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后注意》奚木亘

8、江湖救急

　　人这一生，不过就是生生死死。

　　易言羽本人浓眉大眼身高腿长，迷彩服很适合他，尤其腰带一勒，整个人英姿飒爽神采奕奕，只不过手里举着豆浆包子僵在门口，反差太大，看起来有点呆。

　　比他晚两步的郑卓无知者无畏，一脑袋撞上易言羽的后背，齐齐扑进教室里的两个人差点把豆浆撒了一地，一起哎哟喂地踉跄半天。

　　易言羽率先反应过来：“报告老师老师早。”
　　郑卓：“啊啊老师早！”
　　小艾同学扣扣讲台：“赶紧坐下把早饭吃了，就剩你俩。”

　　易言羽也没再往后面找位置，看最前排空着，当即就拉着郑卓坐下，两个人当着班主任的面，齐齐解开塑料袋，一人捧一个包子，边啃边附和小艾同学讲话。

　　小艾同学：“今天是我们军训的第一天，大家都知道，这次军训为期一周。”
　　易言羽：“嗯嗯！”
　　小艾同学：“这一周的时间并不漫长，但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
　　郑卓：“嗯嗯！”
　　小艾同学：“我相信同学们都会认真训练，积极响应教官的号召，训出自我，训出风采。”
　　易言羽：“嗯……”
　　小艾同学迅速：“你安静。”
　　易言羽：“……嗯！”

　　全班一阵大笑，小艾同学也没忍住，她嘴角一弯，趁着教官没来，又交代了一些军训注意事项，并告诉他们老师的集中位置，让他们如果有事找不到就去那边找人。

　　小艾同学在上面说，他俩也在老师眼皮子交头接耳。全班就他俩在吃早饭，紧赶慢赶的间档，郑卓还要含着包子叫易言羽的名字。

　　郑卓早上赖床，害他俩踩线到，自知理亏，讨好地说：“嘿嘿，哥，你这身真帅。”
　　易言羽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少来，不吃这套。”
　　郑卓坚持：“不，哥，我说真的，你这套真的很帅。”
　　易言羽咬着豆浆吸管，一点迟疑没有：“不用你说，哥知道。”
　　郑卓：“……”白瞎了感情。

　　他正要再说什么，小艾同学声音翩然而至，叫出了易言羽的名字。

　　易言羽咬着吸管，差点没甩出去，他瞬间心头一跳，一开学就被老师认识这种事情，不妙程度在他三年初中生涯的血泪经验教训排行第一。

　　他眼睛一斜，想拉郑卓一起顶包，但郑卓瞬间低眉顺眼啃包子，头都要埋到桌膛里去，一副兄弟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倒霉样。

　　易言羽手下恶狠狠捏了一把郑卓大腿，面上期期艾艾应道：“老师怎么啦。”
　　小艾同学表情似笑非笑：“你们刚刚在下面说什么呢？”
　　易言羽毫不脸红，反手供出郑卓：“他说我帅。”

　　郑卓整个人都要钻下去了，易言羽厚颜无耻的程度在他心里又上升一个档次。他怎么不会感觉羞耻的啊！

　　郑卓正想着，小艾同学上下打量易言羽一眼，点头认可：“那他说得也没错，你穿这一身很精神。”

　　听见没，老师也夸你了，哥真没说谎。郑卓皱皱鼻子，扭头去看易言羽，脸上写满“听哥得永生”。下一秒他看见易言羽沉默不语，耳朵尖飞上两抹红。
　　易言羽：“啊，噢，谢谢老师……”

　　？哥，你骚话呢，你的那句“过奖”呢？你甩出来啊！郑卓一下大开眼界，忍不住吐槽。

　　小艾同学没再揪着易言羽不放。全班又垂头耷脑地等了一会，校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汽笛声和一阵红/歌，这代表教官进校，差不多可以下去集合等待分配教官了。

　　小艾同学招呼大家下楼，带去早已划分好的班级位置。
　　他俩早餐也吃完了，一楼往操场有垃圾桶，顺手打包带走扔掉。

　　郑卓还在对易言羽害羞这种事情叹为观止，他说：“不应该吧哥，从小到大没少人夸你吧。”
　　易言羽：“没少，妨碍吗。”
　　郑卓：“你不应该已经麻木了吗？”
　　易言羽从善如流：“没呢，你没事多夸我两句，帮我脱脱敏好了。”
　　郑卓：“……”这不是脸皮还是很厚吗？

　　一楼往操场的路上乌泱泱全是人，有些还在打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郑卓感同身受，被传染地也打了一个。

　　易言羽一折腾倒是清醒了，他百无聊赖地转着视线，被郑卓拉了一把：“找什么玩意？跟上，掉队了。”

　　小艾同学踩着高跟走得飞快，一眨眼就在遥遥好前面。
　　易言羽赶紧拔腿跟了上去。大家穿的一模一样，除了指向标小艾同学，他谁也认不出来，丢了就尴尬了。

　　操场靠教学楼两边有两颗大树，枝繁叶茂地遮住小半边天，哪个班级划分到树下，都不免被其他班级眼热一会。
　　六班显然不是红花，但是绿叶。他们班就在树荫外，和安全线一步之遥。

　　按个子排，易言羽站在了第四排倒三的位置。郑卓站他前面，被太阳晒得眼睛都不想睁。
　　早在学生到之前，教官就已经在操场中央列队了，眼看学生到齐，总教官在操场中央吹哨整队，不稍一分钟，教官就来到了各自的班级前。

　　六班教官是个白皮小哥，在一众黑皮教官中显得很稀奇，走到六班跟前时，不少女生有些兴奋。
　　窃窃私语声被一声震喝勒停，易言羽抬了一下眼皮，听教官开始自我介绍。
　　教官姓谢，没说全名，音调正常客套地来了句一周内多多关照，下一秒声大如雷发出号令：“稍息！立正！”
　　瞬间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小声的“过去点过去点”，教官一脸无语，开始给他们调整小碎步。
　　他们这边刚开始调整，隔壁班级也响起响亮的“稍息！立正！”和一样混乱的步伐。
　　场面一时有点搞笑和绷不住。

　　*

　　军训的第一步永远是站军姿，十分钟完又一个十分钟，十分钟何其多。
　　八月下旬的太阳一点也不留情，半天一点窝都不挪。易言羽的视线被帽檐遮着，也没法抬头去催，身上的感觉从闷热升级，烤出了汗。

　　塑胶跑道周围的水泥地上忽然反了光，折进他眼睛里，他眼睛一闭一睁，忽然想起来早上走得急，他没抹也没带防晒。

　　原地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地板烫得灼人，郑卓还在犹豫，易言羽已经一屁股坐下了。
　　郑卓也在他面前坐下，垂着头盯着脚尖，有气无力：“哥，我想喝水。”
　　易言羽放空自己：“好巧，哥也想。”

　　他俩怕赶不上集合走得急，就没敢去小卖部买水，水壶里灌的都是教室尽头饮水机里滚烫滚烫的开水，这会谁喝烫谁嘴。

　　郑卓眼睛一闭心一横：“我明天一定按时起床。”
　　易言羽凉凉：“你最好说到做到。”

　　站军姿十分钟遥远漫长，原地休息的十分钟却闪电如梭。易言羽还没坐够，教官的指令就又来了。
　　几次小休息中间会有一次大歇，大约半小时左右，放学生补水休息自由活动。

　　易言羽揩去眉间的汗水，和郑卓去小卖部买了瓶冰水，郑卓开了就灌，易言羽老干部一样兑进了水壶里。
　　常温偏热的水入口刚好，虽然就当下烈日当头的感觉不太行。郑卓看得就觉得热，易言羽没搭理他，拿起一边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手机，哒哒哒按出一句话。

　　三耶：你好，江湖救急，防晒霜。

　　但军训毕竟不是平常，蔺远臻那边半天没回复。一直到离大歇结束的前五分钟提醒哨声响起，他才收到蔺远臻的消息。

　　蔺小哥：你在哪？

　　易言羽马上拍了一张榕树，这是他身边最醒目的标志。

　　蔺远臻没再回复，教官开始喊准备集合，一整个操场迷彩服人流开始从四周汇入中央，又形成一个一个整齐的小方块。

　　郑卓准备入列前喊了易言羽一声，对方眼睛梭巡着远处，叫他先进去。
　　你又找啥呢？郑卓纳闷得很，这哥眼看就要成唯一不入列的刺头了，还在眺望远方。
　　咋的？找同类吗？郑卓站在队伍里，易言羽忽然动了，没入列，跑远了。

　　我靠哥，你去哪里！郑卓眼神下意识跟过去，看见一个穿着迷彩服的高瘦人影急匆匆跑过来，白得发光的手往易言羽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又回头快速跑开，班级在遥远的操场对头。

　　易言羽捏着橙色盖子的防晒霜，也没来得及涂，边往班级跑边回头确认蔺远臻是否入列，一分钟的路程让他走得一步三回头，在整齐肃穆的方队里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易言羽呼哧呼哧入列，站定的瞬间额上的汗就顺着下颌落入衣领，与此同时大歇结束哨响亮吹起，宣布下一轮军训又开始。

　　下一个原地休息时，郑卓没压住自己的好奇心，转头就问：“刚刚那谁？你拿啥呢？”
　　易言羽手里夹着张纸，刚摘了帽子擦汗，他的眼睛被水润了一下更黑更亮，闻言递过去一包刚拆的手帕纸和防晒霜，说：“蔺远臻呗，拿这些。”

　　他只求助了防晒霜，手帕纸是小叮当附赠的。

　　郑卓：“……”
　　郑卓不可思议：“哥，这些东西我们班是没有吗？”

　　易言羽：“我怎么知道我们班有没有？”

　　郑卓有点崩溃：“你去问啊！你随便问一个女生谁不会借给你啊？你就非得死心塌地等人家大老远跑过来给你送啊？”

　　易言羽拧开防晒霜盖子，对他反应不太理解：“那些女生我还不认识。”

　　郑卓：“你都不说话你怎么认识？你不趁军训认识你什么时候认识？等大家都认识了你才认识来得及吗？”

　　易言羽涂防晒霜的手都是一顿：“……你恨嫁吗？”

　　郑卓更崩溃：“……这有什么关系啊！”

　　易言羽：“我哪知道你在说哪跟哪啊！”

　　郑卓沉默地看易言羽把防晒霜涂到脖子上，又想起来一茬：“你不是说你十米之外人畜不分吗？你咋看见他的。”

　　易言羽盖上盖子，觉得他脑子坏了：“……朋友，一整个操场只有一个人逆流而上。”瞎子都能看见了。

　　郑卓讪讪地摸了下鼻子，觉得好像是这个理，他问猪了。易言羽盖子盖上的声音太清脆，又把他震醒了，他腆着脸：“哥，给我也抹点呗。”

　　易言羽手一拢一放，流利自如：“不是哥的，哥说了不算。明天哥的给你。”

　　郑卓觉得有道理，教官又开始喊起立，他背过身。易言羽把帽子重新戴好，也站起了身。

　　防晒霜给他的感觉其实不大，太阳该晒还是晒，该热还是热，但不妨碍。易言羽手紧贴在大腿外侧，碰到口袋里防晒霜凸起的壳一次，就会重新想起蔺远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