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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斗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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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已到,让各位看官好等呀!”锣声哐当地发出三下响声,至那声音的回响彻底断绝穿着滑稽的龟公王六才慢悠悠地走上台。
“我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等得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滋味……”说罢咂咂嘴,“这滋味,还真不赖!不如诸位再等片刻,让小的梳个妆?”说着边做了一个滑稽又浮夸的画眉的动作,引得楼上楼下届时似笑非啼的嘘声一片。
“各位爷,小的是跟你开玩笑玩儿呢,您们就这么不给我王六面儿?我看要是璐泽姑娘在这台上说这打趣的话,您们非得一直听听得都舍不得她走呢......”尾声拉得老长,又故意捏出女声撒娇的语气,教坐中诸客腻起了一层鸡皮,咂摸一番又稍觉有趣——
让璐泽上台说笑倒也未尝不可。都说璐泽如清泉芙蓉,属实是冷美人,这冷美人讲相声怕是会别有一番滋味。
还不待众人从幻想之中回过神来,台上又传来声儿。
“此次斗琴,风甲楼第一绢对阳春楼璐泽。”
哐里哐当,又是一阵戏班子似的锣鼓声,台下也是一阵拍手叫好。
“待二位姑娘奏琴结束后各位将手中的入楼竹签投掷入代表两位姑娘的签桶中,第一绢姑娘以赤色为表,玄色则是璐泽姑娘。签多者则胜。”这王六看大家的胃口已被调足,一改先前不正经的样子,简单的宣布了规则。
“下面有请挑战者——风甲楼的第一绢姑娘!”台下众人已经急不可耐了,教王六识趣下台的脚步都较上台时快了许多。
王六刚下台,台下立马响起了阵阵翻涌的口哨声与嘘声。
只听那点点鼓声响起,两位赤着足,内着玫色上衣与同色及膝丝裤,外穿着绯色薄纱罩衫的姑娘垫着脚尖、踩着鼓点声,缓缓从两边移向了台中。
楼下已有阵阵窃语:“啧,这等姿色在风甲楼至少也算三甲,放眼京都也属上乘,没想到竟然是来给第一绢做配的?”
“谁说不是,看来此次风甲楼真是大手笔咯,咱哥俩这钱花的真不冤。”嘴里和旁边人说着话,眼睛却丝毫没离开过红台分毫,还大剌剌的咽了口唾沫,喉珠翻动。
只见二女子在台上站定,鼓点声突然变大,不知何处竟飘来一阵清扬箫声。伴着那箫声,一位穿着朱砂色绣血色牡丹抹│胸,同色丝绸绣绯色祥云及膝丝裤的女子摆动着鱼儿一般灵活的身体上了台。随着奏乐声的变化,她展开了自己的身姿,并缓缓舞动到了红台中央,先前站定的那二位女子也随她的动作绽开了舞步。
从这第一绢出来起,台下的欢呼声便没停过,有人忍不住摘下佩帽与旁人私语道,“不愧是风甲楼头牌的第一绢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要是能在她的裙下风流一宿,便是明日化作尘土我也是愿意呀。”
“别说化作尘土,就是化作牛粪也有千万人等着,您老还是排队去吧。”也有人呛声道。
旋即,只听那鼓声箫声正在热闹的沸点戛然而止。那第一绢不知何时已经站定在提前架好的琴上,只见她伸出手指,缓缓放在唇间,示意大家不要说话,还不忘用指尖轻点朱唇。
待她站定了仔细看方知,这第一绢当真无愧这风甲楼头牌的名号,实乃妖娆。一双眉眼如丝入鬓,两片朱唇如盛夏牡丹,指尖纤纤点朱唇更是胜似西子拈花。
楼下虽已噤声,倒吸凉气的声音仍被惹出一片。
第一绢的手指已然转向琴上,由红台上传来阵阵琴声,是《阳春白雪》。琴上手指柔若无骨,与其说是在弹琴,倒不如说她是在用手指在琴弦上跳舞。随着琴声由慢转急,细碎的鼓声也加了进来,这第一绢的腰│肢也随着鼓点的节奏摇摆起来,足尖绕地画圈,肩部起伏上下,犹如水蛇舞动,琴声却未减弱分毫。
之前上台的两位姑娘不知何时也已站立在她的两侧,随琴声也开始舞动起来,将第一绢因弹琴未能完成的动作全数展现,引人遐想万分。
台下已无人喧哗,都痴痴地浸入了第一绢带来的视听盛宴之中。
一曲作罢,随着最后的定音鼓响,那第一绢登时随着最后那鼓声,横卧于舞台中——朱红的外衣与大红的地毯论不出孰更艳丽,只那雪白的胳臂和双足还在妖娆摆动彷如柔波。这一招显然赚足了目光,引人口舌生津——
台下的欢呼已然达到了沸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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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舞台下,陪着璐泽候着的蓬儿忍不住了,“我看这《阳春白雪》被她这样一弹,倒是讽刺极了。”
“就是,在我们阳春楼使出这等狐媚手段,她心仪的公子不也天天往阳春楼跑,向我们姑娘献殷勤吗?”小萍也不悦地附和着。
小萍说的是那右相侄儿安文宾,成日往阳春楼跑甚至不惜日砸斗金,璐泽也只是弹琴不拿正眼瞧他,过了半月终于被璐泽的冷淡劝退了。
“你们俩丫头可要慎言。”璐泽立马示意她们不要继续说下去,“这是阳春楼的地界儿,她来即是客,怎能对客人评头论足。再者,平日里总是惯着你们,但毕竟此处人多耳杂,说话还需谨慎。”
璐泽是个心气高的女子,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对手却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琴技方面不比自己弱几分,在拿捏人心这一块,自己又确实不如第一绢。但心气高如璐泽,她只是不愿去拿捏男人的心。
话毕,正巧那摇晃如水蛇的第一绢就从台上下来了,路过璐泽时拿了那狭长的眼睛轻瞥,只发出细微的鼻息声——“呵”。
璐泽只是冲她笑了笑,却不知身旁小萍和蓬儿的手指已经捏得咔咔作响了。
随着第一绢离了台,众人也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只听见似有人道:“这第一绢人曲合一实属妙哉呀!”
“可不是嘛,这第一绢恐怕也算得上妓子中最会跳舞的,跳舞里面最会弹琴的了吧?今日一见那可真是终生无憾啊!”又有人大声附和。
“嗨,我正攒银子呢,听说头牌一晚价值可不菲……”谈来谈去,终绕不过一个色字。
“呵,舞不对曲,实在庸俗,落了下乘。”人群的角落里竟传来一清朗之声,却无人与他附和。
还不等人们停下讨论的声音将目光聚集在台上,也没有王六的铺排陈词,在这样看似冷清之中,璐泽已经走上了红台,悄然地坐在红台中架好的瑶光旁。
只见她身着一件天青色长衣,发以白簪束之。芙蓉面色,羽玉眉下一双碧波流转的桃花眼,朱唇轻起,只听见如鸢啼二字道——
“《霓裳》”。
台下原本吵吵闹闹的乱作一团的声音,顿时唰的一下平静了。目光皆聚集在了台中的璐泽身上,一时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偌大的阳春楼安静的令人发指。
下面坐的看客大抵是第一次见璐泽,虽往日总听传言道璐泽姑娘美貌绝伦,但一见方知绝在哪里——
容貌出尘,气质无双。
“咕嘟”,连有人咽口水的声音都能听见。
坐定了的璐泽绷着的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笑容,犹如清莲点水。置于琴上的一双柔夷也开始动了起来,阵阵琴声从台上传到台下,再传到楼中的每个角落,声声回响,丝丝共鸣。
先前人们说琴声有几个阶段,从不精到精通,从匠气到去匠气,再到恍若无人奏之声,我先前不信,哪有什么若无人奏琴琴自有声,今日方才信了。
琴声起时,如风过竹林,轻柔婉转又空灵恬静。
那琴声丝丝绕绕摩擦耳畔,似深秋时分园中银杏落叶翩翩飞舞,划过宁静,击至地面,酥得让人忍不住合上眼。
痴醉的人寻摸这着声音进入了琴的世界,竟仿佛在与一琴交谈。
琴声悲戚处又如凤凰泣血,老骥嘶鸣——它在诉说它的知音难觅,它的仕途坎坷,它的春心无人晓,它的无边无际无着落。
到凄婉之处,仿佛有人发出吸鼻子的声音。
忽而间,琴声又一反前态,激昂而急迫,如六月急雨飞溅,三月惊雷屠苏。
琴在这样的热烈中展现出了洁白高昂之姿——
那琴声仿佛是在骄傲——我自有丹心一片,等一人千万遍纵不得也不流于世俗。生如蚍蜉短暂,才更不能虚与委蛇负了自己的意志,陷入混沌的急流。
至这段高昂的尾声,众人皆睁眼想要感叹,琴声却未停,反而发出越渐兴奋的几个旋律,那铮铮之声,仿佛是在蓦然回首处终等到了一位伯乐或是终生的爱侣。
兴奋的琴声到此止住,可在楼中回荡的声音还在飞舞。
台下的众人安静着,仿佛沉醉在那琴声中久久不能自拔。
只需稍稍抬头,便可看见台上的璐泽已是两颊绯红,鼻尖微汗,更添三分妩媚,两分娇艳。
“好!”终于,有人大呵一声,随即是惊雷般的掌声响起。这掌声干脆而震耳,没有丝毫挑逗成分,只是单纯地在为这琴声喝彩!
璐泽没有多说一句话,在掌声中从容地收好了瑶光,微微行了个礼便抱着琴下台去了。
那背影还未消失在楼梯的尽头,台下竟已经有人忍不住大喊道——
“我投璐泽姑娘!”
只见第一枚入楼竹签掷向了玄色璐泽的集签桶中。随即,哗啦哗啦,众人的竹签皆向那玄色桶中掷去,仿佛疯狂一般。谁还管那王六先前说的将签秩序投入签桶中?甚至许多签未能掷入桶内散落在外侧。但众人对此熟视无睹,依然疯狂地投签,更像是在砸签。那红色的集签桶内虽然也有少许的入楼竹签,但却已远远比不上玄色桶内的了。
哪儿还需人去统计签数?这胜负之势,已然鲜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