去西面的山上瞧瞧。”望着襁褓中嗷嗷待哺的爱儿，丈夫站起身对妻子说。他肩负着养活一家三口的责任。“那儿山滑坡陡你要小心点儿，记得早点回来。”妻子再三叮咛。丈夫提着镰锄背篓出了家门，往西面的山峦走去。妻子站在门口一直望，一直望着丈夫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暮色里。野菜是挖回来了，可丈夫的右手却从此再也不能动弹了。从山崖上滚落下来的一块巨石不偏不倚压住了他整条胳膊，能捡回一条命是不幸中的万幸。木匠谭天余失业了，精神几近崩溃。天灾＋人祸，使这个家庭笼上了凄惨不祥的阴影。妻子开始没日没夜的给富户人家浆洗衣裳，换得一些残羹冷粥勉强填饱一家人的肚腹，以此维持生计。

　　小男孩三岁上得了肺炎，夫妇俩急得团团转，四处求医，却又苦于付不起天价的药费。走投无路之际，妻子瞒着丈夫偷偷去卖血。丈夫问起钱从哪儿来时她只说是一个远房亲戚好心借给她的。繁重的劳动，加上卖血引起的严重贫血使她常常感到头晕目眩体力不支。一次夜里起来给儿子喂药时竟喂错了，把年前田里杀虫的药水灌进了儿子的肚腹里，孩子当即脸色铁青口吐白沫，又哭又闹。惊醒的谭天余一急之下狠狠掴了妻子一巴掌，瘦弱的妻子当即昏倒在地不醒人事。结果母子俩一同被送进了医院里。儿子虽然被救活了，但却再也不会说话了，成了哑巴。妻子一急之下从此失去了记忆。不知哪一天，妻子突然间就失踪了，从这个家永远地消失了。只留下悔不当初的丈夫和一个没妈的孩子。

　　儿子长到八岁的时候，谭天余在日积月累的悔恨疚责中悒郁而终，孑留下这个可怜巴巴无人照应的遗孤。适逢某三流杂技团辗转来到乡里表演，剧团老板慧眼识英，一眼就相中了小男孩这根好苗子。此后，小男孩随剧团在全国各地颠沛流离，吃尽了人间的苦。后来，经人推介他赴北京拜在名师门下，苦练技艺，数番寒来署往终于学成归来重返故里。这一鲜为人知的坎坷身世对于成了哑巴的楚樾来说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母亲的一本残缺不全的日记和父母的一张黑白合影照他一直珍藏在随身携带的那一个小木箱子里，这只小木箱是父亲在他还没出生前为他精心钉制而成，寄托了对他未来的所有希望。那时候，谭天余常常对怀孕的妻子念叨，这只小木箱等儿子出生以后长大了，去大学堂用。虽然他目不识丁，但他听教书先生说过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他就上了心，于是用手头余剩的木料为儿子做了这个木箱，让他带着希望他将来成为有用的人。这都是母亲记在日记里父亲对她说过的话，楚樾都能一字不漏地背出来。

　　多少个难熬的不眠之夜，他是怀揣着母亲的日记盈流着眼泪入睡的，数不清的一个又一个夜晚，痛苦过后他始终选择坚强，结果他不但顽强地活下来了，而且声名蜚然。不满十岁他已两度蝉联全国青少年舞蹈大赛冠军，随后赴俄罗斯国家剧院深造，获得俄国副总统亲自授予的国家优秀舞蹈演员奖。回国后，他接受市歌舞团聘请，担任副团长一职。虽然年纪轻轻就已名声鹊起，但他并不如加身的诸般荣耀相衬得那般欢喜，他的眉宇间总是隐隐含着一丝忧伤。在他的内心里比功成名就更重要的是拥有一个家，他一直有一个无比强烈的心愿：即使走遍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自己的妈妈。他宁肯弃绝名声，用自己所有的成功换回带他来到这个斑斓世界的生之母亲。闵团长见他常常独自沉思，神情悒郁，遂煞费苦心地请来手语老师和他交流，终于得窥他内心的夙愿。被其拳拳赤子之心深深打动的团长决定倾尽心力助他完成心愿——找回他的母亲，让他们母子团聚。

　　很快，阑尽心力的闵团长便给他带来了惊人的喜讯。叠云镇钟表匠的第二任妻子极有可能就是他妈妈。依据照片看来，她们就是同一个人没错。楚樾眼含泪花紧紧攥住关爱他的闵团长的手，拼命点头表示感激不尽，除此而外他无以言谢。但他坚持自己一个人去认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