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后注意》奚木亘

4、你怪贱的

　　学校里全是新生，大部分身后跟着家长，都是一溜烟往宿舍楼去的，倒显得此刻逆着人流走的易言羽和蔺远臻有点独特。
　　易言羽下意识去捉蔺远臻的手腕，防止被人流挤散。蔺远臻反握住他的手，把他带到了小路边上，一前一后走。

　　这种走姿抓着手就显得很奇妙，蔺远臻专注着躲开人，没想那么多，跟在身后的易言羽被带得不是亦步亦趋就是有点踉跄，他伸出食指点了点蔺远臻的虎口，说：“要不松开走？”
　　蔺远臻没回头，但是手顺从地松开了，嘱咐一句：“跟上。”

　　易言羽在他身后努了努嘴，跟到了校内超市。超市里人也很多，大多都挤在生活用品区，都抱着和他俩一样的想法：能买就买不多带。

　　牙刷牙杯牙膏拖鞋脸盆等等东西，易言羽不挑款式，颜色对就行。蔺远臻眼神奇异，易言羽抓了一路，色彩居然鲜明统一，组成一个绿色色卡绰绰有余。

　　想起来截图上水壶第二点特地强调的“绿色”，蔺远臻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到底是有多喜欢绿色。

　　路过冰柜时，蔺远臻瞥见易言羽头上渗出的细密汗水，心里一动，抓了两瓶铝罐饮料，正要递给易言羽，就看见易言羽露出犹豫的神情，接着在一片人挤人热气蒸腾的情况下凑到蔺远臻耳边，压低声音给他讲了那个老上海书生故事。
　　这个人真的很好笑。蔺远臻掀了掀眼皮，一下子释怀了多年前那罐无人问津的饮料，但并没把手上的放回去，而是一并付了钱。

　　他在易言羽纳闷的目光中递过去一包手帕纸，商量着问：“先买，等不冰了喝？”

　　蔺远臻的嗓音和他的脸很对的上号，主打的都是温和清隽风，尾音带点上扬的询问语气，像问小朋友意见似的，很简单的一句话，把易言羽问得有点不会了。

　　“啊，啊，嗯。”易言羽摸了摸鼻子。蔺远臻自然接走了他手上一半的东西，让他空了一只手出来，做一些不自然的小动作。
　　什么情况，在他眼里我是很需要被照顾的人吗？易言羽皱着眉思索是什么给他留下了这样的印象，但想不起来。
　　算了，反正感觉还挺爽。

　　回到宿舍时人还挺多，除去接下来的同学，还人均一个家长。原先的空床上也都有了些东西，证明这张床上已经有人了。郑卓显然也收拾好了，正盘腿坐在床沿和人讲话，看见易言羽回来，很高兴地叫了他一声。

　　其他人看向易言羽和蔺远臻，一时不知道这两个手上都拎着东西的人，谁才是他们的同学兼一周舍友。但大家都还在忙活，又不怎么认识，谁都没着急先问名字。

　　易言羽应了一声，把手里的东西先放到了地上，准备归拢收纳一下。蔺远臻揭开床上那个倒扣的脸盆，发现除去脸盆压着的那一块，其他地方都干了。
　　他略歉意地对易言羽说：“只能再等一下铺床了。”
　　易言羽赶紧摆手：“这有什么，没事没事，我先去后面放一下牙刷脸盆啥的哈。”
　　他不过刚放下，连拖鞋都还没从桶里拿出来，就又慌慌张张抱着起来，快步走到了水池边。

　　但是照顾过头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易言羽一边在洗漱池上的架子上放上自己的牙杯牙刷，一边透过室内的小窗户去看蔺远臻。

　　蔺远臻这边刚接起一个电话，眼神下意识转向了易言羽，一下对上了眼，易言羽心虚地直接扭头，却有两声脚步声传来，站定在一边。
　　蔺远臻电话还没挂，捂着听筒对易言羽用气声道：“饮料我放床底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易言羽下意识挥手：“拜——”

　　话语未落，蔺远臻已经转身往外走，他身高腿长，两步就消失在易言羽视线内。易言羽捧着拖鞋小跑两步出来，还探头往外看了一下，真的走得无影无踪。

　　他把拖鞋收在自己床下，看见那个塑料袋，忍不住感叹：“哎呀妈，来无影去无踪。”

　　风扇开着，天气又热，没一会，易言羽后背脑门就都变得汗涔涔的，倒是他的床板从头到尾全部变得干燥，露出原本的浅浅的底色来。

　　他拆开草席袋子，将卷好的草席摆在床头往后一滚，再调下位置就算铺好了。在他等候和整理的过程中到了午饭时间，因为大家都还不熟，也没打什么招呼，宿舍里很快就只剩了易言羽和郑卓两个人。

　　郑卓显然是在等他，见他终于直起腰，才从床上跳下来，自来熟地问：“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易言羽摸到手机，一看时间，十二点过三分。他九点多到的学校，感觉都没做什么，就这个点了。他一时有点感叹时间飞逝，随即很快放下手上的东西，冲郑卓点头：“走吧。”

　　郑卓家就住学校附近，正常开学后就准备转成走读生，因此也对这附近比较熟悉。

　　到饭点的时候，校门口外的小餐馆基本都是满员，好吃不好吃另说，能不能有座位才是问题。尤其是这种新生开学的时候，最是小卖部便利店和餐馆的利润高峰期。

　　易言羽边跟着郑卓走，边四处观察周围的店面，不出他所料，基本座无虚席。郑卓倒是没看那些店，他很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还时不时转头叫一句易言羽。

　　郑卓：“学校这附近没啥好吃的，以前还有家煎包店味道不错皮薄馅大，也不知道是学校附近太贵了还是干嘛，没干下去，挪到下面路口了。”
　　郑卓：“而且学校门口的还贵点，不知道是不是房租原因哈，反正哥不太吃得起也不太吃得下。”
　　郑卓：“哥基本上都吃遍了，跟着哥没坏处！”
　　郑卓：“嘿嘿，到了。”

　　跟着郑卓沿着街边一路往下又拐了几个弯，是一家主打面食的小餐馆。名字叫黄家饭，乍一听还有点像人名。郑卓的目的地就是这儿。
　　店位置离校门口稍远，里面吃饭的也不是学生，多是一些同样在旁边开店或者工作的人，但人数不多，还有位置。

　　郑卓熟门熟路熟稔地和老板打招呼：“嘿老板，我又来了，我老样子。这是我新同学。菜单在墙上，你看看你要吃什么。”

　　短短几句话，分别是和不同的人说的。有些肚子的老板憨厚一笑，顺着郑卓的话给易言羽指了指墙上。

　　红底黄字楷体的版印，确实很小餐馆。易言羽眯着眼睛，努力去看，看了半天，拉了一下郑卓，低声：“你平常吃啥？”

　　郑卓“嗯？”了一声，说：“我平常吃拌面，他们家麻酱拌面巨好吃。你也试试？”
　　易言羽：“我喜欢有汤的。有什么有汤的比较好吃的？”
　　郑卓复又要指墙上的菜单，见易言羽眼睛又眯了起来，一副艰难的样子，恍然大悟：“你近视啊？早说啊，我给你报哈。”

　　郑卓麻溜报了一串青菜面鸡蛋面鸡腿粉牛肉面青椒肉丝饭鱼香肉丝盖饭等等等菜名，说完很期待地看向易言羽，等他做出选择。
　　易言羽：“呵呵，不好意思，你说得太快，没记住。”
　　郑卓：“……你吃面还是饭？”
　　易言羽：“我吃细粉。”
　　郑卓：“那就鸡蛋青菜细粉，你可以自己加点花生酸菜之类的。”
　　易言羽：“行。”

　　他们这一串对话下来，郑卓的拌面比他还先一步到桌上。老板拍拍郑卓的肩，指了指风扇下边桌上一碗小冒热气的拌面，示意他们坐那。

　　郑卓笑嘻嘻地比了个ok，又和老板特地说了声要细粉，汤多些，才拉着易言羽入座。
　　郑卓动作很快地拆下两双一次性筷子，递了一双给易言羽，对方刚一接过，就开始两只筷子相互摩擦起来，摩擦完之后又重新递还给他，从他手中取了另一双开始重复刚刚的动作。

　　郑卓耐心看完，问：“你干啥呢？”
　　易言羽：“我刮木刺啊。我小时候经常用一次性筷子剌到嘴，扎一根进去很痛啊，还要忌口，都不能吃辣。”
　　郑卓：“噢，那你平常吃辣吗？”
　　易言羽：“不吃啊。”

　　郑卓拌拌面动作一顿，脸上露出“那你讲废话”的表情。易言羽笑嘻嘻道：“我不吃和我不能吃总有区别吧，一个是我不愿意吃，一个是我都吃不了哎。”

　　回应他的是郑卓拌好面推到他面前的动作，他说：“行行行。你试一下，真的巨好吃。”

　　易言羽也没客气，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麻酱味道确实很香，他眼睛一亮，刚想再来一口，郑卓已经把盘子拖了回去，护食道：“好了！你吃你自己的！”

　　我的？我的在哪？易言羽还没反应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碗随着郑卓话音刚落随之降落在桌面，老板还顺便放下了一包纸，悄声离开，大有幕后英雄的味道在身上。
　　易言羽也拌了拌，加了些醋，问了句：“你吃辣吗？”
　　郑卓含糊道：“啊，我也不吃。”
　　ok。易言羽将碗也推了过去：“还你一口。”

　　郑卓原本低下狂炫的头顿住，眼里闪出奇妙的光，他表情深沉地将碗挪近，很是感动地说：“你这个兄弟，哥认了！”
　　他刚夹起一缕粉，易言羽也速速将碗抽了回来，学他的语气：“好了！你吃你自己的！”

　　郑卓：……

　　新帅哥同学滤镜碎了一地，郑卓一脸咬到蒜的表情，艰难斟酌询问：“……有没有人说过你怪贱的啊。”

　　易言羽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过奖。”

　　郑卓表情奇异，易言羽又始终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他想笑，一下被麻酱齁到，呛了起来。捂着纸巾咳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一碗汤被缓缓推到他面前。

　　……？郑卓缓缓抬头。

　　罪魁祸首同情且自知：“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