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后注意》奚木亘

7、下次一定

　　分完迷彩服，小艾同学又说了些班主任例行客套话，最后让大家晚上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六点班级集合。
　　易言羽顺手扒拉了一下郑卓，叫声走了。

　　有其他更早放班的回宿舍，刚过宿舍楼门口的大铁门，就能看见有些屋子开了灯，隔壁却可能还黑着。
　　易言羽匆匆一瞥，203的灯没亮，接着他就被郑卓推着上了楼。

　　学校的热水器是插卡式的，但还没到真正开学，所以还没通知学生办卡。没办卡总不能不洗澡，所以学校的热水暂时不要钱供应，截止晚上十一点。

　　易言羽不着急洗，他从床底下薅出超市塑料袋，露出里面两罐早已冷藏转常温的铝罐饮料。
　　蔺远臻走得急，估计没来得及拿。这两罐是凉茶，凉茶常温容易过甜齁嗓子。易言羽转了个面，从文字说明翻到了招牌，想了想，把它们装回袋子里，放回了床底下。
　　明天问一下老板能不能换两瓶冰的好了。

　　他打开行李箱，翻出换洗衣物和浴巾，铺在床上，又从水桶里拿出刚买的衣架备用，才不紧不慢地走去洗漱池。

　　他坐回床边玩手机，等着最后一个出来以后换他。期间隔壁同学还来接了个头，用联系方式赎走了自己的盆和布。

　　宿舍人虽然多，但是大家都不墨迹，往往十分钟了事，只有洗衣服的时候怨声载道，埋怨学校为什么没有洗衣机。
　　这种话听听就好，又不是什么私立学校，想得还挺美。

　　有人洗完才发现自己没带衣架，宿舍里看来看去，黏上了易言羽。易言羽一共就买了两打二十个，三个三个借，借到最后只剩自己四个，借无可借。

　　易言羽木着脸：“要不你们去看一下小卖部，可能还没关。”
　　一个舍友按了两下手机，很惊喜：“确实还没关，谁一起去？”

　　哗啦啦少了一半人。郑卓也从床上爬下来，走前跟易言羽说：“你要不要再买？你去洗澡我帮你带。”
　　易言羽掐指一算：“我衣服没那么多。”

　　等他擦着头发出来，宿舍里该空还在空，没什么人回来，主要是时间也还早，他看了一下手机，才九点出头。

　　易言羽拧掉迷彩服的水，抖开晾上。走廊里其他宿舍也有人出来挂衣服，他粗略一数，现在要是从宿舍楼下看，应该是一片绿色大海洋。

　　他往草席上躺，望着上铺的床板，没来由有点发呆。
　　这里一切都很陌生，新的环境新的同学，本来以为一天下来适应得还行，结果一到一个人独处，突然觉得有点哪哪都不舒服。

　　林箬竹女士依然没搭理他，大概用意念回复了，只不过他没收到。黄小鸟在哭诉他又黑了一个度，接着千叮咛万嘱咐易言羽千万记得带防晒霜，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不知道蔺小哥记不记得防晒霜这茬。易言羽脑子一转，又想到：不过这家伙白得过分，应该自己平常也会注意吧。
　　那他要是一不小心忘了呢？易言羽顺手摸了手机，给蔺远臻发信息。

　　三耶：在干啥？
　　蔺小哥：在等下一个洗澡。
　　三耶：这是我可以听的吗？
　　蔺小哥：嗯，怎么不行呢。

　　易言羽表情古怪地看着对面自然回复的热梗，脑子里蔺远臻的声音自动播放，手指头动了两下，一个字母都没敲到。

　　两分钟后。
　　蔺小哥：？人呢。
　　蔺小哥：你还没说找我有什么事。
　　三耶：噢，也没啥事，就是想起来明天就要军训了，问问你防晒霜带没带。
　　蔺小哥：带了。你没带？
　　三耶：我都问你，那我肯定是带了！

　　对面回复一个简单的ok手势，留下一句“排到了，我去洗澡”，消息框自此沉默下来。

　　九点五十左右郑卓他们才回来，一个个身上气味缭绕，倒不是烟味，是一股微带甜辣的香精味，两只手上味道最重。

　　郑卓抓着一个塑料袋，看见躺在床上的易言羽，就开始大呼小叫：“你洗完澡了？你刷牙了没？你没刷吧！我给你带了包辣条诶！”
　　易言羽：“你出去一趟脑子落外面了？你没走的时候我就刷完了。”
　　郑卓：“什么时候，我没看见就是没刷。”

　　他说着伸出手，眼看就要把辣条丢在易言羽床上，包装上油腻腻的，易言羽头皮差点炸开，他一下坐起来，很头疼地把郑卓的手连同辣条从床上放挪到沿外。

　　“吃吃吃，别在我床上吃。”
　　郑卓：“哦。”
　　郑卓：“为啥？你怕滴你床上？”
　　易言羽：“我怕招蟑螂。”

　　郑卓撕开包装袋，反应了两秒，略有些不可思议：“你怕蟑螂？”
　　易言羽捏着包装袋挤出一根，用牙叼走，对他的反应不是很理解：“怎么了？你没怕的东西吗。”

　　郑卓也咬了一根，把袋子分给其他舍友，顺手倚在易言羽床边梯子上，思考了一下：“有吧，我怕蜘蛛。我老家厕所天花板上经常有那种八脚大蜘蛛，比我手还大，脚都细细的，看着我就一身鸡皮疙瘩。”

　　易言羽诚恳道：“那你千万别招蟑螂，我动过养白额高脚蛛吃蟑螂的念头。”
　　郑卓一时间辣条都咬不动了，他嘴唇颤抖：“真的？”
　　易言羽点点头：“真的。”
　　顺口补充：“也是脚细细，比手大那种。”

　　郑卓摇晃了两下，留下一句“谢谢你，打死我都不会住宿了”之后捂着心口逃离现场。
　　小样，治你还不好使。易言羽笑得猖狂，挨在郑卓身边又重新刷了个牙。

　　回到床上，他重新又打开聊天框，蔺小哥的聊天框依旧沉寂，距离他说要去洗澡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易言羽想也没想，哒哒哒发了条消息。
　　蔺远臻刚挂上迷彩服，还没擦干净手，就收到对方亲切的问候：你好，没淹死吧。

　　蔺远臻：……
　　这家伙是真没忌讳口无遮拦啊，换一个计较的，可能都要骂他了。

　　蔺小哥：又怎么了？
　　三耶：你不是说去洗个澡吗。
　　蔺小哥：……所以呢？
　　对面言之凿凿：那你洗完了你得回我呀。

　　蔺远臻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弄笑了，耐心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回你。

　　“我去洗澡了”不是一般就是结束用句吗！客套地找个借口结束话题，搭讪对方结果发现不感兴趣之后不都是澡遁从此列表是陌路吗，怎么只有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

　　易言羽想也没想：因为我在等啊。
　　“……啧。”蔺远臻看着这一串普信男语录，嘴角的笑容莫名其妙。

　　舍友路过，眼神惊奇。蔺远臻眼尾上扬，天生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虽然相处下来很和善，但毕竟第一印象还在，他总觉得对方就是一朵高岭之花，现在他一笑，突然间整个人就柔顺了。

　　吗的，大帅哥。舍友忍不住瞥了又瞥，开始盘算，如果有人跟他打听蔺远臻的联系方式，多少钱会比较合适。

　　易言羽的话经常不通大脑，发出去后才感觉自己奇怪，对方要换一个性别都算骚扰了好吧！
　　三分钟撤回时间已经过了，蔺远臻还没回复，这下轮易言羽坐立难安，生怕对方拿自己当变态。

　　他正想给自己找补，蔺远臻的聊天框又弹出一条新消息：知道了，下次一定。

　　这是梗还是，还是梗啊。易言羽握着手机踌躇，最后还是没问。

　　宿舍的灯突然灭了，一阵叽里哇啦乱叫，其中郑卓声音最大：“我靠，怎么黑了！”

　　这家伙出去一趟脑子是真没带回来，一点没想起来热水截止时间，磨磨蹭蹭到最后五分钟才进去，这会灯一熄急了。

　　易言羽顺口喊：“你瞎了。”说着开了手电筒，伸出手给郑卓打光。

　　好在夏天洗洗冷水澡也不是什么大事，郑卓擦着头发出来，站到风扇底下，还不忘说：“还好哥先洗的头，这叫什么，先见之明！”
　　易言羽：“嗯呢，潇洒哥。”
　　郑卓手一停，笃定：“你骂我。”
　　易言羽：“嗯呢，诸葛亮。”

　　宿舍响起一片笑声。下一秒一管强灯从窗口照来，差点没把易言羽闪瞎，郑卓也被吓了一跳。
　　男生舍管是个大爷，讲话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吵吵什么！安静闭嘴睡觉！你，手机收起来！”

　　易言羽早按灭了手电筒，瞬间钻进被子里装死，郑卓也马上嘎吱嘎吱爬上自己的床，一个脑袋都不露。

　　等到307彻底安静，舍管才按了灯离开，不久就听见不远处的宿舍又响起一声震天撼地的：“吵吵什么！！”

　　郑卓幽幽冒出一个头：“……哥差点英年早逝。”
　　易言羽头也不回，瓮声瓮气：“嗯呢。”

　　*

　　他们是被一阵尖锐的哨声吹醒的，夏天天亮得早，但易言羽猛然间睁眼，外边也不过才蒙蒙亮。
　　他在一片昏沉里开门出去，眯着眼睛找自己挂上去的迷彩服。左右找不到，干脆全收了，挂在床边，让清醒的各自认领。

　　舍友大多都动了，拖鞋摩擦地面，水龙头和脸盆台面碰撞声随之响起。易言羽闭着眼睛套迷彩服，扎好腰带之后才清醒过来。
　　好在昨天试穿过一次。易言羽终于醒了，他摸出手机，发现才北京时间五点快二十。

　　……小艾同学不是说六点集合吗。易言羽面色惨淡。
　　他眼睛一瞥，发现对面上铺美梦酣然，不动如山，属于他醒任他醒，我自岿然不动。
　　郑卓，你是猪啊。易言羽拍了拍他的床，得到对方满是迷糊的一个疑问单音节：“嗯？”

　　易言羽：“起来了哥，吹哨了。”
　　郑卓：“嗯。”
　　易言羽：“我刷牙，你赶紧起来。”
　　郑卓：“嗯。”

　　等到易言羽擦着脸回来，郑卓也只是翻了一个身。他床边的衣架已经只剩两个了，一件上衣一条裤子，一看就知道属于谁。
　　易言羽一看时间，五点三十四，他把衣服拍到郑卓脸上，提高了音量：“起床了！！！”
　　郑卓：“嗯……”
　　……服了，失去语言功能了吗这只猪。

　　郑卓惊慌失措地蹬裤子往食堂跑，又拎着早饭往教室跑，火急火燎边跑边问：“几点啦？”
　　易言羽：“还问！赶紧走吧你！”

　　五楼的楼梯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一只手扒上门框，小艾同学一扭头，反光的眼镜落在踩着六点整线的易言羽眼中，无疑有些冰冷阴森，他脑子里第一反应：“我靠，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