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千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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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冷了，身子就时常犯懒。璐泽坐在窗前看着楼外小院子里的槐树叶儿黄了一半，饶觉有趣，便捧了一本《山海经》来看。谁知看着看着便困顿了，散散地卧在床上打盹儿，可这盹竟一直打到了戌时。
醒来看着窗外天色暗淡了，心里大觉不妙，用瓮声瓮气的声音喊着：“蓬儿，取我的男装来。”还带着两分未醒的朦胧睡意。
“啊？取男装做甚？莫非姑娘又要男装出门？”蓬儿一脸不悦。
“你忘了，上次咱们穿男装出去，姑娘你被几个小姑娘追着跑，好不容易得一男子相助，他将你引至巷中，结果……结果……他竟有龙阳之好，意图非礼你！”蓬儿每每说起那次可怕的经历，声音都像一连串的炮仗，嘴不满地嘟囔着，白眼也翻了好些个。
“可不是，非得等姑娘你散了发，让他知道姑娘你是女子才得以脱困。”小萍推门进来，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跟着蓬儿一起数落璐泽。
“……” 璐泽刚从床上挣扎着下来就听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生动形象地演绎着旧事儿，自知理亏，只能蔫了气不吭声地自己走向柜旁翻着衣服。
“没事儿，天色渐暗，没人看得清我。”她边翻找着衣服便向两个丫头说着软话，“况且还有你们两个在我身旁呢，定不会有事的。”一时翻不到衣服，只得端出了撒娇的语气。
其实蓬儿和小萍知道，自家姑娘定下的事八匹大马都拉不回来，便只得从柜中拿出男装为她换上。
一身浅蓝的男式薄纱长袍，素净温和，衬得璐泽不施脂粉的脸蛋更加清淡。眉毛微挑，鼻尖挺拔，生生显出几分英气来。任凭小萍故意梳了一个难看的发髻也遮掩不住“璐泽公子”的俊朗。
蓬儿痴痴的看着：“咱们姑娘的男装怎也如此好看，我怕是看多久也不会腻呐！”
璐泽没好气地伸出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戳：“怕是姑娘大了想男子了，看来是迟早得把你嫁了不可。”
蓬儿羞恼了，嘟着嘴红着脸气鼓鼓的。
璐泽却已将红衣笑揣在胸前，偷偷溜了出去。任蓬儿和小萍在后面追着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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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已从阳春楼出来半个时辰了。
“姑……公子，我们从京南到京西，又从西到了北街，走了这许久，现在我都分不清在何处了。”蓬儿跑去醉红楼一趟，现下又走了许久现下已经累了，便耍着小性子，嘟囔着说，“姑娘，你可是真知道那千机……那馆在何处么？”
“前面就是。”璐泽看着蓬儿蔫头耷脑的样子，指着前方小店，又拍了拍她的脑袋。
“啊？那不是就是一个售文房四宝的小店吗？”蓬儿看着前方“书品”的招牌，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们就在对面面馆坐着等我，若我亥时未出，你们且先回去罢。”璐泽却不应蓬儿的话，对着小萍嘱咐道。
“好，姑娘放心去吧，我定看着这调皮蛋子。”小萍是一向沉着的，应了璐泽便拉着蓬儿往面馆去了。
璐泽双手紧握了一把揣着的红衣笑，微微平复了七上八下的心，又提了口气，才推门进了店内。
只是一爿巴掌大的小店，开门就快要抵住柜台，台上摆了些笔墨纸砚却也不甚整齐，墙上倒挂了些雅致的书画。台后只坐了位老者，像是店主的模样。
璐泽刚进店内，柜台后那眼窝深陷的白发老者便立即放下了手中的书，捋着胡子道：“客可是要买些什么？”
“我不买什么，我是来找莫千机的，请问老翁可知？”璐泽咽了口唾沫，微微颔首道。
老者一听到那个名字，皱巴的脸便提紧了。璐泽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上两分，心念着这地方怕是找对了。
那老者又从柜台后的椅子上站了起来。璐泽便顿时感觉到他那饱经风霜又阅人无数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自己，教自己忍不住把脸别向一边，却仍像被扒了一层皮般压抑，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眼前的人儿虽着男装，却骨架瘦小，五官玲珑面色红润，并无喉结，浑身甚至透着一股子女子的清香。老者仅一眼就看出璐泽的女子身份，对她遮掩的行为多出几分警惕。又观她衣服为薄纱丝质并非官锦，发簪为白玉质地，做工普通，也像是一般人家常佩戴。这才稍稍点了点头，微微放松了对璐泽的警惕。
“这书品的笔墨纸砚从何处来，贵客可知？”老者又捋着胡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 璐泽哪里知道这里的笔墨纸砚来自何处，只猜测他兴许是在对暗号，可自己对这暗号却是不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阳春楼的第三年，璐泽第一清倌的名声已很响亮，那时关于千机馆的传闻才刚开始流出。
北街的一位富商来阳春楼寻欢，在一旁奏琴的璐泽从他的醉话里听到：他家店铺旁一老头儿开了一文房四宝店，店铺处在风水宝地，却常年卖不出东西。自己给他开了高价那老头儿也不把店铺售给自己，真是碍了自己的事儿，改天非得去教训那老头一番不可。
她听多了这种事儿，原也没把这醉话当真，后来不久却传出那富商贿赂官府，被人将证据捅给了朝廷。刑部尚书难得起兴去督查起这一小事，叫那富商家产悉数充了公，一家人发配边疆去了。
璐泽聪慧，一下子便想到当日之事，颇感蹊跷。暗说商贾贿赂官员这事儿在当时奸佞当道的令国不过是常有的事，怎偏偏是他着了道，还受了刑部尚书重罚？璐泽百思不得解时，又猛地想到了千机馆。
后来偶有空闲便拉着小萍和蓬儿去对面面馆吃面，靠窗坐着暗暗地观察了好几次，那书品偶有人进出许久却从未买过一件物样。璐泽便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来之前璐泽就猜到这文房四宝店既能伪装成千机馆，一定不简单，许是有暗号或密语，但她哪儿知这谜底是何呀。
传闻，莫千机贪杯，想必会喜欢这红衣笑的。
璐泽思量，醉红楼外常挤满了人，千机馆又故意避世，莫千机虽知千机，怕是难求一红衣笑。
但她只是推测，无甚把握。
此刻，老者看她眼神闪躲却不说话，脸色也冷了下来，眼看着便要逐客了。
嗨，大不了是弃了这璐公子的脸皮罢了，搏一搏——
她拿出怀里的红衣笑，拔下了酒塞。
酒塞刚去，酒香立马溢了出来，小小的店铺瞬时便被醇厚的酒香填满。十年一酿红衣笑，果真名不虚传。璐泽心念道。
没想到那老者更加不客气了，眼见着璐泽不回答他，又拿出一壶酒弄得满屋子酒味，甚是不悦道：“公子若无他事，就别耽误小店做生意，还是请回吧。”声音洪亮带着薄怒，手已经拍在了柜台上，灰黄的皮肤泛起了青筋。
璐泽见他不悦至此状，心里陡然失落：他如此动怒，想来真是并非莫千机。一时也想不出自己是哪里出了错，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璐泽沉思不得解，只得转身出门。
“姑娘且慢！”脚正要踏出门，身后却传来一个年轻细腻之声。
璐泽被识破性别，一时慌了神，立马停住了脚步。
“姑娘看着不像嗜酒之人，倒不如将这好酒赠予在下，莫负了这一壶美酒才好。”
璐泽终于回神，转过身去，见柜台后面突然多了一个年轻男子，衣着破碎的黑色布衣颇显不羁。头发只是拿布条散漫的扎着，还碎下几根挡住下方深邃的眼眸，鼻梁挺拔，嘴角还挂着几分痞气的笑意。
他竟知自己是女子，定是观察了片刻，却不知他之前藏身何处。璐泽暗自忖度着，难道他才是莫千机？却比想象中年轻许多。
“此地不便，不知莫公子可能觅一方便之所？”璐泽抬头望着他，含着笑试探着，桃花眼笑成了狐狸眼。
“我知一地方，璐泽姑娘随我来便是。”那男子从柜台后一跃而出，弯腰低头伏向璐泽手中的红衣笑，深深一嗅。随即抬头，带着一脸邪魅的笑容，向外走去。
璐泽见他并不反驳自己以莫公子称呼，又唤出自己的真名，想来是知道自己试探他，便“礼尚往来”地回击了对自己十成十的了解。璐泽只觉得有趣又倍感紧张，手心已沁了一层薄汗，笑容也消失了一半，但壮起胆子想着来都来了，便提气凝神佯装镇定收了笑容，厚着脸皮面不改色地跟着莫千机出门去了。
“公子……”身后的老者话还未听完，二人就已经一前一后走到了店外。
璐泽跟着前面黑色的身影转街过巷，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至一偏僻的小酒馆外，抬头一看只见三墨色大字：隐香楼。璐泽感叹，这地方难寻，确乃隐香，就是内心疑惑他是如何才寻到这个地儿的。
“莫公子，稀客稀客，您许久不来我都以为你是忘了我们这小店了。”小店陈设与一般酒家无二，只刚进门就见着那小二满脸堆笑。想必这莫千机是熟客了。
“教你们老板酿酒手艺不好好精进精进，我都喝腻了。”莫千机脸上虽也不正经地笑着，但话语里是直白极了，嘴上毫不留情。
“上次你这样评完老板的酒，至今日他都还未曾出门，这不正研究新的配方呢。新酒刚出坛，您今儿尝尝？”
“今儿先不用。”莫千机指了指璐泽手中之物，“今儿先把我的老三碟下酒菜给我上来。”莫千机话毕便要上楼去，璐泽赶紧跟在他身后。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千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