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后注意》奚木亘

6、助人为乐

　　易言羽人生地不熟，问他去哪吃必答随便，吃什么也答随便，蔺远臻按下想从冰柜里挑一根随变冰淇淋给他当晚饭的念头，熟门熟路地往路边走去。

　　学校对面的路一直往下，一个十字路口往左拐，走上两三步，好，你的目的地已到达。
　　易言羽头一仰，看见了【好吃炖罐】四个大字。
　　嗯……相当一目了然的名字。

　　蔺远臻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桌上立牌似的菜单递给易言羽，说：“他们家虫草花炖罐很香，你喜欢的话可以试试，吃套餐也可以。”
　　说完他也没着急点，耐心地等易言羽看完。易言羽匆匆一扫，看见了萝卜排骨炖罐，就要了这一份。

　　等菜过程中，气氛稍显沉闷，蔺远臻不看手机，但也没说话，目光从易言羽身上挪到桌上，又从桌上挪到门外。
　　易言羽：“你怎么这会这么安静？”
　　蔺远臻视线拉回来，有点纳闷：“我平常也这样。”

　　易言羽“咦”了一声，问：“有吗？我感觉你好主动，自从我长到这个个，八百年没人帮我提过东西，还拿着罐装饮料，呃。”
　　他话到这里卡壳，想起来那饮料他也没喝，于是点到为止，脸上写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蔺远臻笑了一下，说：“我习惯了，毕竟我也和你一个个。”
　　易言羽：“你多高，我暑假刚量，182.2了！”

　　说到身高，易言羽就不困了。他小时候不知道是恐怖片看多了晚上睡不着还是怎样，一直不长个，小学的座位牢牢钉死在第一排。
　　哪怕林箬竹女士拿着数据安慰他男孩子拔个大多在13岁起他也不听，死活都要早晚一袋奶，又跑步又打篮球，还会跳着去摸门框。户外运动做得太多，他就黑了不少，可以说为了长高付出了格外惨重的代价。

　　他想到这，看了一眼白得反光的蔺远臻，一边想他怎么长得，一边又在期待他说出那个数字。
　　蔺远臻微微一笑：“点六。”

　　区别不大，但有。易言羽表情伤心，又问：“那你几月的。”
　　蔺远臻：“六月的。”
　　易言羽在找补：“我们同年，我八月的，你比我大两个月，所以你比我高一点，没关系，对，没关系！”

　　他很高兴地点点头，显然和自己和了解。

　　就在易言羽一脸大义凛然的时候，蔺远臻含笑接过了服务生手上的炖罐和套餐。
　　炖罐的套餐比起特地点的套餐要稍微磕碜些，不过不影响食欲。易言羽惯性刮了刮木刺，顺手和蔺远臻手上的筷子替换过来。
　　他喝了口汤，一边问蔺远臻的具体生日，一边打开微信信息页，在蔺小哥后面打了个空格，补了个0630。

　　蔺小哥似乎谨记食不言寝不语六字真言，只听易言羽讲话，偶尔咽下去再插一嘴。
　　易言羽正在通过口述复盘他的一天，总感觉自己漏了什么，他眉头纠成一团，蔺远臻才徐徐道：“你，脸盆和抹布还了吗？”
　　“我靠。”易言羽醍醐灌顶，“完蛋，我忘了，晚上晚自习自我介绍的时候问一下好了。”

　　什么时候问？蔺远臻以为自己听错了。易言羽坦然道：“晚自习问啊，不然回宿舍我又忘了。”
　　“自我介绍的时候问。你打算怎么自我介绍？”蔺远臻重点没偏。

　　“咳咳，大家好我叫易言羽，开学第一天承认个错，我打劫了同学的脸盆抹布，请到307赎回，不然会被我撕票。”易言羽眨眨眼，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蔺远臻要笑死了，他说：“行，你就这么说，我去你们班后门给你录下来当你一生的辉煌战绩。”

　　易言羽随便说说，他希望蔺远臻也就随便听听。蔺远臻没再揪着，但笑意未减。
　　易言羽问：“我都忘了问，你几班的？”
　　蔺远臻：“十五。”
　　易言羽思考了一下：“十五？那个重点班吗。”

　　塘南八中每一年段都有十六个班，高一以中考分数为基准安排班级，高二开始再按成绩调整，但无论怎么排，十五十六和一班都是塘南重点抓的三个班。
　　易言羽数学烂到家了，从小学开始就烂，一直摆到了初中毕业。他倒是没想到，坐他对面的蔺远臻长了一张这么能嚯嚯小姑娘的脸，居然还是个学霸。

　　蔺远臻：“嗯。”
　　随即又补充：“有我爸的原因。”
　　易言羽点点头，倒没全信。学霸总是自谦，只有他的尾巴会翘。

　　学校教学楼有两栋，一新一旧。新的叫近思楼，旧的叫笃志楼，搭上校门口一进门就看得见的孔夫子像，大家懂得都懂。
　　高一新生分在笃志，旧楼有五层，从上往下排班级，一层六个班，六班在最顶楼最左侧。
　　更下面的则属于初中部了。

　　易言羽踩着铃响的尾巴进教室，乌泱泱一片脑袋齐刷刷看向他，幸运的是老师还没来。

　　易言羽一眼过去，新同学长得都跟大白菜似的，互相好奇地打量。白菜中唯一一颗有五官的在教室坐后排冲他招手，叫他来这边坐。
　　易言羽于是又离开班级，从后门进到那个位置，在郑卓身边坐下。郑卓问：“你上哪去佳人有约，乐不思蜀地响铃才来。”

　　“佳人有约”四个字让周围同学转过来，眼神奇妙地望了这个姗姗来迟的新帅哥同学一眼。
　　易言羽捂住脸，一听郑卓就是在打趣他，还没搭理，一个微胖戴着眼镜的女性走进教室。

　　显然这就是他们的班主任了。班主任眼睛一扫，原本懒懒散散的新高一都下意识坐直了。
　　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名字和手机号，自我介绍道：“我叫陈艾，是你们的班主任，这串数字是我的手机号，你们可以记下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我们要相处一整个高一学年，不说高二高三，这一年我们先多多关照。”

　　易言羽对着郑卓念的数字存了联系人，备注小艾同学，又怕自己一时忘了，又括号班主任括号。
　　班主任自我介绍完，也没再说什么，很快就到了班级自我介绍流程。这个班有47人，易言羽座号31，因此他一点也不着急。

　　大白菜一个接一个自我介绍，还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易言羽很努力地试图把名字跟脸对上号，但同学一下台，他就连同学刚刚名字写在黑板哪个角落都忘记了。

　　罪过罪过。易言羽口通鼻鼻通眼，在心里跟同学道歉。

　　郑卓座号27，比起前面自我介绍时憋红了脸都只说出一个名字就匆匆忙忙下了讲台的女同学，他就显得热络很多。
　　但不知道是不是越紧张话越多的缘故，郑卓嘴上不停地报了自己的初中小学，还差点嘴皮子一蹦把家庭住址一起交代出来。

　　小艾同学都要笑了，她刚刚一直在鼓励同学“大点声”“没关系”，倒是没想到自己还能跟同学说：“稍等，我们没在查户口哈。”

　　班里一阵笑声，郑卓摸摸脑袋，腼腆一笑，猫一样钻回了易言羽身边。下来了易言羽才发现，这家伙紧张到整张脸通红。
　　“不至于吧。”易言羽很想给他递张纸擦擦汗，但他不是小叮当，只能手作扇子给他扇扇风。
　　郑卓扯着领口透气，摆着手，呼哧呼哧地像在散热。

　　30号同学下来之后就轮到了易言羽。
　　早在他踩铃声尾巴冲进来的时候，同学就对他有了个大概印象，此刻帅哥上台，豪迈大气地留下三个遒劲有力的粉笔字，讲话还不怯场，真的有点刷好感。
　　就是为什么说着说着，开始变成失物招领了？

　　易言羽刚说完他那一套绑匪言论，还下意识偏头看了一下窗外，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其他班级偶尔传来的笑声和叫喊声。
　　台下有个男同学颤巍巍举手：“壮士，手下留情。”

　　还挺闹挺。易言羽打了个响指，抛开心里一点奇怪的感觉，对那位同学深情道：“同学，风里雨里，宿舍等你。”

　　易言羽刚拔腿要走，听见小艾同学一声“咦”，又站住了脚，小艾同学说：“易言羽同学，你是不是忘了填班级群的文档？”
　　她说着，举了举手中一张表格，以易言羽的视力，看不见属于自己那一栏有没有尺码标记，但他也知道自己就是忘了。
　　哎呀，误事了。易言羽嘿嘿一笑：“老师，问题不大，一会我去领迷彩服，我知道我自己穿几码。”

　　自我介绍过半之后就很快，小艾同学在最后一个同学介绍的空档把易言羽叫了出去，告诉他在新教学楼一楼领取，怕他拿不动，还顺带拉上了一边的郑卓。
　　表格左上角小艾同学做了标记，s六套，m二十套，l十五套，xl五套。在l十五套的基础上再加易言羽一套就正好。

　　领迷彩服的同学都要先登记，几班几尺码几套，合不合身再另外算。郑卓捏着表格去做登记，易言羽摸到l码那一摞，开始点数。

　　2，4，6……16。易言羽刚点好，旁边有人叫了他一声：“易言羽。”
　　来人嗓音清朗，熟悉得很，才刚一起吃过晚饭。易言羽一扭头，蔺远臻手上已经抱着一摞，两只手正从下兜着，指尖飞快摇了摇，表示招手打招呼。

　　一看就是来点l的。易言羽便顺口问：“你l要几件？”
　　蔺远臻：“十七。”

　　易言羽便多拨一件，接着手臂上下一夹，全抱给了蔺远臻。蔺远臻目测手上抱了二十来件迷彩服，多亏他个子高，没到遮脸的地步。

　　衣服累着，这里也不是什么闲聊的地方，易言羽看他放下来也麻烦，又问了一下xl要几件，一起点了给他。

　　郑卓登记完过来，看见的就是易言羽仍旧勤勤恳恳点着l码的样子。
　　郑卓：……

　　他看了一眼抱着一摞迷彩服远去的蔺远臻的背影，脑子里蹦出助人为乐四个字，又理解又沉默，直到易言羽抱起一摞一骨碌塞进他怀里，问：“s要多少？”
　　他才反应过来报：“6。”

　　易言羽一顿，感觉这个数字，带点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