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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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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结束,年关的步伐越走越近。
为了预防新冠病毒卷土重来,津南市政府和防控办加强了辖区管控,凡是乘坐长途汽车、动车及航班出行返程的市民,都需出示48小时核酸阴性证明。而住宅小区、办公楼及所有对外开放的公共场所全部实行“亮码+测温”政策。
虞幸在工作室和朱狄夫妇俩碰了一面,他们赶在假期结束复工的第一天领了证,成为2021年第一天里结为夫妻的爱侣。
来的时候还带了很多包装精美的喜糖,说是也让工作室的人沾沾喜气。
温如蜜恰巧也在,便坐下来一起讨论婚礼方案的事宜。
虞幸在之前给他们看的那份样品上重新加工,做了新的全景设计,细节上的东西需要在讨论后才能定下来。
比如当天要用到的鲜花、展架、海报、音乐,还有新娘的婚纱、敬酒服和妆造,甚至细节到请帖的设计和喜糖包装的样式。
工作室有长期合作的花艺师和婚纱设计师,虞幸推了几个名片给他们,说需要的话可以叫她一起参谋参谋。
梁晓燕提及自己最喜欢的花是花毛茛,也就是洋牡丹,其花语为“你是我的唯一”。他们索性就把主题也暂定为这个,有想到更好的再改。
相比起需要定制布景道具的中式或其他主题的婚礼,草坪婚礼对虞幸来说,其实是一件美差。加之他们对预算没有要求,这意味着她不必算着分毫束手束脚,大可以放开了去做。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大显身手,这是她认为的最理想的工作状态。
“其实我觉得晓燕的身型很适合抹胸的鱼尾婚纱,她的锁骨和腰线特别漂亮,应该大大方方展示出来。那种超大裙摆的舞会裙反而会在视觉上把身材比例拉低,而且这种设计也会更适合在礼堂或者酒店穿。”
“不过我也只是提个建议啦,最后还是要根据你自己的喜好来。”
虞幸托着平板给梁晓燕看婚纱款式,大体介绍了几种设计,然后把其中最贴合她气质身段的那一页单独拎出来讲。
“不过我在婚纱这块的见地怎么说还是不如专业设计师的,我觉得你们可以先挑一两套拍个婚纱照。我们工作室也有长期合作的摄影团队,价格是肯定能给到一个最优的。”
朱迪和梁晓燕商量后决定先拍婚纱照,又问虞幸是否有比较好的拍摄地点推荐。虞幸说了几个地点,其中有一个是环江镇。
而在提到这个地名的时候,朱迪和梁晓燕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又很快被带过。
最后,他们考虑了天气因素和疫情防控政策,决定等年后再说。
何况年关将至,各项工作都在收尾阶段,真不一定能抽的出时间。
冬天太冷了,新娘子穿露肩的婚纱拍照可不太好受。
不知怎么的,话题从婚礼的各项事宜转移到了方知延。朱狄不知道虞幸跟他在玉都汤泉后再无交集,仍旧非常主观地认为两人私底下还保持联络,一张嘴叭叭哥不停。
“延哥最近真的是不要命的忙,平时不乐意去的酒桌应酬都没推,可是我们公司的业绩也不至于惨淡到需要他出卖美色吧……”
“他一周跑了好几场,怡歆因为他忙到连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前两天在电话里跟他吵了一架。”
“还把我延哥的电话微信拉黑了,家也不回,睡自己工作室里。”
“你知道他为什么最近这么反常吗?”天真的朱狄讲得口干舌燥,喝空水杯里的水,终于把这个有点危险的话题抛给了“绯闻对象”虞幸。
虞幸只是微笑,表情没有任何破绽,也没作任何隐瞒:“我也很久没跟他联系了,不太清楚他的近况。”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偶尔她也会给方知延发消息。比如她开了之前生日时收到的红酒,问他是哪里买的。比如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她跟温如蜜一起逛街,突然很想吃Omakase,问他之前说的那家店在哪里。
而方知延的回复永远只有两条,一是老板的联系方式,二是定位,全程没多说一个字。
她不是没有给过方知延缓和他们之间现存的僵硬关系的机会,她一次一次在渺茫的希望里给自己找借口,凭着零星的光亮企图寻找一个最优解答。
是他永远冷淡处理,封了所有后路。
她又凭什么要为了不确定的答案放低身态。
所以,方才朱狄提及方知延的时候,虞幸的内心也不过是一池有叶子垂下两滴清露的潭水,还不至于让她闻声色变。
她知道自己对于“放下”这件事,是做到了一半的。起码是在听到和他有话的话题上,可以做到表面上的平静。
朱狄在虞幸没有丝毫起伏的语态下哑然,愣了好久,才磕磕绊绊转移话题。又匆忙地借口说要回公司处理业务,牵着梁晓燕作别。
一路上,他把刚才虞幸的话反复咀嚼品味,后知后觉,终于品出了那么一点危机,这直接体现为他回公司的第一件事是闯进方知延的办公室。
因为方知延当时正在与合作方开视频会议。
朱迪在那人隐隐带躁的目光下闭嘴坐进沙发,又细致地捋了遍来龙去脉,一锤定音——
难怪方知延最近脾气见长,不再是当初那个员工试验出错都能面色温和指出问题所在的老板。
因为他和虞幸掰了。
喝空了一壶茶,朱狄终于等到他开口的机会。
“你跟虞幸怎么回事?前阵子不还还挺好的?”
方知延刚结束冗长的视频会议,头疼的厉害,没心情讨论这个问题,只冷冷回了他五个字:“别多管闲事。”
朱狄挑眉,“不是啊哥,人生大事诶,能算闲事吗?”
回答他的只有一个萧索的背影。
他才发觉方知延瘦了好多,身型撑不起定制西服的挺括,裤腿空了好大一截。
一月二十,大寒,再过两周是立春,随后便是小年。
虞幸和父母在家捣糯米糍吃,外头裹上一层黄豆粉,香甜软糯。她吃了好多,清醒到后半夜。
腊月二十三,北小年。
虞幸没上班,在家里打扫卫生。
下午四点,津南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发现一例外省返津核酸检测初筛弱阳性人员,并在二次筛查后确诊为无症状病例。
随即公布的流调信息显示,该名患者住在新鹭园,持48小时阴性结果乘坐动车回到津南,在动车站的临时检测点做了次核酸,随即坐网约车回家。第二天去了小区门口的理发店,又和丈夫在万达广场的烤肉店吃午饭,逛超市,然后回家。
现已全程闭环转运至市一医观察。
网络上谩骂声一片,无数人在显示屏前敲下字字诛心的话语,成为万把利刃,伤人不见血光。
虞幸翻过一页页的怒咒,只觉得眼下发酸。
那位确诊病患其实并不能算穷凶恶极,病毒的潜伏期太过漫长,谁能设想到自己上车前是健康的,下车后就被确诊。
新鹭园和门口那家理发店都被封了,还有万达广场,当天进出的所有人员连夜采集核酸,密接者则统一送至留观点隔离。
第二天,津南市新增阳性确诊病例1位,是那位确诊病患的丈夫。
第三天,确诊病例人数变成了5,分别是理发店的造型师、烤肉店的工作人员和同一趟列车上坐在一号确诊病患边上的乘客。
全市启动二级响应,封了一些路段,所有娱乐性公共场所暂停营业。
好在学校都已经放假。
工作室也干脆提前春假,而那个定在正月的婚礼也被迫延后,遥遥无期。
虞幸久违地收到了方知延的来信,问她新鹭园被封控,她住哪。
她如实回答:【最近都跟我爸妈一起住。】
而秋律在分手后也一直跟虞幸一起住,被迫无家可归,干脆也收拾了行李投奔他们。
方知延:【那就好。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讲。】
虞幸不再回复。
当天夜里,津南市下起了暴雨。
虞幸夜里被雨声惊醒,才发现自己睡前没有关窗,大雨瓢泼,一地的狼籍。
地板是实木,算是废了。
她慌忙关上窗户,取来毛巾擦拭地板。做完这一切,困意全无。
她盯着泡了水的地板发呆,想起方知延突如其来的关切。
猝不及防的真切,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只能以最为平淡的态度去应对。
但不得不承认,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她的心跳确实快了一拍。
很奇怪,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的。
她不懂,为何仅这么几次会面,他还能在长久的留白后凭借一句简单的问候,让她心神不宁。
方知延换了头像,现在用的是暮色下起了潮浪的海岸线。天际赤色晚霞收尽,余温犹在。
点进朋友圈,一条横杠——
“朋友仅展示最近一个月的朋友圈”。
第四天,确诊数字再次翻新,甚至翻倍。
部分市民开始争先恐后地囤购物资,线上平台的菜品销量大幅度提升。
第五天,情况有所缓和,没有新增确诊。
同天下午,因为持续的暴雨天气,环江镇突发山体滑坡事件,有3人当场丧命。
秋律看到新闻的第一反应是给秋含杨打电话,她的花店离事故发生地很近,好在暂时没有危险情况。
只是,暴雨天气无休止境,塌方一线情况不容乐观,很难保证不会有二次坍塌事故发生。
而虞幸又一次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事故。
晚饭时,虞幸接到了方怡歆明显带着哭腔的来电——
“小幸姐,我哥一个人带着物资去环江镇了。”
“他的状态非常不好,我很担心他。”
那瞬间,虞幸差点连手机都拿不稳了。
后面她根本没心思吃饭,草草两口就作罢。然后她又去阳台,试图通过雨水的冷意让自己惴惴不安的心降温。
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依照内心的真实想法,去事故现场做志愿者。
结果昭然可见,她的父母和秋律都持百分百的反对态度。
可是她无从开口,也无法让他们感受自己现下的感受。只觉得心脏被人捏在掌心,或者是一块被抽干水分的干瘪海绵。
酸胀得厉害,抽痛起来又要她忍不住眼泪。
许是当时虞幸的表情过于悲戚,最终,她莽撞又不顾后果的抉择还得到了三人的点头。
虞幸准备了一些物资,除了必需的防护用具,还有两箱女性卫生用品。随后,她又从虞淮那得到了环江镇政府一位主任的联系方式,做好了前期的对接工作。
行驶路上,夜色和暴雨模糊了视线。几乎所有的车辆都与她相向而行。
新春的钟声就快响起,她在虞淮和陆文芳含泪的嘱咐里,逆着津南市的风向和河流,前路是未知而庞大的难题。
车子在高速口被交警拦下,虞幸出示了加急办出来的通行证。
工作人员得知她要去环江镇做志愿者,搬来了一箱面包和一矿矿泉水,把车后座仅剩的空间填满。