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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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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归家修整一番,一觉醒来夜谭已重新置办了衣物,总算换掉了偃卿秋那破烂残缺的粗布衣服。可这衣服虽破,一念及偃卿秋家徒四壁的寒酸景象,又显得有点珍贵了。
哎,等我日后合法地荣华富贵了,要好好补偿他才是。
临出门前,夜谭将沧海遗粟交由我,道:“此去恐有风险,主人带着防身。”
说来也亏了前几日犯懒,嫌这剑碍事,不曾带着,不然怕是要和输掉的钱财一并被扣押在错刀赌坊了。
沧海遗粟的剑身修长纤细,极薄、极轻,完全不似一件金属锐器该有的重量,笼于剑袋之时,握着便和一幅纸做的卷轴无差,倒很是适合我。
新副本开荒在即,当然要带上神装,虽然有夜谭在我觉得自己没机会做一个威猛的砍仔,仍掩不住雀跃握住剑身:“好嘞。”
日落之后,我和夜谭一齐赴约,白仙仙接我们上了画舫,在缥缈夜色中行了许久,驶入一座义庄。
天色太暗,周围也没点几盏灯笼,只勉强看见临水而建的义庄旁边,拴着一排狭窄的扁舟,诡异的是,舟中却镶嵌着一副棺椁,远远望去,就似一堆坟墓缓缓地沉浮飘荡。
白仙仙从船舷招了招手:“两位,换船了。”
我看她神色如常地推开棺盖躺了进去,哑然问道:“不是也要我躺进去吧?”
白仙仙柔声劝道:“一人一棺,这是鬼门关的规矩,请公子谅解一二呢。待会儿会有人来钉棺,两位不用惊慌。”
我回头求助地望了一眼夜谭,夜谭只是点点头,示意我不要担心。我只好硬着头皮,挑了一副雕花顺眼的棺椁躺进去。
棺盖缓缓盖上,视野只剩一片沉郁的漆黑,听得耳边乒乓皮噼啪地响了一阵,而后归于寂静。
江水轻飘飘拖着棺舟,一漾一漾地晃动着,似乎已经随着水流飘了很远,又似乎一直在原地停滞。
我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总之一点儿也不困,思维活络又无事可做,就不自觉地开始胡思乱想,尤其是街头巷尾那些神怪故事,比如床底和自己背对背躺着的女人,一转身对上的苍白的脸,和镜子里突然不协调的自己。
我畅想了一会儿,开始头皮发麻,渐渐有些心慌。以前拽着夜谭听鬼故事时津津有味的,现在仔细一回味,太他妈恐怖了吧!
我已经觉得心里发毛,夜风里飘来似有似无的笛声,时远时近,如泣如诉,隐约可闻细声的哭叫和大笑,似乎含着无限哀怨,无比渗人。
草,去他妈的鬼门关!我不想去了啊啊啊!
我伸手一推棺盖,可是棺盖钉得死死的,根本纹丝不动,棺内空间狭小,完全使不上力。
我该不会就这么被活埋了吧?!我为什么要把自己装进棺材,这不是打包送人头吗?!
我一时慌了神,突然棺椁猛地一颠,短促的木材断裂声伴随着一阵冰凉夜风灌入棺内,随机滚进来一庞然大物,我被压得一沉。
卧槽是什么东西!!!!
我吓得立时就要破口大叫,却被堵住了口鼻。
“主人,是属下。”
一阵熟悉的气息打在肩侧,我才反应过来:“阿谭?”
“是。失礼了,但附近有人,劳烦主人不要声张。”夜谭轻声道。
“阿谭……”我探手摸到那带着熟悉体温的怀抱,终于松了一口气。
夜谭撑在我上方,棺内狭小,不得已贴得极近,低声继续道:“属下怕白仙仙用计分散主人与属下,所以趁人不注意潜入此棺,情非得已,逾矩之处还请主人——”
我没有心思细听他请罪,只是颇有些委屈抱着他往怀里一拽,夜谭说到一半的话便戛然而止。夜谭宽厚的肩膀让我安定了不少,我习惯性地往他怀里埋去——
我:“卧槽!啥玩意儿,咋这么硬!!”
夜谭:“此去吉凶莫测,是以多带了些暗器与兵刃。”
干!你胸口暗器也塞得太多了!委实硌得慌!!
我仿佛把脸杵进削土豆的刨子里划拉一样痛得面目扭曲。
嫌弃地把夜谭推远。
我:“这姿势不累吗?来,对调一下,往这边挪挪……嘿咻。”
夜谭侧身对着我躺下,我抽出他胳膊摆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进去。夜谭乖乖地仍我动作,像一只听话的大毛绒。
夜谭仿佛自带一种奇异的安神效果,方才还尖锐诡异的笛声与哭笑都变得无足轻重,不消片刻,我竟很快睡着了。
直到棺舟一颠,我被猝然惊醒,棺舟突然开始急剧下坠,仿佛在一圈圈圆木上飞驰滚动,抖如糠筛狂震不止,我几乎被颠得四分五裂,夜谭将我按进怀里,我也不由得牢牢抱紧他。
这激烈的冲刺持续了一盏茶时间,最终又落入一方水面,复又平稳了下来。
夜谭侧耳分辨了片刻,定声道:“到了。”
随即他便掀开了棺盖,长身而起踏在木板上朝外巡视。外面仍旧很暗,并没有刺目光晕,只觉一股混合复杂的刺鼻气息涌入,接着便是叫骂声潮水般漫过来。棺舟在一条狭长的洗道中漂流,两岸似是川流不息的集市,乍看便如佳节时的灯会一样热闹。
鬼街似是寻常夜景,只是空中却悬挂着一轮巨大的血红残月,星盘布局似乎也和我往日所见不太一样。
脚底的江水阴沉黑暗,望不穿深浅,水面漂浮着一长串密密麻麻的棺椁和血红的引路灯,晦涩难懂的歌声此起彼伏地一唱一和。
气味虽不好闻,灯却好看得紧,我扒在棺材边缘,探手去捞那河灯。
“别碰。”夜谭立刻制止了我,“有毒。”
我一惊:“啊?河灯有毒?”
夜谭:“江水有毒。”
我有点疑惑,夜谭从衣摆撕了一缕衣角,俯身浸入水面,立时便听得撕拉一声,冒出一缕青烟,布料再捞起来时,已腐蚀了大半,只余几丝残破的褴褛。
“好狠的腐蚀性啊。”我看得心惊肉跳。
“河灯和船底都涂了的特殊的油料,是以无恙。”夜谭按着剑柄远眺,皱眉道,“果然不是易与之地,主人不可妄动,小心为上。”
我:“空气里这股奇异的味道,是由于这毒江吗?”
夜谭:“是,但远不止如此,周围带毒的东西不少。”
我规规矩矩地龟缩在棺舟正中间,宛如一个鹌鹑。
我秒怂得太过明显,夜谭宽慰道:“主人不必过虑,用毒之道乃属下所长,定护主人安危。”
我:“白仙仙为什么主动要带我们来这儿,是不是想对我俩不利啊?”
夜谭:“应当不是。若只是想取主人性命,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也不是什么上乘选择。”
夜谭紧盯着周遭环境打量了一圈,沉思半晌,继续道:“可能要借主人的手达成什么目标。白仙仙武功不好,这倒是情理之中。”
我:“嘿嘿嘿嘿。”
夜谭疑惑地回头望着我:“主人因何发笑?”
我:“阿谭开始动脑子了!!”
话出口怎么感觉好像在骂人,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夜谭:“这……”夜谭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讪讪地敛了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属下擅自做了这个危险决定,总要多顾虑一些。”
我安抚地拍拍他紧握着松风的手道:“这样特别好,夸夸你。”
夜谭跪坐回棺舟中,垂首道:“属下心中,实一万个不愿意主人来此冒险。如若可以,属下希望主人放弃君洛书和那一百多个匠人,自此远走高飞。”
呃……我就知道……
忠诚固然是夜谭最大的优点,但正因如此,他待旁人总是稍显冷漠无情。君洛书和无辜匠人要是因我这些不负责任的玩乐心思丧了命,那可真是此生都寝食难安了。
看我脸色僵了些,夜谭立刻道:“属下自然明白主人不愿,只好冒险一试。”
又要保我安危,又要顾虑我的心情,也真是难为他了。
我:“阿谭,我答应你,我们就试试。我绝不勉强你,也不勉强自己,好吗?”
夜谭慎重地点了点头。
棺舟又驶入一座无名义庄,停泊靠岸,一群黑袍褴褛的聋哑老头便来开棺,夜谭搂住我轻轻一带,便稳稳当当落了地。我经历了这一路的高斯抖动模糊,衣物散了大半,夜谭半跪在侧帮我穿好,白仙仙也正巧上了岸。
白仙仙当前引路:“两位,请吧。”
周围灯光昏暗,脚下又是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紧张地拽着夜谭,磨磨蹭蹭地往前挪动,好半天才适应了光线,勉强可以如常行动了。
出了义庄便是热闹的摊市,我往周边一打量,只见人人脸上带着牛鬼蛇神的面具,或者干脆黑布遮面,看去仿佛各个都是江洋大盗。
我奇道:“白姑娘,为什么这些人全都蒙面?”
白仙仙:“来这种地方的人,不是躲债的就是避仇的,不是骗钱的就是抢劫的,各个身上都是血海深仇,自然不希望被人认出自己。蒙面也还罢了,即便是露脸的,也不一定就是真实面目呢。”
我了然点点头,又问:“你为何不戴面具?”
白仙仙娇柔一笑:“奴家是靠脸吃饭的,自然希望人家看得越清、记得越深才好啊。”
有理有据。
白仙仙:“两位若是不方便暴露身份,也可遮住面容,在这种地方也是寻常事。”
说起来,我确实也是逃犯大军中的一员啊,捕头偃卿秋要追查的巨额赃款源头,可不正是我?
我沉重点头道:“确实需要。”
面具面纱的摊子遍地都是,薄薄一层轻纱,小贩张口便是十两银子,我感觉我就像个旅游景点门口待宰的羔羊,幸好白仙仙送了我坠着珠玉的同款面纱。
现在我和夜谭全身上下除了佩剑都是被白仙仙包养的了,吃软饭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