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泽无加》你的名字叫温暖

8、真相

　　璐泽跟着莫千机上楼，现下已至一个包厢之中，两人相对而坐。不消片刻小二便麻溜地上好了下酒菜。

　　菜刚摆上桌，莫千机便迫不及待的将手伸向璐泽一直握着的红衣笑。璐泽一直绷着神，见那黑色的手臂闪过来，便也一下子收回了放在桌上的手，以及红衣笑。

　　莫千机脸上的笑毫不掩饰般地一下子垮掉了，捞起桌上的花生仁儿往嘴里一扔，道：“我就知道，大名鼎鼎的璐泽姑娘舍得带着红衣笑来我这小小书品定不简单，不如直言吧。”莫千机一收前面的轻佻，深邃的瞳仁收紧了来，平添了两分严肃。

　　“想不到莫千机居然是一翩翩公子，英俊非凡，真叫璐泽开眼了。”璐泽见他显露出不悦，便也与他客套几句。

　　“难不成你以为莫千机是个糟老头子？”莫千机一下子戳穿了璐泽原本的想法，又道，“倒是璐泽姑娘穿男装更显英姿，比起女装时更令人印象深刻。”

　　璐泽只是一笑：“璐泽幸甚至哉，竟也得莫公子注意。”

　　“……” 莫千机语气滞了片刻，脸色也不再紧着，只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兴致。

　　不过是恰好去了阳春楼，恰好听见她奏琴，又恰好见了她几次罢了……

　　他斜倚在椅子上，嘴角上扬显出痞里痞气的笑容，冲璐泽翻了个白眼：

　　“璐泽姑娘国色天香，美丽非凡，藏着不让人看未免小气。”顿了顿又说道，“说话也是拐弯抹角，实不如外表讨人喜欢。”语气里竟还带了几分像是嗔怪的撒娇。

　　这莫千机变脸极快，喜怒无常，说起喜欢来竟毫不眨眼，倒叫璐泽红了耳根。自知说话已是绕不过他，只端起茶水抿了两口，随即直言道：“确有一事相求……”

　　话音未落，莫千机却抢道：“一壶红衣笑只能问一个问题哦……”尾音也拉得老长。

　　“……” 敢情是在敲诈我，璐泽佯装不悦道，“莫公子要都令千机馆这样做生意的话，那人人还不都得把醉红楼的门槛都踢破了？”

　　莫千机瞧璐泽嘴唇紧闭着，鼓着脸蛋只看茶水竟也不正眼瞧自己，知她许是被自己的玩笑话逗到点子上了。

　　“得了，一壶红衣笑，我告诉你千机馆做生意的规则，这样璐泽姑娘认为还可行？”莫千机一双手抓住一把花生，已经递到了璐泽面前。

　　璐泽其实并未气恼，只是觉着“你来我往”甚是有趣，便故意不言，亦不接那捧花生。

　　“古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璐泽姑娘要还是不同意，莫某只得舍了这壶红衣笑了。”莫千机颦着眉头，也对璐泽无可奈何了——哪有只让人闻香味不让人喝的道理？那手眼看着也要收回去了。

　　璐泽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接过那捧花生：“好，那就边喝酒边教吧。”于是一收自己的“演技”，把红衣笑递到了莫千机面前。

　　莫千机看璐泽那笑成狐狸的眼睛，明显是计谋得逞的样子，便知道她前面故意端腔耍自己。但看着她那一脸顽皮开心的模样，又生不起气来。想来哪怕去阳春楼千百次怕是也看不见她这个样子的，便也斜着嘴角笑了。

　　一手拿起红衣笑，也不问璐泽是否饮酒，给自己和她的酒杯都满上了。

　　“千机馆，对一般顾客来说，向来是用一个秘密换一个等价或者更高价的秘密。”莫千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璐泽也只得跟着喝了，那酒在喉咙里打转，辣了嗓子又像是滚水烫过一般。

　　“对有需求的商贾或者官员，则还要加上许多黄金白银。”他仿佛在一个人自言，又给自己和璐泽斟满了酒，“真是好酒！”

　　璐泽突然明白，千机馆手握如此多秘密依然不为官府所查的原因了。

　　莫千机杯中的酒又喝完了，不等他自己去斟，璐泽抢先一步握住了红衣笑。

　　“我想买一个秘密，不知莫公子开价几何？”璐泽为他斟满了酒，洁白的指尖小心翼翼至微微颤抖，生怕把酒倒出杯外。唉，想来还是第一次陪人喝酒——这酒有些烈，璐泽的神志也已经开始飞向一边了。

　　莫千机顺着手臂抬头看她，两杯下肚，璐泽脸上已是绯红，犹如云霞。发髻有些松了，些许头发垂了下来，烛光中发丝的剪影将脸蛋修饰得格外娇媚。

　　莫千机是实打实的浪荡子，京都没他不知道的地儿，青楼之地也不少踏足，美丽的姑娘更是见得多了去了，但初见璐泽时还是被那绝世的容颜惊艳到了。现下，他只觉得这张动人的脸蛋凑近了看更显仙姿玉色。只得在心里暗暗吐槽，这哪儿是做生意，这不明摆着给我使美人计吗。

　　但现下也只得定了神，装作面不改色地说道：“你想知道什么，但说无妨。”

　　“传闻千机馆连宫中密辛也知道，不知莫公子是否知晓，前朝第一乐师魏竹娘是因何故去的？”璐泽见他已经毫不掩饰，自己也就开门见山了。

　　“姑娘要买的这个秘密可价值不菲。”莫千机一听是宫内之事，脸色便沉了几分，一边品着酒一边说着。

　　“不知莫公子开价几何？”

　　宫中早有千机子布置，虽然魏竹娘算不算什么尊贵身份也不值得令人注意，但事情莫千机还是知晓一点的。

　　至于他一直疑惑的：魏竹娘这三个字是查不到根源的，亦不知是何许人也。为何从寂寂无名以致千机馆都没有记载之人，忽然一跃成为宫中第一乐师？

　　璐泽来问，定是知道些什么。这魏竹娘死因也不算什么大秘密，莫千机在心里算好了价格。

　　“不知魏竹娘是姑娘什么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莫千机谈生意的时候才显出难得的正经。
　　“这便是莫公子开的价码吗？”璐泽一时有些难以相信。

　　“不贵不贵，下次在加点实在之物就更好了。”说着暗示般地摇了摇手里的酒壶。

　　“姑姑名讳，魏琼津。江南人。”她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只觉得喉咙和口腔都麻木到失了知觉。

　　“她是因和前朝皇后交好，被宁妃陷害入狱而死。”莫千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便也倒出了璐泽要的答案。

　　他所言虽乃实情，却隐瞒了重要的真相。从莫千机听见魏琼津三字起，他便突然对前朝废太子事件的根源恍然大悟了。他心里门儿清，做生意是没有赠品比货物贵重的道理的。看着眼前已然昏沉的璐泽，他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多了几分心疼——都说改朝换代祸及平民，想不到帝位争夺竟也伤及了无辜。

　　这令国的朝堂与皇室可也真够狠的。

　　“宁妃？岂不是当今……太后？”璐泽心里惊讶不已，“她位高权重，为何为难我姑姑？”

　　“后宫女人之心，深如寒潭，难以揣测。”莫千机只能尽量安抚她，再减少她的疑虑。

　　“这仇，我璐泽记下了。”她向来不是什么软弱的女子，平日里无争无抢不过是对钱财名利都无欲无求。此刻她头一次有了想要争抢之物，不想竟是当今太后的性命。

　　将那杯中之物一饮而尽，现下的喉咙竟只觉得酒水冰凉解辣了。

　　谈完“生意”，不胜酒力的璐泽已经喝得七分醉了，整个人的神经也因为终于得知真相而松懈了下来，正嚷嚷着要和莫千机对暗号。

　　“你们那书品的白胡子老头，欺人太甚，欺负我不懂暗号，你说，那是不是暗号？”醉话碎得朦朦胧胧。

　　“呵。”莫千机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怕是安伯知道自己被称作白胡子老头，又要气得吹胡子瞪眼了，“是，是是。”像哄小孩一般应着她。

　　“书品的笔墨纸砚从何处产，贵客可知？”璐泽晃着脑袋，把自己凑在莫千机面前，学着那老头的语气和表情，蹬着眼努力装作一本正经的说着。

　　莫千机看着此时的璐泽凑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脸，眼神闪烁璀璨如星，脸色绯红嘴唇微启，醉而不自知，可爱又妩媚。

　　一向轻佻不羁的他，感觉心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挠动着。

　　“一路向北，繁花开处。”莫千机道出了谜底，忍不住向前伸出了手将她的脸捧着，深怕她再一晃脑袋就连同身体砸在桌子上了。

　　但是已经不受控制地，头沉重得要掉下去，璐泽的眼睛也已经快张不开了。

　　“一路向北……繁花开处……”璐泽的头压着莫千机的手砸向了桌子，那嘴里还嘟囔着。

　　“……” 莫千机的手被那头压在桌上，疼得龇牙咧嘴瞬间想把手抽回去。

　　但指尖已经贴着那柔软细腻的皮肤，哪里还舍得抽走。便用另一只手撑着脸，认真端详着那嘴唇轻启还在嘟囔着的璐泽。

　　两年前，听说阳春楼新出了佳酿要摆席请众宾客共品，他便赶着去尝。在花花绿绿的人群中她穿了白衣，脸色清冷，满心满眼只有那把旧琴。莫千机识了京都千万人，头一次见一个如此美丽绝尘的女子，她弹琴的时候又仿佛超出尘世，看破红尘一般。

　　那夜的酒不知道滋味，便正好有了借口去尝。

　　偷偷看多了璐泽，只觉得心里愧疚。安伯也乘机敲打他，想来他这种入世至深之人与她是没什么缘分的。

　　想不到，今日缘分竟然找上门了。

　　“一路……繁花……”手中的人儿还在念叨着。

　　莫千机又笑了，那笑是极灿烂的，全然没了先前的痞气。

　　过了半个时辰，璐泽还是未见清醒，莫千机的手已经麻得失了知觉，便摇了摇头，费尽力气将她送回了阳春楼，那醉人儿才沉沉睡去。

　　可怜的小莫，快到子时才折腾回千机馆，却是一夜难眠。

　　“该死的丫头，酒量如此不好怎么还与男子饮酒？”全然忘了是自己给她满上的。

　　“要不是老子是正人君子……”全然忘了璐泽喝醉时，他与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我为何要送她回去？如果……”这该死的遐想使他羞愧但更是夜不能寐了。

　　……

　　干脆念起了《大悲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