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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虞幸看了下时间,快两点了,也不知道方怡歆睡了没,微信上简单交代了几句,又和父母及秋律报了平安。
      她回头看了眼车内眼亮着灯的灰车,想起方才自己服软的态度让某人瞬间偃旗息鼓,不再做任何的反抗。
      不由得笑出声。
      之前怎么没他发现他脾气跟小孩一样,要人哄着。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说话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被山石压断了一只腿,很有可能再也不能直立行走。
      但她很乐观,山石也并没有将她彻底压垮。

      虞幸笑着帮她调慢了药水的滴速,“你也很漂亮。”
      “我叫温桔,桔梗花的桔。”小姑娘看起来精神状况很好,缠着虞幸说话,“我觉得我的名字很漂亮,跟桔梗花一样漂亮。”
      “那你喜欢桔梗花吗?”
      “桔梗是我最最最最最喜欢的花。”

      虞幸没听清楚她到底说了几个“最”,不过确实可以得知,温桔是真的喜欢这种花。
      不是花店里常见的洋桔梗,而且那种蓝紫色的五瓣小花。喜凉爽气候,耐寒,也喜阳光。
      没开花时的花苞像小灯笼一样鼓胀。

      她觉得温桔现在就是那朵没开花的灯笼花苞,富有生气,长势喜人。
      于是她说,“等你的腿再好一点,我送你一束桔梗花吧。”
      “真的吗?不可以反悔哦!”

      温桔的男朋友李骁是消防员,事故发生以来一直在前线救人,这会儿才得空跑来看她。
      在得知她的腿很有可能废了的坏消息时,他眼里的光一瞬间熄了。
      不过也就那一瞬,李骁很快又作无事状,“没事的,这不是还有我吗?骁哥哥养你一辈子就是了。”
      只有虞幸看到了他背过身去揩掉的那滴眼泪。

      她觉得心疼,可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实在是说不出那些虚假的宽慰。
      心口上的疼和肉眼能看到的伤势不同,前者能通过面部和举止的伪装来修饰,后者只能通过药物、手术和时间来修补。

      李骁太累了,就这么靠着病床睡过去,衣服上全是污渍和血迹,眼下的黑青色晕成一团。
      温桔盯着他瞧,慢慢就红了眼,“本来,我们打算年后去领证的。”
      可意外总是来得比计划快。
      “我做梦,都想穿着婚纱,漂漂亮亮地嫁给他。可是我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一辈子跟轮椅一起生活……”
      “我不想这样子拖住他的一生,我一点也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可是我连自己能不能好起来,都不确定……”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把床单泡成了更灰一点的白,死气沉沉。
      温桔就这么看着心爱的人的睡颜,眼泪掉地无声无息,虞幸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浸在水下,彻底失重。

      雪白的墙面清晰地映出他们的身形,温桔是半坐着哭的,哭弯了腰背,投影看起来却像是她在俯身亲吻李骁。
      如同亲吻一片暴雨静止后易碎的花瓣。
      虞幸全程目睹这一过程,没有出声。

      凌晨四点,温桔睡着了。虞幸心烦意乱,坐在车里抽烟。
      她之前从来不会这么抽,只是偶尔在设计方案灵感枯竭的时候,抽上那么一两口。

      环江镇今晚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空旷地叫人害怕。
      她的胸腔充盈地很满,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天际出现第一缕光亮的时候,虞幸在副驾储物箱里翻出了一顶被她遗忘的破旧头纱。
      这是之前的一场婚礼,新娘不小心划破的,后来被她随手丢进车里,再没有想起来过。
      却叫她猛的打定了主意。

      储物箱里还有一小只化妆包,是之前虞幸放进去的。里头有眉笔口红和粉饼,还有气垫和妆前,她一直放在车里,偶尔在需要的时候拿来应急。
      天马上就要亮了。
      日历翻页至农历二十九,再过十几个小时就是除夕夜了。

      方知延一觉睡到天亮,他在车里翻到瓶漱口水,绿茶的清香混着薄荷的味道,用最短的时间让大脑恢复运转。
      他下车,去找虞幸。

      虞幸坐在温桔的病床旁陪她一起吃早饭。是当地政府让人送来的,一碗小米粥,一颗咸鸭蛋,两个包子和一个芋头。
      她其实不太饿,但是也陪着温桔吃了不少。

      剩下的那个包子,虞幸原本是打算先放着等会儿吃。余光瞥见方知延往这边走过来,她下意识把塑料餐盒递过去——
      “你吃过了吗?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这一举动把她自己也吓得不轻。虞幸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停顿了片刻,想想让别人吃自己剩下的东西确实不够礼貌。
      虽然她没碰过,应该算是干净卫生。
      然后她又把伸出去的手缩回来,“算啦,我先放着,等会儿再吃。”

      包子在半途中被劫持,方知延垂眼连着盒子一块端走,两口吃掉,还不忘把她们俩桌上的垃圾带走扔掉。
      虞幸处于一种又尴尬又震惊的状态,直接失语。

      温桔看了眼远去的方知延,又偏头看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虞幸,“姐姐,刚才那个很帅的哥哥是你男朋友吗?”
      虞幸捂脸:“不是的……”
      “咦,可是他吃你剩下的东西的动作好自然哦。”
      “我们,算是朋友吧。”
      温桔人间清醒:“哪有朋友看你的眼神是这样的?”
      “哪样的?”
      “一刻不离,只能看到你。有时候李骁看我的眼神也这样。”
      “……”

      好在温桔的父母来了,虞幸得以有机会出去透气,温桔说的每一句话都叫她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以至于她在看到方知延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子变扭的心态。

      方知延在树底下跟于主任说话,她走近了才听到几个关键词,好像和无人机消杀有关。
      “我过来太匆忙,只带了两架机子,可能不够用。我同事下午会赶到,到时候那边应该也清理得差不多了。”
      “是呀,没下雨的话进度就会加快很多。不过还是谢谢你——虽然你应该听过很多遍了,我还是想说。不是你的话,我们估计还是会用最笨的人工消杀方式,费时间也费人力的。”
      “都是我应该做的。”

      那两人都看到了虞幸,于主任看出她有话同方知延讲,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开了。

      方知延看她,并没有说话,而是用表情示意。虞幸说有件事想请他帮忙。
      “我想给温桔和她男朋友办场婚礼。”
      “也不能说是婚礼。这里的环境太简陋了,但我还是想让他们有个仪式感。”

      虞幸把自己凌晨构思的想法大致说了一遍,她负责温桔,而方知延负责李骁那边。
      方知延问是不是她陪着吃早饭的那个女生。

      “是她。其实温桔昨天夜里哭了很久,因为她的腿……她说她不想让这样子的自己成为李骁一辈子的负担。我一晚上没睡,在车里想了很久,才做的这个决定。”
      “昨天李骁其实也哭了,我不知道温桔看到没。这场暴雨带来的灾难是大家都没想到的,我不能允许自己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冷眼看待,我就是,太心疼了……”
      “所以一直想,能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方知延了然。其实他挺能在情绪上和虞幸共鸣的,如果换做是他,也会想着做些什么。
      比如说他自己吧。在那晚虞幸剖析自己的暗恋心事之前,他是真的有计划地去做些什么,好让自己永远住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虞幸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可以说是对着方知延劈头盖脸浇下一盆冷水,让他彻底地冷静下来。

      但后来,说实话,他还是挺不甘心的。
      他也不算差劲,可是道德感让他无法放任自己继续做什么有实质性进展的动作。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去尝试成为后来居上的那个卑劣者。
      他想要的是在虞幸心里没有人的时候,光明正大走过去敲门,问是否能让他住进去。

      所以后来他一直采用冷处理的方式,好让两人之间这段模糊不清的关系迅速降温。
      直到他在新闻上看到新鹭园因为疫情管控被封了,只进不出,然后他出于本能地问她,那段时间住哪里。

      他曾一度认为自己已经很好地学会放下,甚至连那段短暂相处的时光也被很好地收起,结果得不偿失。
      而在昨晚见到虞幸的那一刻,他终于敢承认自己并没有彻底放下。他甚至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虞幸到底是不是因为担心他而来。
      不过虞幸看起来似乎对自己也是有那么点意思的,他也确信,这次应该不再是自作多情了。

      做好分工安排后,两人分头行动。虞幸偷偷跟温桔的父母说了自己的计划,方知延则是在晚饭后载着李骁回了趟队里,现场的消杀工作交给了公司派来的飞手负责。
      李骁换上了帅气而有仪式感的蓝色制服,然后把先前准备好的钻戒揣进兜里。手里的捧花,是特地买的,一束蓝紫色的桔梗。

      温桔现在的情况不能下床,虞幸没办法在病床上帮她洗头,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免洗喷雾。被问到李骁去哪里了,虞幸骗她说他有事先回队里了。
      虞幸翻出化妆包的时候,温桔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旁人投过来的视线总是带着善意和欣喜的,连今天给她换药的医生都神神秘秘地冲她笑。

      她问虞幸什么情况,虞幸不说话,飞快地给她上妆,然后编了个简单的发型。
      “姐姐,李骁他——”

      病房的灯被人关掉,虞幸趁机给温桔戴上了头纱。
      皮鞋跟着地的声响清脆而有节奏,它一点一点靠近,最后停在温桔的病床前。
      脚步声停了,灯再度亮起。

      然后是温桔的惊呼声,然后是李骁单膝下跪的深情告白,问她是否愿意做自己的新娘。
      虞幸退开到不远处拿手机录视频,最后也忍不住捂住了口鼻。眼眶被热泪浸湿,而后顺着眼角滑落。

      镜头下,相爱的人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接吻,不知是谁带头唱起了张智霖的《未婚妻》,最后竟演变成了一场众人齐声的大合唱。
      用悠长的初恋证明,能够共渡各种困境。

      简陋的板房,空气里是刺鼻的消毒水味,观众是因为山体滑坡而受伤的患者,还有医务人员和工作人员。
      而温桔因为腿伤只能勉强半坐着,痛哭涕流到花了妆,一边点头,一边说“我愿意”。

      一切的一切都不能算是美好,更不能说是有仪式感。
      可这是虞幸见证过这么多回里,最漂亮的一场求婚。
      足够真挚,足够动人,足够让人传唱与祝福。

      好似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而他们甘愿做那对末日爱侣,办一场只有今天的末世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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