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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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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天,在她的眼里还不如昨天。
她知道假如今天再没有甘柿林的电话,她能不能像昨天捱过来。难道他在柿子沟对她的拥抱只是随情就景,回到落凫市便忘得一干二净吗?不!一定是自己关闭了手机,他找不到伤心之至对她的报复,他一定也如她一样痛苦,茶不饮饭不思,一脸憔悴,一脑恍惚,像丢了魂似的,倘若此,她会更痛苦。
她矛盾极了,害怕甘柿林对她的感情只是激情闪出的火化;又害怕甘柿林囿于情而痛不欲生。电视里有一则广告说,其实男人更需要关怀,说的就是甘柿林那种男人。她的心一点点软化,恨不得立即拨通他的电话说,甘柿林,我们俩不要这样彼此折磨了,我向你举手投降,我对你关闭手机是因为爱你。但她又不能这样做,她不能把矜持和尊严放在一边,主动去讨好他。
她想他就要想疯了,还是没有甘柿林的一点音信,觉得如果再见不到他,自己就会马上死去。
她后来想了一个周全的方法,既可以见到甘柿林又可以保全自己的面子,她打算装着“不期而遇”,见上他一面。
她胡乱穿一件外套走出家,匆匆往甘柿林办公的地方走去。时间尚早,街上还没有上班的车流,甘柿林通常总会提前十分钟赶到班上,她要在他赶到前出现在卫生局的办公大楼前。
她想象着见到甘柿林时该怎样对待他,是主动打招呼还是被动打招呼。主动打招呼是说话呢,还是礼貌地点点头,或象征性微笑一下;如果与他说话该怎样说话,而点头和微笑又该向他表达自己怎样的意思。她把被动打招呼也想了N遍。
走到甘柿林所在办公楼前,空荡荡的大楼还没有人上班,她就站在办公楼前的花池边。甘柿林大约是十分钟之后赶过来的,穿一件浅灰色西服没有系领带,左手拎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步履匆匆从东边的人行道上走过来,快走近办公楼时候明显放慢了脚步。
她正打算快速走过去,与他“不期而遇”,这时看见他停顿片刻向西张望,她顺着他张望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位女士从西边走了过来。那女士穿一件没及膝盖的黑色套裙,大约有三十几岁,身材高挑,从走路的姿态看,能感受到有一点做作出来的优雅。她愣住了,没有挪步迎上去,看到甘柿林在办公楼前已经站住,在等待那位女士。
等那位女士走近甘柿林,两人站立交谈几句,甘柿林做了一个谦让的手势,女士似乎微笑一下迈步向前走,他跟在后面,走至楼前台阶边,甘柿林大概讲了什么开心的话,女士掩面而笑,他跟着也大笑。女士拾阶而上,他始终不离左右,好像生怕那女人踏错脚步摔倒了,他随时准备挺身去搀扶似的。在走入办公楼大门前,女士在胸前跟甘柿林作了一个小幅度的告别手势,外人不曾注意,但她却看得真切。
她的心一下子跌入深谷。她以自己的痛苦想着甘柿林的痛苦,想不到他不仅没有痛苦,反而春风得意。她有些眩晕,倚靠在花池的围栏上,看着甘柿林办公室的窗户被打开,探出头向花池的方向张望一下又消失,她的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感到从没有的委屈。
不知在花池旁呆了多久,阳光从楼与楼之间的错缝间照过来,她沐浴在阳光里感到温暖,有一种死而复生的侥幸,禁不住抬起头迎着阳光望过去,太阳悬在一棵梧桐树的树梢上,殷红殷红没有夏日灼眼的光芒,像丹朱画出来一样。这时她才感到身上有一点点的温度,如同冻僵的蛇慢慢被暖了过来,心也软软地复苏过来。
她不知道怎么去对待与甘柿林的感情。甘柿林点燃她心里堆放的干草,把她置于熊熊大火中,自己却像人间蒸发一般。她手里拿着手机,几次把手按在甘柿林号码的发出健上,却一直没有发出。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软弱,然而她更清楚,自己除了软弱还是软弱,软弱到连打电话说一句温暖的话的勇气都没有。
她站在办公楼前不知道该去哪里。迈上台阶走进去,就能见到甘柿林,但她不能去,关闭手机躲在家里就是为了躲避他,人家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这时候却去哭哭啼啼说“不要离开我”,甘柿林会怎么看待她呢?回到家里继续躲避,把自己整得要死要活的,甘柿林知道这些吗?
她读过一本杂志说,爱是要说出口。可是她不能把这些说出来,让甘柿林知道因为他,把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引起他的同情和可怜。同情和可怜是心底生出的善慈而不是爱。
她想找个人聊聊,把满肚子的憋屈倾诉出来。
给付雪打电话时,她请假在家里为竞聘的事备考。
郦云舒顾不得什么,径直去了她的家。进门看见付雪,她的泪就淌了下来。付雪沏了一杯菊花茶,她只是流泪。付雪问怎么了?你说话啊!能有天大的事吗?她低了半日的头,两眼噙满泪说,我爱上了一个人。付雪并没有表现惊讶,反而平静地说,我猜猜这个人是谁吧?她抬眼看了付雪一下,付雪把茶杯往她身边移了移说,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人是甘柿林。她心里咯噔一下,表现出十二分的惊讶。
付雪望着她笑着说,除了你自己,全世界的人都看出来,你和甘柿林在一起的愉悦和幸福,都溢到外面了。你就像一个怀春的少女,天是蓝的,水是蓝的,连你的眼睛都是蓝的。她破涕为笑说,我实在没有心思听你作诗,我的心像掉进油锅里煎熬。说过她的泪又流出来。
付雪给她讲了一些了解到的甘柿林情况。她痴痴听着,像听故事入迷的孩子,哭了笑,笑过哭,有那么一刻,眼泪还在眼眶里打旋没有流出来,喜悦便洋溢在脸上,连细细的鱼尾纹都装满了笑容。
付雪有一丝感动,感动里更多是怜悯。知道她已经“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便把戏谑的话收起来一本正经说,有一个哲学家讲,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精神近视者,我虽然没有进入婚姻,但经历的感情风雨至少比你丰富,我以旁观者谈谈我的看法,不能说是泼凉水,算是给你提个醒吧。
她止住泪眼倾听。付雪说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有理由的爱不是爱,但当爱退潮或劳燕分飞时,往往后悔当初的不理智,这是一个很怪的圈圈,多数人不能幸免。在你准备飞蛾扑火之时,要首先把几个问题搞清楚,搞清楚之后即便赴汤蹈火我都不会阻拦你。
付雪把残茶倒掉,给她沏了一杯新茶,开始谈论这几个问题。
你真的很爱甘柿林吗?付雪问。
郦云舒觉得明知故问,在她没有说出口之前,付雪已经猜到她爱他,她没有回答,喝了半杯茶反问道,我对甘柿林的爱有问题吗?
付雪说这正是我要与你谈论的问题。其实在生活中有许多看似爱情却不是爱情的现象,对一个异性仰慕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他,不是爱是崇拜;男女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走不完的路,累了不觉得累,累了还高兴,也不是爱是两情相悦;为了迸发出来的激情,频频偷偷约会,享受感官带来的新奇和刺激,同样不是爱是心理和生理上的满足。
付雪一口气列举了这方面的许多现象,以此证实郦云舒陷入到一种连她自己都不能定位的男女之情中,她与甘柿林之间的擦出的火化,只是普通男女擦出的火化,要哪里产生哪里息灭,不能与爱情画等号。
劝她放弃对甘柿林的感情。说这样的婚外感情,别说在落凫市这样观念很传统的城市为人所不容,就连开放的一线城市也并非完全被人所接受。你现在应该清楚已经把自己置于危险里,你的行为无异于玩火,如果任感情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付雪拿自己举例。说她和耿啸谷的感情交往,遭受的非议至今让她抬不起头,而你为人母为人妻,一旦被人发现泄露出去,受伤害的程度从小处说,是婚姻解体家庭离散,大处说以后在落凫市难以呆下去。
郦云舒哭着说,这些我都知道,我自己控制不了我自己。付雪说这样爱下去你要付出代价,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性格在感情方面没有弹性,这样的爱你爱不起,你会被伤的遍体鳞伤,最终毁了自己。
她把双手插进头发低头不语。
这时候付雪接了一个电话,是问竞聘的事。来电者是她的同行,说竞聘的评委已经确定下来,都在找人通融,让她多留心,看看有没有熟人在里面,熟人好办事。
付雪应付几句放下电话,看她悲悲戚戚的样子,说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你自己要拿个主意,包括我都是外人,替你解不开疙瘩。她抬起头仍旧泪眼涟涟说,我离不开他,我知道我走在一条绝路上。付雪摇摇头像自言自语说,怎么说你呢?不说了不说了。果然不再说话,拿起学习资料翻了两页,心不在焉,又把话题扯到这上面。
甘柿林这个人你了解吗?付雪问第二个问题。
她垂着头被散乱的头发包裹着,听付雪问这个问题,她想了想,感觉除了甘柿林对母亲的孝顺,以及在艰苦条件下坚持读书的励志故事外,对他并不了解。以为付雪掌握着甘柿林的秘密,抬起头,把手指插进头发往后捋了捋说,你是他的老乡,接触时间早,谈谈他的情况吧。
付雪像背书一样说道:甘柿林,已婚,无子,是市卫生局办公室主任,落凫市席副市长的乘龙快婿。她说全球人都知道。付雪说你知道的只是表面,我把他的情况简单说几嘴,是让你联想一下内在的关系。
又给她分析道:甘柿林从省城回到落凫市不光是为了照顾老母,也不光是为了结婚组建家庭,把一切串联起来,有理由认为他是冲着席副市长的权力回来的,他妻子不能生育,他还能在家里委曲求全。他从中学阶段能超出常人不能比拟的毅力,刻苦学习由此改变命运,励志故事的背后可以看出他的人生追求。为了命运再次改变,他不会轻易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更不会为一点男欢女爱毁掉前程。在极端环境里走出来的人往往不情绪化,追求什么保留什么丢弃什么,理智到非常人能想象到的地步。
付雪又问,你把你的全部感情都给了他,他能把全部感情都给你吗?把她问住了,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付雪问第三个问题,你能舍弃自己的家庭吗?
她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从甘柿林出现在生活里,甘柿林就如夜行中远方看见的一束光亮,诱使她拼命往那束光亮奔跑,没有时间考虑过她身处何地置于什么路况里,又因为甘柿林给她带来的那束光亮,让她觉得她与丈夫感情的平庸和婚姻的乏味。
付雪问你还爱詹子恒吗?她想了想说,无所谓爱,也无所谓不爱,他只是化成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如墙上挂的一幅裱画,屋内摆放的一个物件,多了不多少了不少,感觉就是搭伙吃饭睡觉一样。付雪笑着说,这不是婚姻之痒,简直是婚姻之痛了。
说着拿过郦云舒的手机,看到屏保上一张她与女儿依偎在一起的合影照,把手机横在她面前说,妙妙呢?你考虑过孩子将来怎么办吗?如果你和詹子恒离婚了,这样残缺的家庭,对妙妙的成长是不利的。
一下子戳到她的痛处,眼里哗哗流了下来。以前她只想到女儿得到的爱,觉得假如真的与詹子恒离婚,女儿得到的父爱和母爱不会减少,反而因为父母的愧欠会给她双倍的爱。现在付雪谈到女儿今后的成长,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是的,如果家庭肢解了,她和丈夫都会有新的家庭,妙妙呢,虽然能游串在两个家庭,而两个家庭似乎又都不是她的家。
付雪抽出几片纸递给她继续说,还有社会环境对妙妙的影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和甘柿林的婚外情将会传得沸沸扬扬,而妙妙会因为你的婚外情在学校抬不起头。落凫市是个掉根针全城都能听到的地方,在这个小城市里女儿往哪里躲藏?身心受到的伤害你想过没有?
她浑身像浇了一瓢冷水,一下子冷醒了。沉默良久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发呆。付雪也不顾她的情绪,低头看了一会书说,我理解你的感情,因为我也经历过这种感情,正因为经历过,看你就看得特别清楚。每个人都可能在人生中或多或少产生过这样的感情,有人甚至放纵过尝试过,如果你没有打算毁灭婚姻和家庭,还是要把这样的感情收回来,或珍藏或丢掉或保留,但不能一抹黑往下走了,再贪玩的孩子终归要回家。我就说这些,算是同学朋友的忠告。你如果想哭就跑到卧室里,关起来门痛痛快快大哭一场,这样心里会好受些。
她起身进了付雪的卧室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场。出来眼睛红红的,一面拿手机准备离开,一面说你要替我保守秘密。付雪说这需要你交代吗?孰轻孰重我自有分寸。
送她走至楼下,见她脸色有所好转,笑着说,正好我要去找甘柿林刺探一下竞聘方面的事,顺便说说你为他把眼睛都哭红这档子事。
她说,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