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比黄花瘦》五泉溪

36、第 36 章

　　送走郦云舒，付雪心里乱糟糟。拿起书本翻看几页也不知什么内容，索性把书丢在一边发呆，眼前全是郦云舒的影子在晃动。她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几年前她也像郦云舒那样，为耿啸谷伤心流泪，觉得没有他将天塌地陷一般，挨过几年后跳出耿啸谷的圈圈，才觉得地球丝毫没有因为她的眼泪放慢了转动速度，而耿啸谷也丝毫没有因为她的眼泪改变生活。
　　她想这些的时候，生出好奇心，想知道此种心境下甘柿林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就打电话给甘柿林。甘柿林笑着说领导们都去商议竞聘的事了，我难得有个空闲，你就来我办公室吧，只是不要穿得太妖艳，人家会传出绯闻。当然身正不怕影子歪嘛。
　　他那头笑声落下，付雪就打车到了办公室。
　　两人扯了一阵闲话，甘柿林问伲江绿的情况。付雪说伲江绿是个书生气很重的人，落凫市刮起下海经商潮，也把他刮到了海边，觉得在经济大潮来临时，不到商海里弄把潮，显不出男儿的本色。这样匆匆下海，有些证明自己的意思。他在单位是个小职员，不想平平庸庸一辈子；另外和我确定恋爱关系之后，对我过去与耿啸谷的一段感情，虽没有说但我知道对他压力很大，觉得别人怎么怎么样，他也要怎么怎么样，说到底还是书生气。
　　甘柿林说看不出他很有个性，但下海不是说说玩呢。没有往下说，付雪听出甘柿林的质疑，便把伲江绿到南方的一些情况讲了讲。
　　伲江绿到南方从头开始。先应聘到一家公司做销售，口干舌燥跑了两个月，按保底提成的工资计算方法，倒贴了三千元生活费交通费。他咬咬牙打算坚持，公司却炒了他的鱿鱼。他又应聘去了两家公司，一家干了七天；一家只干了三天，因为主管说了伤他自尊的话，他一怒之下撂了挑子。
　　在出租屋睡了两天，觉得还是落凫市当公务员好，风吹不到雨淋不到，但他去南方之前到处声张，自断了后路，就是怕自己一步一回头，现在城不城乡不乡沦落在那里，也没有脸打道回府，最后还是硬着头打着你的旗号，去找你的大学同学，王总派他去集团公司下属的贸易公司，跟着一名基层经理做助理，还没有独当一面工作。
　　甘柿林说这个我知道，小伲去投靠我同学，同学就给我打了电话，问他是扎根还是镀金？说扎根在这里，就慢慢培养；镀金呢，就按镀金的来，不在他身上下功夫。我说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他是我的熟人你看着办吧。
　　甘柿林把话停下来接了一个电话。是打探竞聘的事，就简单应付几句，放下电话问，你也是为这事来的吧？付雪笑道，别人能到你这里打探消息，我就不能吗？咱这关系一拃没有四指近嘛。
　　甘柿林把竞聘方案的大盘子透了出来，说最终的决定权下放到用人单位决定，市局下放了权力，不干涉用人单位用人权。所以你也不要老在上面打旋找关系，要重心下移。付雪会意便不刨根问底了。
　　又磨蹭一会儿。付雪起了一个话题说，真看不出甘主任多才多艺。
　　甘柿林一边说话一边翻阅报纸，听到付雪赞美自己不轻易留露出的才艺，笑着抬头说，搞行政的哪有展示才艺的机会，偶尔露一手也纯属凑个数而已。付雪也笑着说，上次母校搞活动，你和郦云舒对唱真是绝配，用珠联璧合形容一点不为过。
　　甘柿林笑着想谦虚一番，瞟见她的笑有些其它的味道，马上在心里警觉起来。他不愿被人窥见与郦云舒的那层关系，低头瞬间把笑容收敛，切换掉话题说，你们这次岗位竞聘面试这一关很重要，评委们都是从医院领导层面抽调组成的。付雪看出他的回避，说这些竞聘方案上写得清清楚楚。
　　又把话题拉回说，郦云舒这个人不但歌唱得好，为人也值得长远相交。把话讲到此停顿下来。
　　甘柿林在心里敲了一下鼓。觉得付雪似乎知道了什么，也不接话，稳了稳神说，在全系统实行的竞聘上岗，是组织人事的一次大的改革，我们落凫市总算迈出这一步，至少为那些像你这样的优秀人才打通一条晋升的道路。
　　付雪笑着说我是跟着瞎热闹，像郦云舒那种真正有才能的人还不一定热衷呢。当她再一次把话题扯到郦云舒身上，甘柿林在心里确定付雪不但知道自己与郦云舒的关系，而且有备而来。
　　他打算隐瞒两人之间隐隐约约的这层温暖关系。他们都在一个系统内，何况自己又有可能提拔去医院成为她们的直接领导，如果承认了，绯闻会接踵而来。没有到任，绯闻先到任，他以后还怎么在医院立足当领导？
　　他故意拨了一个闲电话，想转移一下付雪不依不饶的话题，又低头喝了半日茶问，你还有没有其它事情？直接下了逐客令。
　　付雪也猜到他的心思，只是她作为郦云舒的朋友想把这层窗纸捅破，让甘柿林知道郦云舒为此人为此情的痴心。于是笑着问道，甘主任还有其它重要事情吗？这么一问，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说没事，只管聊。站起来给付雪重新沏了一杯新茶。
　　付雪端起茶愣了半天说，有些话本来不应该对你说，但憋在肚里实在很难受，因为她是我俩的共同朋友，所以想与你分享一下这个秘密。甘柿林凝神静气地看着付雪。
　　付雪说郦云舒爱上了一个人。
　　他一惊，“啊”了一下，碰倒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撒了半桌面。不过他马上恢复了镇静，一边收拾一边似笑非笑说，会有这种事吗？她给人的印象不属于那种情绪化的人。他的话有意与郦云舒保持着距离。
　　付雪笑着说，正因为她不是情绪化的人，所以一旦情绪化起来，简直不可思议。甘柿林显得漫不经心说，什么人能让她这么投入？说过又觉得把话题引向自己，马上补充说她怎么会爱上别人呢？
　　付雪诡秘地笑道，这不是郦云舒的过错，这应该是她作为女人的过错。甘柿林有些听不懂，凝视着她的脸，似乎在寻找答案。付雪莞尔一笑说，一部电影里一名国民党大员说过一句话，说我们失败并不是我们无能不会打仗，而是共产党太过强大了。我把这句话改过来说，我们轻易爱上别人不是我们作女人的不够理智，而是有些男人太过优秀。
　　甘柿林眉宇间有些飞扬的神采，问郦云舒也是这样认为吗？付雪说李清照词里的“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就是写给她的。她现在的状况别说思想了，连天和地，昼和夜都分辨不清了。把郦云舒现状描述一遍。
　　甘柿林问能有这么严重吗？随之从档盒里抽出一份材料一目十行阅看。
　　付雪顿了一下，没有接他的话。她把郦云舒痛不欲生的状况讲出来，就是想看看他作为男女主人公的另一个角色，在这段感情里有没有投入，有多少投入。见他假模假样的作势，笑了一下说，不说了，也该她倒霉，谁让她遇到这样抗拒不了的男人，谁又让她糊里糊涂陷进去呢？
　　甘柿林把材料翻过一遍，又重新翻看，如此三遍，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材料。冷了一会场，付雪站起来说，甘主任，如果你忙我就不打扰了。他慢慢抬起头做个让她坐下的手势说，作为朋友，你可以对郦云舒疏导疏导，人的一生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有些事情放大看了，就容易走极端，其实这些事情跳过一段时间看，都是微不足道的，不过就是感情而已。
　　付雪简直有些气愤了。甘柿林竟然把郦云舒为他付出的一腔火热说成“走极端”。付雪强压抑着自己说，甘主任你不想知道她到底爱上什么人了吗？
　　甘柿林把身子微微仰靠在椅子上，脸上有一种复杂的表情，说那是你们女人的事情，我们不说这些了。后天我要到省城参加市里组织的一个行政干部培训班，需要两个月时间，在走之前我们仨约个时间见见面，也顺便安慰安慰她。
　　她说你给郦云舒说吧，我最近很忙实在脱不开身。转身推门走出他的办公室。
　　在回家的路上，付雪不知道该不该把见到甘柿林的情况告诉郦云舒，只觉得鼻子酸酸地想流泪。她为郦云舒感到难过，更为自己难过。当初自己傻傻地不也像郦云舒一样吗？是不是耿啸谷也如甘柿林一样看待自己与他之间的感情？但她确信，至少耿啸谷是坦诚的，有勇气在众人面前承认她们的感情，而不像甘柿林那么虚伪。
　　付雪把电话拿出来拨给郦云舒，听到她虚弱地“喂”的声音，心又变软了，不忍心把知道的甘柿林的态度讲给她，在她伤口上撒上盐。付雪说甘柿林后天就要去省城培训两个月，你最好在这段时间里冷静地想一想，你的家庭你的女儿更需要你。有些感情是必须过去的，过不去毁的是你自己。
　　放下电话，付雪觉得有必要见见詹子恒，探探他和郦云舒之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让妻子的心游离出来。电话拨通，詹子恒准备带女儿外出吃饭，说我正打算找你，有关竞聘的消息满天飞，我们在一起合计合计，既然驾试了，不能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她和詹子恒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